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还我三叔的命来,还我三叔……”陈军成带着哭腔,拿着一把刀与鞑子拼命,但却被曹化淳给拦住。
此时中军这边的鞑子几近死绝,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呆立在那里,不说话。
陈二发死了,死在了漠南蒙古。
他嘶吼的声音刚刚还在耳边。
“我叫陈二发,别叫我都督,我是都督同知。”
“都给我把活儿干好了,干不好,老子拿刀子挒你们排骨。”
“别给我提女婿这一茬,谁提我跟谁急。”
“……”
陈二发的侄子给他叔盖上一面白布,手指紧紧地攥着,脸上镇定的有些过分。
至亲的离去,不是暴雨,而是长久的潮湿,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其实还没有接受这一切,反而比其他人的感官更滞后。
五城兵马司的众官兵一个个红着眼眶,曹化淳一言不发,脸色异常的难看。
陛下的岳丈死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眼前死的。
这其中的意味,他比谁都清楚。
“吩咐火炮营和火铳营,将所有的弹药全打出去。”
“全部?”
“全部!”
曹化淳眼底的寒芒闪烁,预示着他心中的愤怒,早已经波涛汹涌,无法压制。
……
大仗已经打了近一个时辰,天色渐渐黯淡,太阳的余晖照在战场上,将褐色的血液涂的金黄。
正在与蒙南十部交战的明朝大军却突然往后撤。
这让满清和蒙古双方都不由一震,有些摸不清头脑。
“明军退了,他们退了!”
“他们为何要退?”克尔克部的旗王惊魂未定的问道。
鄂尔多斯部的旗王兴奋的说道:“别管对方为什么要退现在他们退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此刻的蒙古兵一个个兴奋莫名,终于可以死里逃生。
“冲过去,不要管明军,将蒙古十部给揪救出来,漠南十部若败,我们所有付诸都将毫无意义。”济尔哈朗让正蓝旗和镶蓝旗不惜一切代价,也一定要突破勇卫营和京营的封锁,前去支援。
然而下一刻,炮火轰鸣。
地动山摇。
硝烟彻底掩盖了漠南十部所在的区域。
厌恶如狰狞的巨兽腾起,让人不寒而栗。
正在与勇卫营纠缠的两蓝旗,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漠南十部的区域,猛地勒住马首,目瞪口呆。
一百四十多门火炮,此刻全部开火,与雨点一般倾泻在了漠南蒙古诸部和满八旗的头上。
“开炮!”
“再放!”
轰隆!
轰隆~~
轰然巨响声中,一枚枚燃烧的炮弹,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落在敌人之中。
先是砸翻一些战马、兵勇,紧接着冒出一股白烟,然后一声滔天巨响。
炸裂开来,无数的铁钉、石块飞出去,造成二次伤害,带起无尽的血雾。
蒙古的战马和人员瞬间嘶鸣、乱喊乱叫起来。
这就是为何明军要后退的原因,此次的炮弹是兵仗司经过多次改良之后,将掌心雷的思路与炮弹结合,做成的大号“掌心雷”。
威力比之前只大不小。
“不要停……”火器营营长尚尔顺举着令旗,使劲的挥舞。
兵勇们抱着炮弹,排着队填弹。
前面一个刚放入炮膛之中,下一刻就被击发出去。
一百四十门火炮,此刻超负荷工作,炮口都发红了,却被一名兵卒一桶水给浇了上去,然后继续将弹药给压了进去,另一名火炮手随即激发。
这不是一轮一轮的打,而是一直打。
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
曹化淳这次是真的怒了,临出发之前,陛下和他说了两百万两银子,此刻他不再想保留,恨不能将剩下的一百四十万两银子,全都打出去。
炮火之猛烈,不仅把蒙古和满清打懵了,就是明军这边也全都面面相觑。
明军的火炮营阵地上,用来盛放炮弹的木壳子,如今早已经被丢的堆积如山,可炮火却还在继续……
……
清军中军营帐。
“完了,漠南十部怕是完了!”济尔哈朗同样眼珠子通红地看着远处的战火,“明军的火炮似乎更强了?”
