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攻防战结束,皇太后布木布泰和幼帝福临发布退位诏书之后,关外其他城池,也大都选择投降。
只有少部分女真顽固分子,冥顽不化,不服从金陵新民朝廷的管理,但他们实力分散,互不统属,已经不可能再兴风作浪了。
经蒙王吴克敬主动请缨,张安世、穆济伦等人商议,对于这些女真残余势力的剿抚,便交由北方草原部落来完成。
继续坐镇盛京的张安世、穆济伦等人,已经把大部分精力,都转移到对原清廷王公贵族的处理和关外振兴等事情中来了。
先是废帝福临,按照一开始的谈判结果,他理应被封为国公之位,不过在其分封之地的问题上,却并没有来得及商讨。
按照皇太后布木布泰的意思,是希望他们母子俩,能够仍旧在盛京城中居住。
他们在关外毕竟生活了很长时间,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和气候条件,不太愿意搬到南方居住。
但新民帝周进却想要让这一对母子俩,都搬到金陵住上一段时间。这两人在女真人心目中的号召力太大了,不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管,不知道有多少女真残余势力,会借着他们母子俩的旗号兴风作浪。
但周进也没有必要强迫布木布泰和福临二人前往金陵,他希望通过利诱,让这对母子俩自愿搬迁到南方生活。
他给出的条件是,若是福临愿意来到金陵居住,可破格授予其满王封号,若是不愿意,就遵照旧议,授予其满国公封号。
张安世、穆济伦二人,受新民帝周进委托,请自上门拜访,来做布木布泰的工作。
会客厅内,布木布泰端坐在主位之上,虽已褪去了凤袍换上常服,可那通身的气度依旧威严,她目光清冷地看着前来劝说的张安世与穆济伦二人,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
“两位大人,这大老远地跑来,所为何事,哀家心里有数。只是这南迁一事,哀家实在难以应允。”布木布泰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与福临在这关外生活多年,一草一木皆有情谊,这里的寒风虽冽,却也吹硬了我们的脊梁,暖了我们的心窝。南方的水土,我们未必能适应,再者,祖宗的根基在此,岂能轻易离弃?”
张安世微微躬身,脸上挂着浅笑,开口回道:“夫人所言甚是,关外自是有诸多难以割舍之处。可陛下一片拳拳之心,也是盼着夫人与小福临,能去金陵享享清福呐。金陵城,那可是繁华似锦,与这苦寒之地大不相同。春日里,繁花似锦,街道上车水马龙,处处透着生机;夏日泛舟秦淮河,凉风习习,沿岸的楼阁中丝竹声声,皆是人间至美之景。”
布木布泰冷哼一声:“老身享不享这福,不打紧。可福临还小,经不起折腾,我断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这时,一直躲在布木布泰身后的福临探出头来,小脸满是好奇:“额娘,秦淮河真有那么好玩吗?”
布木布泰扭头,温柔又带着几分嗔怪地看着儿子:“那都是些个浮华之地,有什么好玩的,莫要听他们胡言。”
张安世见缝插针,赶忙说道:“小福临,这秦淮河的好,本官可没有半分夸大。河中画舫穿梭如织,舫上歌女舞姿曼妙,歌喉婉转,唱的都是那江南的绮丽词曲。沿岸还有数不尽的精巧玩意儿,糖人儿、面人儿,还有各种新奇的小物件,别的地儿可都见不着。到了那儿,小爷您就是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用什么有什么,可比在这盛京强多啦。”
福临眼睛亮了起来,向前蹭了两步:“真的?还有好吃的?我在这盛京都吃腻了那些个羊奶、饽饽。”
布木布泰见状,眉头紧皱,拉过福临的手:“福临,莫要贪图这些口腹之欲,咱在这儿有安稳日子,何必去那陌生地方。”
福临却有些不依,甩开布木布泰的手:“额娘,我想去看看嘛,就去一阵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布木布泰又急又气,眼眶微红:“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懂事。这一去,诸多变数,万一有个闪失……”
张安世忙接上话:“夫人多虑了,陛下定会安排妥当,重重护卫,确保你们母子俩的沿途周全。而且啊,陛下还许下厚赏,若是福临肯移步金陵,将破格授予其满王封爵,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往后福临在金陵,那也是尊贵无比,吃穿用度皆是顶尖。若实在不愿,就只能在关外找一处偏僻的地方安置,授予其满国公封号,究竟何去何从,任凭夫人抉择。”
福临一听,更是心动,嚷嚷着:“额娘,我要当满王,我想去金陵。”
布木布泰抬手就想打福临的手心,手扬到半空却又落下,满是无奈与痛心:“你这糊涂孩子,这封号岂是能随意应下的,背后牵扯多少利害,你懂不懂?”
穆济伦在一旁静静看着,此时才开口,声音低沉:“夫人,福临年幼,自是向往新奇繁华之地。您也应当多为福临想想,去金陵开阔开阔眼界,对他往后也有好处。况且,陛下既已开口,若不应允,怕是……多有不妥。”他看似好心劝解,实则暗藏威胁。
布木布泰怒目而视:“穆济伦,你这是何意?想拿新民帝来压我不成?他作为天下共主,气度不凡,断然不至于会欺负我们这一对孤儿寡母?我们都答应投降退位了,难道如今连这点主都做不得?”
