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乃是汤小秋的乳娘,当年曾陪着汤小秋在佛寺里熬了十几年。
她当然知道汤小秋是个好姑娘。
在佛寺的那些年,于姨娘虽然一直在庇护汤小秋,可汤小秋也送了不少银子去于姨娘身边,这些都是汤小秋做针线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的。
哪怕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小姐,手指头都是白白嫩嫩,没有半点伤痕。可汤小秋的手,却是有不少茧子,这都是做了太多活留下来的痕迹。
朱氏更知道汤小秋为了汤家和母亲,放弃了一个守了多年的誓言……
犹记得当年,不过八岁的汤小秋握着一枚木簪对她笑着说,“奶娘,我们肯定能等到六哥安稳的回来。”
“奶娘,六哥说,如果心里一直想着谁能安稳归来,那么肯定迟早会等到他回来!”
“奶娘,我希望六哥能安安稳稳。”
想到这里,朱氏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太太,姑娘,她会好好的。”
………
汤小秋知道母亲的用心良苦,却不知道奶娘和母亲的谈话。
等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看着陈嬷嬷送过来的料子和花样,一副熟悉的模样。
兰草都忍不住问,“姑娘,你何必帮他们做香囊,做帕子。”
都是季六爷的外室,谁又比谁高贵呢?
汤小秋只是笑了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就帮了吧!”
其实,汤小秋并未告诉过兰草,她当初被陈嬷嬷喊到院子里,又被江玉书罚跪了不少的日子。
她还记得江玉书拿着簪子在她脸上比划着,笑着说要划破她脸的事情。
汤小秋害怕的很,她怕自己真的毁容了。
她虽然没有江玉书的美貌,可是若是面目可憎,又和江玉书发生争执,季六爷肯定不会留她的,她还怎么要一个孩子?
为了母亲。
她愿意忍的。
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兰草见她不言语,便转移了话题,“姑娘,若你有空也帮六爷做几个香囊吧!”
“自然,我已经准备了。”
“是吗?奴婢能瞧瞧吗?”
“行呀!”
汤小秋的针线活是跟母亲学的,绣在香囊的竹叶,活灵活现。
她想,季六爷应该是喜欢竹子的,不然书房外,也不会种那么多竹子。
汤小秋倒是不怎么喜欢竹子,反而喜欢竹笋。
当年在佛寺里,没少尝竹笋。
可惜,这些是季六爷的东西,她哪里敢碰?倒是厨房像知道她喜欢吃笋一样,时常送一些过来。
“姑娘,你手艺真好。”
汤小秋抬起头对兰草莞尔,眉眼里温和的不像话,让人觉得既舒心又安宁。
也是因为她能让人心情舒坦安稳,故而兰草伺候了汤小秋几年,也从未想过离开。
几日后,汤小秋在伺候季六爷的时候,再一次提起了想要个孩子。
“孩子,孩子,你怎么总想要个孩子?”
季六爷那张俊朗的面目上,一双剑眉皱了起来,“我待你不好吗?”
汤小秋愣了下,赶紧回答,“六爷待奴很好。”
“什么奴不奴的,你就是你!”
季六爷虽然长相出众,可脾气确实是个不好的。
他此时不悦,汤小秋自然是害怕了。
“你……”
季六爷沉默了半晌,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眉头渐渐舒展,还带了一丝玩味的笑,“你想给我生孩子?”
“嗯!”
“我弟说……”季六爷突然打断了话,又道,“你是心悦我,心悦的不可自拔了,所以,才想给我生孩子是吧?”
这下,反而是汤小秋吓了一跳,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瞪圆了眼瞧着季六爷,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心悦?喜欢?
烛火下的季六爷生的英俊不凡,他长的和汤小秋的父亲、哥哥们不一样,他虽是皇商,可却是个习武之人。
季六爷身形魁梧,脱下衣服后,身上有不少刀伤和那股炽热的戾气。
他当年救了她,又帮了她……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父亲和哥哥们,都是文人。虽然也习君子礼仪,可不止骨子里胆小懦弱,身形更是风一吹就能倒下。
所以在季六爷身边的时候,汤小秋反而觉得安稳。
只是……
心动,也只是曾经心动过。
她看着季六爷这个院子里的姑娘,一个个满带欢喜的进来,又一个个出去。
甚至有人哭着和季六爷说她们的喜欢,季六爷闻言只是拿起剑柄挑起她们的下巴,瞧着她们的脸说,“滚。”
他甚至怕她们的爱意,脏了他的手。
所有人都知道季六爷的凉薄,也知道他对未婚妻的喜欢,更明白不允许任何一个女子,能在他未婚妻前面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
汤小秋不敢回答……
她怕。
“你多大了?”
季六爷突然问。
汤小秋低着头,“再过几天就十八了。”
“快十八了?”
“嗯!”
季六爷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吹灭蜡烛。
这一次,她反而是累的晕厥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
“还是太小了,还没十八岁,有孩子对身子不好。”
“得等等,再等等。”
她想问,谁?要等什么?
为什么要等十八岁。
可惜,她却没有力气再问。
翌日醒来,季六爷和往日一样,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只是,这次来送药的却不是陈嬷嬷了,而是兰草的姑母李嬷嬷。
“姑娘,这药烫,你得再等等。”
“好。”
汤小秋的嗅觉不算灵敏,却也知道药的气息变了,似乎变的更浓了。
她无奈极了,难怪是李嬷嬷来了。
季同知昨晚果然是试探,他不想要她有孩子,故而这次连药都加重了几分。
为了留下来,她依旧是喝下去了。
“兰草。”
等回了院子里,汤小秋还未开口问,兰草便笑着说,“姑娘,你知道吗?江家小姐和陈嬷嬷都被赶出去了!”
“啊?”
兰草得意洋洋,“今儿一早夜侍卫来了,他同六爷说了一些话,六爷便发了脾气,让江玉书和陈嬷嬷都滚了。”
说起来,兰草是真不待见江玉书。
在这偌大的偏院里,江玉书的容貌算是最拔尖的,也是因为如此,江玉书仗着容貌出众脾气不算小。
兰草也是从陈嬷嬷求饶的话里才知道,江玉书暗地里欺负了不少这院子里的姑娘,其中包括汤小秋。
只是兰草没有告诉汤小秋,江玉书和陈嬷嬷就算离开了,也活不下去了。
江家人不会让江玉书再嫁,毕竟这是季同知曾经的女人,而陈嬷嬷……一个被夜侍卫骂背弃主上的人,会有人替季六爷处理掉。
“姑娘,日子会好过起来的。”
兰草说。
只是汤小秋却没有多高兴,她暗暗的抓紧袖口,心里却慌乱极了。
果然,如她所料,接下来的几日,除了江玉书以外,不少女子都被赶着离开了,纵然她们一哭二闹三上吊,夜侍卫依旧不眨眼,更是不允许她们死在这里。
她们哭的凄惨,哭的绝望,这哭声让汤小秋夜里总是噩梦。
满园的芬芳,似乎眨眼间就剩下几个人。
“兰草……”汤小秋心乱如麻,“我……我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