“明军到底有多少火炮?”贝勒杜度眼中掩饰不住的恐惧。
“冲锋!”
眼见形势危急,济尔哈朗下令清军奋力拼杀,但勇卫营、京营、天雄军却是士气更盛,死死的拦在他们的冲锋路径上,如钉子一样,将满八旗钉在原地。
轰轰轰~~
火炮整整打了近半个时辰。
原本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的蒙古军,被打的遍地哀嚎,战马嘶鸣,战场上还能站着的兵勇稀稀拉拉。
明军的火铳兵紧随其后。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如死神的钟声,
蒙古十部的旗王眼见不可敌,指挥手下的骑兵撤退,并且尝试逃跑时反击,即一边撤退,一边搭弓射箭,但他们的射程却远不及火铳兵。
眼见他们将跑出火铳的射程,却发现明军已经动了。
“冲啊!”马祥麟领着骑兵,再次发起了冲锋。
随着号令旗一声令下,白杆兵、宣府三镇、密云部、戚家军再次冲入战场,开始收割。
“杀!杀!杀!”
“噗~”
“噗……”
漠南十部没有支撑多长时间,便彻底溃败,其中大半被砍杀,漠南十部中有六个旗王被活捉。
同一时间,
勇卫营、京营、天雄军与清军也脱离战斗。
因为清军后退了,满清的骑兵机动性本就比大明要强,他们主动脱离,还是比较轻松的。
“郑亲王,咱们就这么走了?”一个蒙八旗的将领不甘的问道。
“不走又能如何?”济尔哈朗看着已经不可挽回的漠南蒙古诸部,长叹一声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此一战虽败,但并非就是定局。归根结底,终究还是火炮差距,若可弥补,我大清何惧明廷?!”
“弥补?家都没有了,如何弥补?”蒙八旗的将士们一个个眼睛通红,难以接受这个结局,他们中许多人虽然已经将家安在了辽东,但漠南蒙古终究是他们的根。
漠南蒙古战败,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根断了,而且是他们亲眼看着根被挖断了。
“这就是弥补……”济尔哈朗摆了摆手,却见有人取了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
“这是明廷的哑炮,若能研究明白其中的秘密,我大清的火炮部队,便可更上一层楼,到时便是我大清便可一扫颓势,再次入关,扫荡明廷。”济尔哈朗让人抢了几枚明廷的没有炸开的炮弹给带了回来。
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可以将其中的秘密研究明白,这一仗便不能称为完败。
装备的优势一旦遭到逆转,那便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二十年之前,明廷的火炮之威,挡住了满清的铁骑,将他的祖父努尔哈赤轰下马,但皇太极上台,建立火器营,赶超了明廷。
从此可肆无忌惮的入关,抢大明的女人、金银、牛羊、粮食。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满清兵强马壮,比努尔哈赤时期,不知道强了多少,只要火器再次突破,他们便可以再入中原,甚至一举将明廷给击败。
入主那万里疆土。
……
漠南蒙古诸部的战场很快被打扫干净,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出来了,加上之前一战损失的四千人,我明军拢共损失一万七千余人,勇卫营三千、京营四千,天雄军一千余,白杆兵两千五,密云部三千,宣大三镇损失五千余人,戚家军一千人……”
伤亡不可谓惨重,仅三大营就损失万人,但战绩也是同样傲人,漠南蒙古五万人被打残,满蒙八旗伤亡六千余人。
相比而言,满、蒙八旗伤亡最小,甚至算不上伤及肌理。
明军各部对此战果表示满意,但唯有曹化淳心中的的怒火难以释放。
胜是胜了,但他却明白自己回京之后,恐怕再难掌兵了。
其一,一万七千人伤亡,换算成银子,仅抚恤金就是两百多万两,严重超支了陛下给自己的定的数额不说。
关键还让陛下死了岳丈,这是什么?