张安世赶紧打圆场道:“夫人息怒,我等绝无威胁之意。咱们俩这次过来,其实都是为了你们母子俩着想,王爵和公爵的差异,想必您心中自有一杆秤。而且您瞧,福临兴致颇高,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吧。毕竟以后的人生之路,得由他自己来走啊。”
布木布泰看向福临,见他一脸期盼,心中长叹。她知道,今日这局面,怕是难以扭转。这孩子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哪经得起这般诱惑。罢了罢了,就当是去走一遭,看看那金陵到底有何魔力。
“罢了,福临既已应下,我这做额娘的,也只能陪着。但愿如你们所言,能保我们周全。”布木布泰声音疲惫,满是无力之感。
张安世与穆济伦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得意,忙躬身应下:“夫人放心,定不负所托。”
待二人离去,布木布泰拉过福临,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孩子,你可知这一去,前路茫茫。这官场人心险恶,往后万事,你都得小心翼翼啊。”
福临却还沉浸在对金陵的憧憬中,敷衍地应着:“额娘,我知道啦,肯定好玩的很。”
布木布泰看着天真的儿子,只能暗自祈祷,这一趟金陵之行,莫要再生波澜,可她心底的不安,却如野草般疯狂蔓延。日后在金陵,又不知要卷入怎样的暗流涌动之中,只是此刻,已没了回头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相比之下,礼亲王歹善一家,就好处理多了。
歹善的临阵倒戈,促成了清廷的最终覆灭。虽然他曾被金陵新民朝廷列入战犯名单,且罪不容赦,但金陵方面事后论功行赏,终究没有砍下他的脑袋,而是打算将其软禁在金陵城中的雨花台监狱,严加看管起来。
至于其家中资财,一半抄没,另一半则由其子女瓜分。
歹善的小儿子满达海,出任金陵新民朝廷理藩院司官,他对此非常满意。
都不用张安世、穆济伦二人催促,满达海就表示,他已准备好了行程,随时可以出发了。
没奈何,张安世和穆济伦,只好安排先行南下的傅检,负责押送歹善、满达海一家人,前往金陵定居。
而忠亲王济尔哈朗,虽然没有来得及在那张请求幼帝退位的文书上签名,但他见大事不妙后,也是第一时间选择投降。
他的这一举动,让盛京城中的权力交接,减少了许多阻力,也让盛京这一战,减少了许多枉死的灵魂。
考虑到这一点,周进也不可能对其抄家灭族。忠亲王济尔哈朗全家,除个人首饰可以保留之外,其余全部家财充公,移居鄂省武昌,由当地官府监视居住。
得知这一处理结果后,忠亲王济尔哈朗的府邸内,乱成了一锅粥,却又透着一股荒诞的喜气。
当听闻金陵新民朝廷那宽大的处置办法——准许各人保留自身首饰时,济尔哈朗仿若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双手伏地,额头重重叩响地面,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皇恩浩荡,这真正是皇恩浩荡啊!”
那声音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知恐惧的宣泄,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
这一声喊,仿若号角,瞬间点燃了整个王府的疯狂。妻妾子女们从各个角落涌出,像是一群饿极了的人突然看到珍馐美馔,蜂拥向藏着首饰的库房。
一时间,回廊里、庭院中,到处是手忙脚乱往身上套首饰的身影。济尔哈朗的正妻,往日里端庄持重,此刻也红了眼,双手颤抖着将一对对翡翠镯子顺着胳膊往上撸,镯子相互碰撞,叮当作响,那原本纤细的手腕瞬间被堆叠得满满当当,仿佛戴上了一层翠玉的铠甲。
几个年幼的子女也没闲着,小男孩们把拇指粗的金链子绕在脖子上,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们直不起头,却还咧着嘴笑,互相攀比谁的更粗更长;小女孩们则争着将镶嵌宝石的发簪插满发髻,歪歪斜斜,五颜六色,活像移动的珠宝匣子。
最惹人注目的,当属济尔哈朗最宠爱的那名小妾。这女子本就生得圆润,此刻更是贪心不足。
她先是将手指套满了红宝石戒指,颗颗硕大如鸽蛋,红得夺目;又拿起金项圈,一个接一个往脖子上套,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不能丢,那个也值钱。”
不一会儿,脖子上就挂了十多个金项圈,层层叠叠,将她的下巴都快挤没了,每喘一口气,项圈就跟着起伏,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她还不满足,又去捧起一堆珍珠耳环,也不顾耳洞能否承受,硬要往耳朵上挂,刚迈出步子想去抢夺另一盒珠宝,脚下却被长裙一绊。
那过重的首饰瞬间失衡,让她整个人向前栽倒,像一座小山崩塌。“砰”的一声闷响,她的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鲜血瞬间涌出,原本还叫嚷着的嘴瞬间没了声响,双眼圆睁,至死都盯着不远处一盒未抢到的祖母绿首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喧闹的王府瞬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声。
济尔哈朗从地上爬起,踉跄着奔来,看到小妾的惨状,双腿一软。
方才那劫后余生的喜悦,此刻被这血腥和荒诞冲得七零八落,他望着满府依旧披金戴银、丑态百出的家人,心中涌起无尽悲凉。
这一场疯狂的闹剧,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人性在生死边缘的失控袒露?
他分不清,只觉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这侥幸得来的生机,也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前来负责抄家的情报部北方司郎中周敏阳,感觉非常尴尬。本来,对忠亲王府进行抄没,却准许各人保留自身首饰,是新民帝周进有意给忠亲王府诸人一条活路,以免他们心生绝望,铤而走险。
来之前,议政院院长张安世还特意提醒周敏阳,让他在抄没的过程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人不是太过分,没把金银首饰塞进身体里,都不用特意去管。
结果这些人却贪得无厌,不知好歹,竟然因为不堪其重,把自己给砸死了,这找谁说理去?
为了防止再度发生事故,周敏阳只得命令兵丁,将这些人都赶在一处厢房里严加看管起来,省得他们来回走动,不成体统。
这些人身上的金银首饰,起码值几万两银子,已经足以让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在武昌衣食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