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跑的朱常淦猛地怔了一下,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等他找到襄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眼神灼灼猛地拉着他,“走,我们趁乱赶紧跑。”
“就这么跑了?”
襄王瞪大眼睛看向他,“咋,你还真想落下来跟着这个女反贼过日子?”
朱常淦摇头,既然决定对红娘子他们做一些事情,在事情没有做完之前就离开,不是自己的作风。
以前是因为觉得条件不够,但现在自己却是看到了希望。
而这一愣神的功夫,发现已经有人跑了过来,是二当家带着几个人,“你们怎么跑出来了?快跟我来。”
襄王脸色难看,但也只能跟着二当家的朝着一处山洞跑去。
山寨之内,人影晃动,脚步错落,看上去格外混乱,小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叫喊声……纠缠在一起,让人的心情压抑。
外面火光冲天,早已经厮杀了起来,二当家反手砍翻了一个官军,瓮声喊道:“照顾好姐夫他们,但凡有人上前者……杀!”
随即自己冲入几个正在砍杀妇人的官军人群之中,刀光如车轮一样,将一个个人劈翻在地。
火光之下,黑紫的血顺着刀锋滴下,还来不及落下,又再次被挥舞着砍向下一个人。
战斗,火光,刀光……交汇在一起,原本寂静的山寨,此刻如沸腾的烈火,吞噬着一个个生命。
压的朱常淦和襄王不住的后退。
来到大明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
官军似乎也看出来两人似乎是山寨的重要人物,拼命的工过来,却被二当家手下的人给拦截,捉对厮杀。
武艺上,山寨之中确实有几个好手,但也仅仅是有一些而已。
但官军之中武器更先进,而且懂得战阵的配合。
更有远处不时射过来的箭矢,大明的官军虽然骑射不如满清鞑子,但面对这些山寨里面的农民军,却是有着巨大的优势。
以至于,仅仅一个照面。
二当家带过来的七八个人,很快就倒下了四个。
另外两个人直接抓起朱常淦和襄王,“撤!”
“快撤!”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队山寨的人冲了过来,将两人给护住,是三当家带着人赶到了。
在众人的掩护之下,朱常淦和襄王快速的撤离,脱离出战局。
……
随着他们离开,山寨的民众也彻底变得杂乱起来,不少流民被堵住去路,倒在血泊之中。
更多的则是四散而逃。
官兵们面对这样的情景,似乎早已经习惯,他们自顾自地将地上尸体的头颅给割下来,然后装入袋子之中。
什么都比不上军功重要。
忙活了许久之后,官军们在将领的一声令下之后,一把火将山寨烧了个干净,才离开。
等朱常淦和襄王他们再次返回山寨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放亮。
凌晨的温度很低,但比这更冷的是人心。
两人站在原来山寨的小广场上,看着眼前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满地的尸体、流淌的鲜血,箭矢、燃烧着的、被扑灭的房屋。
鲜红、红色的火星、黑色的灰烬与惨白的尸首交织,带来一种血腥又死寂的冲击。
“哗啦!”
偶尔有一声声响,是房子被烧塌了,扑出来灰黑色的余烬。
晨雾弥漫在上面,如盖着一层薄薄的褙子,所有的一切如同海中若隐若现的鬼魅。
死寂之中,有几个孩子,哭着翻找着自己的父母,如刀子一样,划着所有人的心。
就在此时,万道金光照到来,与眼前的一切交织、绵延到一起。
正靠着一块石头的朱常淦目光变了变,随即瞳孔猛然放大。
“怎么会……”
崇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
红娘子红着眼睛带着山寨众人翻找着可能还活着的人,但任凭她们翻遍了所有人,却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全被割掉了头颅,即便是小孩也是如此。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
虽然她平时看上去是那么的冷静,冷冽,但终究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而已。
崇祯看着一个脖颈处被割断的孩子尸体,愣在那里。
这身衣服,他认得。
是自己的学生,赵铁蛋。
这个平时认真的孩子,现在就这么躺在了他母亲的怀里。
她的母亲的身上有好几支箭矢,头颅也消失不见。
崇祯手臂微微颤抖,喃喃的问自己,“怎么会搞成这样?怎么会这样?”