这是失陷皇亲国戚,与失陷宗藩同罪,在以前按律当斩,现在陛下虽然改了律法,但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大明将军,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察罕部旗王被明军拖着进了中军营帐,见到曹化淳,第一时间就跪了下来,“求大人饶等一命。”
克尔克旗王却是咬着牙骂道:“你个软骨头,当初就该一刀将你砍了。”
“此一时彼一时,苏赫巴鲁,不要再以卵击石了。”
“哼!”克尔克旗王冷哼一声,浑然没有看到曹化淳眼中那几道深色的血丝,猛地抽出宝剑,“噗~”的一声将他头颅砍下。
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珠子瞪的溜圆,显然没有想到曹化淳竟然真的敢砍他。
曹化淳提着宝剑在克尔克旗王的尸体上使劲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陛下那边用不了这么多旗王,留两个就够了,凡有异议者,死斩!”
“是!”黄得功脸色通红,猛地抽出宝剑,看向剩下的五个漠南蒙古旗王,“伱们怎么说?”
“降、我们自然是愿降的,我愿立即献上降表。”
勇谢布的旗王干咽了一口唾沫,也纳头就拜,“大明将军手下留情,我等愿降,牛羊、马匹,愿悉数奉上……”
也可、兀良哈、土默特右部、鄂尔多斯左部的旗王也全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表示愿降。
李邦华让黄得功带着他们下去,自己和秦良玉留了下来。
“督师,此战已毕,是否班师回朝?”
“回吧……”曹化淳语气有些落寞地叹道,“对了,你们不要管我,我与都督同知陈二发同车。”
他喃喃的道:“希望能减轻一些罪责吧!”
……
这一日,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被明廷十二万大军所灭,被斩首者超三万人,青壮几近死绝,
在后世的历史记录中,多了这么几个字。
曹化淳弹药量。
两万发炮弹,一朝全部打出去了。
一发炮弹,成本二十两算,仅弹药就是八十万两。
消息传回京师,满朝皆惊!
随后满朝文武官员莫名的兴奋起来,联络起来,纷纷上疏弹劾曹化淳。
奏疏如雪花一般摆在了皇帝的御案前。
此时乾清宫之内,太监、宫女们却是瑟瑟发抖,因为许久不曾发怒的陛下,今日发怒了。
朱常淦将所有的奏疏给扔在了地上,“端老子的碗,却想着砸老子的锅,他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国库空虚,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生灵涂炭,他们又收上来多少税款?还不是进了他们的腰包?!”
“动不动就搬出来天下苍生……这几个字,还轮不到他们来说。皇帝还死了老丈人,他们死了什么?”
“什么两榜进士,朝廷栋梁,他们几时想过国,几时想过大明朝,把田维嘉给朕叫过来,朕升他为蓟镇总督,让他去辽东,倒是给朕打一场胜仗来。”
“陛下,这……”
“去啊!”朱常淦咬着牙骂道:“恰巧中元节快到了,正适杀人。”
“……”王承恩满嘴发苦,但皇爷发怒,他又不能置之不理。
……
此刻,田府之内。
田维嘉刚回到家,小妾端过来水盆,正准备给他清洗手脸,“老爷,薛大人刚刚来过了。”
“我知道了,还有谁啊?”
“还有礼部张大人,户部李大人……”
小妾正说着,扭脸看向外面,因为她听见有人在砸门。
“开门,开门~”
等门房刚刚开了点缝隙,却被人一下子给挤开,一众人冲了进去。
锦衣卫麻士维直接走进了田府,走到田维嘉的跟前,“着,即将田维嘉押如诏狱,听旨发落?”
“吾乃吏部左侍郎,没有圣旨,你们也敢过来拿人?还敢围了我的府邸?”
麻士维却是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四条桌腿应声而断,气劲将田维嘉的官帽给掀飞出去,田维嘉惊的瞳孔猛地放大,脸色剧变。
“你不会真的以为,陛下不敢杀你吗?”
一句话更使田维嘉四肢冰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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