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顾羽彻夜未眠。
他一个人走到帅帐外,对着天上的半轮残月,苦苦思索着破局之策。
随着敌方援军的到来,如今他要面临的不再是如何攻取潼关的问题,如何该如何自保。
他已经得到准确线报,萧恪已经亲率十万大军朝潼关的方向而来,想来不日就将抵达潼关。
可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十万大军,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退敌之策。
他手中本来有八万兵马,但经历过长安和潼关的战事,也有了不少的伤亡,如今刨去那些战死和重伤的将士,还能再上阵杀敌的只剩下六万多人。
更别说如今随着洛阳的陷落和父亲的身死,军中变得人心惶惶,士气不振,各种流言蜚语满飞天,到处都在传是因为他这个儿子回援不及时,才导致洛阳陷落父亲惨死,让不少将士因此对他心生不满。
军心和士气皆不可用,他实在不知道这一仗该怎么打。
最终,顾羽越想越烦躁,便重新回到自己的帅帐,提笔给自己的兄长顾翃写了一封信。
他在信中承认自己当初不该心存侥幸,以至于错失了回援洛阳的时机,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和关中的七万并州军愿意承认并接受兄长做新的并州之主,希望兄长可以看在顾家的基业上,以大局为重,与自己共捐前嫌,兄弟联手一起对抗萧恪。
书信写完,顾羽放下笔,看着信中言辞恳切的话语,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毕竟这封信一送出去,自己将来再想跟大哥争夺顾家的继承权,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但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别无选择,唯有兄弟同心,他们顾家才有抗衡萧恪的一线希望。
而与兄长顾翃和解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他还要派人去联络益州的龙璟、荆州的杜羡和扬州的孙鸾,合四家六州之力一道对抗萧恪。
他相信,随着洛阳的陷落,另外三家必然也会生出唇亡齿寒的危机感,四家联合抗萧是他们唯一的共同出路。
想到此处,顾羽便不再犹豫,匆匆唤进来一名亲兵,要他立即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去晋阳,务必要亲自将它交到兄长顾翃手中。
这名亲兵应喏一声,正要退出帅帐。
可就在此时,另外一名亲兵却拿着一份檄文慌慌张张闯入帅帐,磕磕巴巴对顾羽道:“二公子,不好了,并州派人送来了一份檄文。”
“檄文?”
顾羽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心中没来由一沉。
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上多问了,只是命亲兵将檄文拿来给他过目。
这名亲兵不敢抗命,上前几步颤抖着双手将手中的檄文递了过去。
顾羽一眼就注意到檄文上斗大的“讨弟檄”三个大字,面色骤然变得很是难看。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从亲兵手中夺过檄文,展开一看,面色逐渐变得铁青,身体摇晃几下,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二公子!”
帅帐内的几名亲兵见状都不由惊呼一声,连忙一起上前搀扶住他。
顾羽推开那些搀扶他的亲兵,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檄文上的内容。
檄文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他的兄长顾翃传檄天下,痛斥他这个二弟对亲生父亲见死不救,怒骂三弟顾翀卖父求荣,号召并州军的将士和天下人一起讨伐这两个不忠不孝之徒。
顾羽想过兄长顾翃会因为自己回援不及时而怨恨自己,但他没想到顾翃竟会恨自己恨到这种地步。
明明知道自己如今正面临着萧恪的兴兵讨伐,却还是选在这种时候弄出这么一份檄文,使得并州军本就动荡的军心变得更加不稳,本就低迷的士气变得更加不振。
若是这份檄文是萧恪那边搞出来的,他完全可以推说是萧恪在给他泼脏水,以此来离间他们将帅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可如今这份檄文来自晋阳,来自顾家的嫡长子,来自他的兄长,不仅坐实了他因为执意攻打长安导致洛阳陷落父亲身死的事实,还给他安了一个对亲生父亲见死不救的罪名。
他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这份檄文传遍天下,在世人眼中,他和那个卖父求荣的三弟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害死父亲的元凶吗?
大哥,你当真如此恨我,为了对付我,你当真不顾大局,也不顾顾家的基业了吗?
想及此处,顾羽的面色越发铁青,暗暗攥紧了拳头,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他要开口询问军中有多少人看过这份檄文时,潼关的方向却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顾羽听到号角声呼吸骤然为之一紧,当即拨开身边的亲兵,快步走到帅帐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潼关的方向。
而并州军大营中也有不少将士听到了号角声,纷纷奔出营帐,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潼关的方向。
此时潼关的关城上一派灯火通明,无数火把将潼关照得亮如白昼,大量士兵在城头上来回奔走,将旧的旗帜一一拔起撤去,全都换上了新的旗帜。
待众多观望的并州兵看到新旗帜上那个斗大的“萧”字,心中都不由为之一凛。
毕竟徐州军中虽然姓萧的将领不算少,但地位在原来的潼关守将程朗之上的,只有萧恪一个人。
再联想到之前的号角声,谁都不难猜到,是萧恪率领的主力大军抵达潼关了。
眼看敌方大军杀到,不少将士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将顾羽,想看看二公子如何应对。
此时顾羽却突然对着潼关的方向嗤笑一声:“强弩之末,虚张声势,吾早晚必破之。”
听顾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语气更是不屑一顾,不少将士不由又惊又喜,暗暗揣测二公子如此成竹在胸,莫非心中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这么一想,不少将士心中登时安定了不少。
此时顾羽已经没有心情再看下去,转身便走回了自己的帅帐。
只是一进入自己的帅帐,他的面色立即变得异常凝重。
方才他当众强装不屑只是为了稳住军心,但他心中清楚,自己和并州军最大的危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