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扭头看向钱氏,瞳色中染了几分不悦。
谢望雪见状,也知钱氏说的话实在欠妥当,她拉了拉钱氏的衣袖,低声道:
“母亲,我是求着嫂嫂带我来的,并非是被伯爵府下帖邀来的,此事与沈老夫人和知夏姐姐并没有什么干系,况且你今日过来,实在唐突,若是叫祖母知道,母亲你定是少不得又要挨罚的。”
话毕,钱氏略微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说错了话。
她沉吟片刻,笑道:
“是我说错了话。沈家世代从军,满门英烈,沈老夫人与沈家大姑娘独在家中,老幼相依,的确可怜。今日之事,想来沈老夫人也是无心,是我太不知体恤了些……”
可怜?无心?
沈知夏皱起眉头,钱氏的话还真是会戳人肺管子。
谢望雪偷偷瞧一眼脸色难看的沈知夏,恨不得以头抢地。
苏意转身冲沈老夫人行礼,道:
“婆母一向言语直接,若冲撞了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莫要放在心上,今日游园多谢府上款待。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了。”
说完,她微微颔首,态度恳切地起身,准备带着钱氏和谢望雪离开。
沈老夫人还未说什么,钱氏却又不乐意了:
“今日我当着沈老夫人的面,必要说清楚的。我自己的女儿日后去做什么,到哪里去,自然是要经过我的同意。
日后,你苏意若再做出今日这种背着我偷偷带雪儿出来见外男的事情,我一定让望山将你一纸休书赶出府去!”
闻言,苏意一顿,旋即神情淡然,若真如此,她求之不得。
可就算离开侯府,最应该被休的应该是谢望山才对。思及此,苏意冷漠而锐利的眼光落在钱氏的脸上。
钱氏被她这么一看,无端生出几分惧意,她强作镇定挺着胸脯,上前道:
“少拿这种眼神看我,我是你的婆母,说什么你都得听着!”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愠色道:
“谢家大娘子好大的派头,竟在我伯爵府训斥起我府上地客人来了。”
钱氏拿出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道:
“沈老夫人不必如此,我谢家的事情,自然是回家去说,告辞了。”
说完,便将帕子收回袖中,昂首阔步地拉着谢望雪往外走。
沈老夫人抬了抬手,低沉而略有底蕴的声音响起,满是威严道:
“来人,将谢家大娘子请去正厅喝茶。”
话毕,便有几个壮实的婆子大步上前,将钱氏团团围住。
严妈妈见状,紧张不安间道:“沈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沈老夫人犀利的眼光看过去,顿时吓得严妈妈一声不吭。
转瞬间,眼前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围上来,钱氏还想呼救,却被一个极为强势的婆子直接塞了满口的泔水布。
一股浓重的泔水味由口中弥漫至鼻腔,钱氏翻个白眼,身体顿时像是被捏住的泥鳅一样扭动,挣扎着想要挣脱出去。
谢望雪见此忙颔首请求道:
“沈老夫人恕罪,母亲讲话一向没有分寸,今日也并非是针对老夫人而来,只是因为我偷跑出来心急罢了,还请老夫人高抬贵手,放了我母亲吧。”
沈老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其余几个婆子便退下去了。
她打量眼前的谢望雪,平静而低沉道:
“你且回去吧。你母亲今日在伯爵府如此不给我留脸面,委实叫我难堪,去叫你祖母过来,还得她亲自过来领走才是。”
谢望雪抬头看向苏意:“嫂嫂你一向与知夏姐姐亲近,你且帮母亲说几句,若祖母来了,免不了母亲又要受罚的。”
苏意在袖中捻了捻指腹,泠然道:
“今日此事,妹妹看得清楚,就算我求情,却也是母亲不顾礼数在先,冒犯在后,沈老夫人也给了台阶,可婆母却不留情面,如此,叫我如何为她求情?”
闻言,谢望雪不由着急地攥紧帕子,简单思虑一番,只能无助地看向沈知夏欠身道:
“知夏姐姐,我母亲只是冲动了些,今日此事实在也非冲着沈老夫人去的,还请知夏姐姐帮我求求情吧。”
沈知夏上前将谢望雪扶正,正言道:
“此事原就是你母亲的错,与你何干?你若真将我当成姐姐,便退到一旁去,莫再说话。”
谢望雪咬了咬唇,又有些不忍地看向钱氏,一时束手无策。
沈老夫人扫一眼顾何与魏辙,道:“二位身份贵重,今日此事不过只是误会,如今老身要处置内宅之事,因二位是当事之人,还请二位在府上稍待片刻。”
*
严妈妈趁没人注意,一路跑回侯府的太安堂。
此时,云小衣正伺候谢老夫人喝茶。
她站在门口稳了稳心神,进门道:“老夫人,大娘子被伯爵府的沈老夫人扣下了。”
谢老夫人刚撇了撇浮沫,还未来得及喝,又将茶盏搁了回去。
“怎么回事?”
严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自责道:
“都是老奴的错。
若非老奴将二姑娘的行踪报给大娘子,大娘子也不会心急上火做出这些事情。
老夫人也知道大娘子本就偏爱孩子,一听见孩子出事就会方寸大乱,做出许多荒唐事来。今日闯了伯爵府,还请老夫人出面,快些同伯爵府的沈老夫人说说情,将大娘子领回来吧。”
闻言,谢老夫人便知钱氏瞒着她擅自出了祠堂。
她一掌拍在桌案上,一阵疾咳。
云小衣忙上前,正想伸手帮忙顺气却被吴妈妈挡回来。
“表小姐还是退下吧。”吴妈妈厉声道。
云小衣讪讪地退回去,却也不敢多说,毕竟自己的生死与前程全在谢老夫人的一念之间。
严妈妈小心仔细地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抬头观察一番谢老夫人的脸色,颔首道:
“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擅做主张的。
可主母的确是领着二姑娘出去的,与外男在伯爵府的内宅私会也是被人瞧见的,此事关系二姑娘的名声,实在不该如此。
老奴心急,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先告诉了大娘子。谁想,大娘子一着急就自己闯了伯爵府,也惹恼了沈老夫人,都是老奴的错,还请老夫人降罚。”
谢老夫人阴沉着脸,将拐杖重重磕在地上,道:
“当真是孙媳妇带着望雪出去的?”
严妈妈颔首,只默默点了点头。
只听“哗啦”一声,谢老夫人当即抬手掀翻了桌上的茶盏,霎时,茶水淌了一桌,滴答滴答地落了满地。
“苏意竟也变得如此不知规矩,亏我还无比信任爱重她,她当真是恃宠而骄,不知进退!”谢老夫人气得喘着粗气道。
她拄着拐杖,将手搭在吴妈妈的小臂上,慢慢起身,继续道:
“走!咱们一起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