自己记得分明,军中查验首级,妇孺儿童者不算?可……
山寨之中,死亡三千多人。
逃了的更多,有五千多。
原本一万两千人的队伍,经此一役,只剩下了四千多人。
红娘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言语一声,但她红肿的眼睛却说明了一切。
刚将火扑灭,便继续投身于掩埋山寨尸体的工作中,她只是暂时选择忙起来,让自己不要闲下来,陷入悲愤之中。
崇祯站在还没有建好,便再次被烧掉的学堂前,短暂的思考。
“赵铁蛋,包浩云,牛师造,尤大直……”
他念着这些孩子的名字,然后将这些孩子写的字,以及自己的批注,放入火中,可惜对方看不到了。
七十六个学生,死了十三。
……
京师,朱常淦还没有见到孙传庭,反而等到了另外一个人。
两广总督熊文灿。
随着卢象升任职宣大总督,原来剿杀农民军的“五省总理”的位子就空缺了下来。
杨嗣昌大力推荐两广总督熊文灿接替王家桢为总理。
杨嗣昌在奏疏中说:“臣思总理一官,与总督专任剿杀,须得饶有胆智,临机应变之才,非见任两广总督熊文灿不可。”
然而,杨嗣昌同熊文灿过去并没有在一起共过事,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真切的了解。
这样斩钉截铁地断言,负责中原“平寇”事宜的总理一职非熊莫属呢?
原因就在于熊文灿自诩知兵,在福建巡抚任内招抚了“海盗”郑芝龙,升为两广总督,之后又平定了“海盗”刘香,颇得朝廷赏识。
在朝廷内部,呼声很高。
“谁?熊文灿?”
朱常淦感觉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
此时在宫门之外,一个肥胖的身躯刚站了片刻,便满头大汗。
正是两广总督熊文灿。
他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贪杯啊,当我的两广总督多好,偏要跑来受这份罪!?”
两广物产丰盈,又是对外贸易的门户,各种奇珍异宝、新巧物什都从这里流入中原。
两广总督算是个肥缺。
熊文灿深悉宦途奥妙,经常收罗财宝献给朝廷里的权贵,为的就是长期保住两广总督这个肥缺。
谁能想到,皇帝对刘香的下落和熊文灿的为人都不放心,派出一名亲信太监王应朝借口前往广西采办药材,实际上是来广东密访。
熊文灿不了解皇帝的真实意图,觉得这位太监是皇帝的亲信,便又施展出他以往那套笼络手段。
又是送大批财货,又是大排宴席“留饮十日”。
弄得王应朝乐不可支。
结果喝酒的时候,王应朝谈到“中原寇乱”,感慨不已道:“没人为朝廷尽力”。
熊文灿喝的五迷三道,一时忘乎所以,拍着桌子骂道:“这都是诸臣误国耳!若我文灿往,诓令贼至是乎!”
王应朝见熊文灿义形于色,当即激动的站了起来推心置腹地说:“若非我还要往广西采办,定然立即上旨规矩文灿兄。我看这天下,非文灿兄不能了结此事。你等我回去日夜兼程,文灿兄也可以整理戎装,准备启程。”
熊文灿瞬间酒醒了大半,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摆客观原因。
总结起来,“五难四不可”。
说自己即便有能耐,也无可奈何。
王应朝却拍着笑着说道:“这都不是难事儿,只要能平定匪患,皇爷肯定能答应伱,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眼见没得推脱,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王应朝回朝之后,把熊文灿的才气和抱负大肆吹嘘一番,皇帝的圣旨果然到了,他这才起身进京,前来面圣。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一个宦官走了出来,“熊大人,陛下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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