许玦双手环过红荼腰间,只觉胎儿在腹中似乎又大了一圈。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言语温和道:“过几日气温转暖,我便带你出去散散心,成日闷在屋里孩儿也会受不住的。”
平日尚可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可孕中心绪不宁,红荼难以再对他欢颜奉承,只略点了点头,神情仍旧深沉如水。
许玦知道这话尚未说到点子上,兀自喟叹:“这些日子我总去见表兄,白日更是不在府中,待他启程后,我只陪你一人可好?”
红荼柳叶似的眉毛微挑,忽抬头冷笑道:“小世子还在病中,殿下该多去看他才是,还有王妃娘娘......”
一语正中下怀,许玦终于嗅到一丝醋味,心头瞬间烘起暖意,俯首吻上她眉心花钿,“煜儿并无大碍,只需每日一见即可,我们的孩子平安降生才是眼下要紧之事。”
红荼阖眸,淡淡出了口气,算是默认他的话。她算是看着许玦长大的,清楚对方心性,往昔只道他可怜又坚韧,不曾想他与天下多数男子一般,惯会始乱终弃。
是夜,许玦宿在了红荼屋中,烛光摇曳,将明将熄。
柔情缱绻后,许玦靠在红荼肩头,似乎只有在她这儿,他方能远离那些纠葛,获得片刻安生。
“红荼姐姐,你从前可是嫁过人......”许玦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动着她肩上一绺青丝,是是而非地问。
红荼面对这藏针的询问,出奇冷静,只待酝酿出一丝委屈后,娓娓说道:“未入宫前在某府中当过婢女,被家主看中宠过几回,夫人恼怒,却也心善,这才将红荼送入宫中。殿下是嫌红荼不净?”
“不!”许玦支起身子,随即反驳道,“前些年宫中盛传父皇会纳你为妃,想必也是空穴来风......”
最初他只想亲近红荼罢了,未料如今会得到她,既已是自己的人,那又如何能不完全占有她?
“你别怕,往后在宁王府无人再敢轻贱你半分。”他眉头微微上扬,眼中满是真诚,恍惚间又是曾经那个懵懂少年。
红荼腹诽着,毫无感触可言,面上却故作动容。
许玦心下欢喜,目光倏尔被枕边一支木制发簪吸引,当即取来端详,思量道:“常见姐姐以此物妆饰,虽不甚柔美,但与你的气韵十分契合......不如姐姐将它赠我,如此,我定会日日佩戴。”
闻言,红荼轻巧夺过他两指间拈动着的簪子,随意拢起他头顶几缕头发囫囵绾出一个髻圈来,再以木簪导之,依稀有了她心上人的模样。
许玦搂她入怀,手劲愈发地紧,如今只有她,才能给足自己所需的情感。
......
吐蕃犯境的消息后两日到了皇帝手中,眼下已与炎国边兵交战,魏垣不得不提前起程。
此番行李少,就连来时的人也留了不少在京城,故而他们走得轻便,倘若快马加鞭,十余日便可入肃州境内。
魏垣归心似箭,同长公主道别几句后携纾雅匆匆登上马车,护卫皆骑行在侧,自开远门出京城。
车厢中,纾雅掀起侧边的窗帏,最后回望一眼立在城门处送别的舅舅一家,便不再看窗外事物,径自垂头思索。
魏垣握住她寒凉不止的手,不由问道:“春日里气温无常,可是今日穿得还不够暖和?”
纾雅摇头,“只是又要远离家乡,见到舅舅他们远去,心中着实不舍。”
“其实你也不必跟我去战乱频发的边境,至少先躲过这场恶战......”他知道除了这事,纾雅还挂念着远在蜀中的母亲,越是杳无音讯,越容易多思。
纾雅听了他的话,抿唇一笑,“上次在陛下面前你可都听见了,我可不愿当肃州米虫。王妃尚可因着‘危险’躲回京城,可肃州百姓面对战乱又该如何逃?”
“自是没忘......”魏垣说着,脉搏霎时加快,手心渗出一层冷汗,“除此理想外,你就没有半点......私心么?”
她转头对上那满含期许的眼神,不假思索道:“当然有啦!等打了胜仗,不知又可以讨多少赏赐,如今陛下十分重视纾雅,只要......”
话音未落,魏垣眸底泛起阴郁,方才还柔和至极的一张脸,顿时垮到泥淖之中。
“只要我们都活着回来。倘若纾雅留在京城,你在那边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岂不变成寡妇了?我才不做寡妇。”
纾雅说出这话时面色凝重,情真意切,连腹稿也不曾打过半句。
魏垣整颗心都被她此刻的颦蹙所牵动,春寒料峭中竟感到燥热。他拉过纾雅双手捂在掌中,送至唇边呼气。
“还冷么?”接着,他将那双略显冰凉的手贴上自己两颊。
来回数次,纾雅果真觉得暖意渐生。
出城约莫已有五里,忽闻后方马蹄声疾步而至,不多时,护卫领队凑近禀报:“王爷,晋王殿下单骑前来,像是要送您一程。”
再度撩动窗帷时,许瑜已经催马赶到,“晨起找了晏锦商议些事,险些错过表兄出城的时辰。表兄骤然迎战,我这心中总也不安。”
他勒紧辔绳,放慢马速,与车舆同步。
“此番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殿下勿需担忧。”魏垣向着窗外略探了探,“晏中郎将消息通达,京中若有异动想来也逃不过你的眼睛,殿下只消守着皇城便好。”
许瑜许瑜点了点头,但仍是忍不住叮嘱:“吐蕃人作战悍猛,表兄千万要小心。若遇危机,尽管派人传信,我会尽力为你筹备支援。”
魏垣莞尔,忆及今日并未出面的许玦,应道:“朝中党派之争也不容小觑。殿下若有暇分身,还请帮表兄留意阿玦......宁王殿下,此去肃州,表兄最为牵挂的便是他。”
“这是自然。”许瑜脱口而出,“六哥毕竟是我的亲兄弟,必不会叫他平白跳火坑。表兄放心,我已命晏锦暗中去阻截祁昌华传讯之路......”
双方边行边谈,不知不觉中车队已经远离京城数十里。
终于,许瑜知道不能再送了,他停下马来,深深地看了魏垣一眼,“表兄,我便送到这里。你多多保重,我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