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旱灾失收,朝廷心念百姓,特拨发赈灾银两以济乡民,凡从外地而来的灾民,每人可领五百文用作回乡的费用。”
衙门口,穿着皂服的衙役敲着锣喊道。
“凭本人的官发路引领取赈灾银,本县衙会登记造册,不可重复领用。”
“冒充灾民者,杖责。”
“扰乱秩序者,杖责。”
“重复认领者,杖责!”
啪啪啪三声锣响,喧嚷的县衙门口顿时安静了下来。
“来来来,排好队啊。”泾川县衙的差役纷纷走出来维持秩序,其中两个衙役打开箱子,显露出满满一箱铜币。
围拢在县衙门口的灾民顿时眼睛亮了。
或许是站在旁边维持秩序的衙役给了震慑的作用,灾民排着队,由县衙的差役数好半贯,查看路引,盖章,发银。
井然有序。
萧夜几人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领取赈灾银的现场,神色稍安。
“似乎没什么问题嘛。”李莽挠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担心朝廷的银子被地方官克扣?发不到灾民手中?”
“不会吧,泾川县距离京都城也就十多里,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玩手段?”周庆也疑惑,“泾川县县令不过七品官,谅也没这个胆子吧?”
萧夜静静的盯着人群,神色微动。
“如果是你们,想要得到朝廷的赈灾款?会怎么做?”
李莽歪了歪脑袋,眼神清澈而愚蠢,“我要那玩意干嘛,武国公府虽然算不上富有,但也足够老子平日消遣,即便不够了,我找韩末那小子要不就行了……”
周庆鄙夷地看了眼李莽,接着萧夜的话说道,“如果是我,自然是先要和官家搭好线,然后从赈灾的银款之中克扣下来。”
萧夜摇摇头。
“按照大胤户制,赈灾的银两需要专门制作拨发账目,详细到每户每人,还需要加盖地方印信。如果擅自扣押赈灾银,只需要查一查账目就能发现。”
萧王妃眼神微微闪烁,她出身陵阳世族,嫁与萧氏皇族,即便不经手这些事,但也了解一二。
“外地流民的赈灾账目虽然粗糙一些,但还是有眉目可循。”
萧夜略有欣赏地看着萧王妃,“所以,你会怎么办?”
“我会……假借流民身份,将赈灾银代领出来。”萧王妃眼睛渐渐亮了,“这些从外地逃难的百姓,大多数没有路引凭证。”
“暂居之地的官府照例会为其办理临时凭证,做法粗糙,很容易造假。”
“只需要和官家商量好,便可以合理的名目领出赈灾银,再五五分账,神不知鬼不觉。”
“即便后来有人查到,也可将责任推到灾民身上,上下难究。”
胸大有脑,点个赞。
萧夜点点头,“我想来想去,也觉得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李莽一脸无知,“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吗?”
周庆同样龇了龇牙,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原本井然有序领取赈灾银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阵骚动。
“不是说每人只能领五百文吗?他怎么领了好几两银子?”有个老头指着前面的男人,愤愤道。
站在他前面的男人三十来岁,一脸横肉,“不服气?老子给同乡的弟兄代领赈灾银,你有意见?”
“代领?代领也得有凭证啊……”
“凭证,你要凭证?”大汉从怀中掏出一沓路引,啪啪甩在老头脸上,“瞧见没,这就是凭证!还要不要老子给你摊开念念?”
“老东西,多管闲事!”
老人张了张嘴有些不忿,又不愿惹上事,只能闭嘴。
听到动静的差役走过来,仰着头问道,“怎么回事?”
“官爷,小人是从肃州逃难来的,一起的还有百来个同乡,有老有少,不过因为身子虚弱走不了路,在红枫山上找地方休息了,让小人前来代领赈灾银。”
大汉掏出一沓路引在差役眼前晃了晃,“喏,这是我那帮同乡的路引凭证……朝廷没说不能代领吧?”
差役眼神闪了闪,点点头,“有凭证就行,可以代领。”
“谢官爷。”
大汉送走差役,回头嘲讽地瞪了眼老头,仰着头挤到了前面。
整整一百张路引,上面写着姓名和籍贯,还盖了当地的官印。
大汉兜着五十两银子扬长而去。
萧夜眯着眼睛盯着走远的大汉,眸光幽深,“这是第一个……”
周庆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跟在后面的一个手下绕开灾民,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个……”萧夜再次出声道。
只见人群中,一个蒙着头巾的女人掏出一沓路引递到差役面前,差役略微看了看,从箱子中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女人。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古怪的默契感。
“看样子,这就是背后那人的手段了。”
足足两个时辰,灾民领完了赈灾银逐渐散去,熙熙攘攘的县衙门口只剩下几个收拾东西的差役。
“先后一共二十一人,每人领五十两,便是一千余两。”
“而这样的赈灾点除了泾川县,还有整整六个,也就是说,每日无端消失的赈灾银就有六千两……”萧夜眼神幽暗,“从户部拨款到今天,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多日。”
悄无声息,分而化之,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查无可查。
“真是高明的手段!”萧夜的声音罕有的冷厉了一些。
周庆走过来,神色阴沉,“殿下,那几人已经控制住了,我只是稍微吓唬了一下就有人招了。”
“他们全都是受人指使的,领了路引凭证来这里领赈灾银,回头交还给那人,就能拿到三两银的幸苦费。”
周庆皱着眉头,“那人很谨慎,每次来的时候都蒙着面,他们也只知道那人来自京城,其他的并不知晓。”
“而且那人手段狠辣,之前有人想拿了银子跑路,被当着他们的面拧下了脑袋。”
李莽已经怒火中烧,“狗日的东西,竟然伪造路引骗取赈灾银,真不怕圣上查下来,灭他全族吗?”
萧王妃同样气得脸色发白,真正的灾民流离失所衣不蔽体,连存活都困难。
可这些该死的人却假借灾民之名,大肆套取赈灾银,简直可恶!
周庆咬牙切齿道,“殿下,那些人要怎么处置?”
“先等等……”萧夜望着县衙大门,眼神晦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