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泰和顾盛来到文氏的上房,赵管事正立在一边回话,文氏也没让赵管事退下,反招两人上前。
顾运先挨着旁边圆椅坐下,丫鬟们忙给两人倒茶,只听文氏说:“早上我就打发人去南家那边,将你的嫁妆要了回来,想来你是知道了,这会儿既过来,就好生看看,可有少了什么没有。”
顾泰问赵妈妈,“对着嫁妆单去取的,可有人刁难?”
赵妈妈忙回:“说刁难他们现在也不敢,只是脸色很不好看,说话难听,特别是那文小姐,我们拿自己的东西,她倒像是在割她的肉似的,还是侯府小姐呢,那眼皮子浅得连一个下人都不如。想是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说是他们府那大宅子,立马的就要被收回去,衙门的人可都不好惹,有公批的文件在手,哪还会把一个犯了罪触了圣怒的人家放在眼里,到时看他们还敢不敢狂赖!”
顾泰半垂眸,慢慢品几口茶,听着又对文氏说,“大件的都是一些珍品物器字画摆件,叫丫鬟对账收入库房,几箱藏书以及我的一下首饰头面,叫丫鬟送进我屋里去就是。我记得还有几箱绸缎料子,母亲叫人看看,使得着的都拿出来,给几位妹妹做衣裳罢。”
几句话就把才拿回来的嫁妆安排好,顾泰自小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八九岁上就能管自己都院子,就是在文氏这里,她既说了,赵妈妈也立刻按吩咐去办,不敢耽搁。
“这些都不紧要,我放在那府里的东西自是都不稀罕,就算留在那里,都予他们家也无甚,只是想着既是我用过的,再叫他们拿去沾手,不免得恶心,故而拿回来反而好。”顾泰慢声道,“另外父母,祖父母给的那些铺子田庄产,一向在我身上。”
文氏点点头,“这些我是从来不插手你的,你依旧自己管。”
顾泰轻声一笑。
把个撑着脸蛋吃点心的顾运看愣了一下,免不了又感慨,这么样的品格气质,真叫人看一眼都喜欢。
顾泰说:“这会儿过来是要跟母亲说件事,我要给九妹妹两个铺子。”
文氏也没料到顾泰要给顾运东西,哑然了下。
只是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顾泰那脾性,聪慧过人那些都不说,只说外头人瞧着是温冷,娴静淡然,亲人却知晓她内里的强势性格,自小没说过一句空话,但凡什么事,她要做的,那是一定成。文氏敢说,就是大儿子相较之,都少了一份天生骨子里带来的冷然,不及她干脆。
顾泰显然就不是来征求文氏的意见的,只是好歹知会母亲一声。
顾运惊得噎了下,身后丫鬟忙替她抚背,嘴里哄她吃慢些。
顾泰瞥她一眼,抬端起桌上的茶盅,喂她饮了一口,看她顺下去,才淡淡道:“你又作什么怪?”
顾运两目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傻傻“啊?”了一声。
是真的不知道现在闹的是哪出。
姐姐给分财产,这固然高兴,可是,这是为啥啊?有没有人告诉她一下原因?
顾泰又笑了下,估计是看出顾泰藏着的些许心虚。
“你代姐姐写了一封‘休书’,救姐姐出那泥淖,为姐姐于大庭广众之下舌战南氏母子三,奉上些谢礼不是理所应当?你在乱想什么。”
顾运看着那轻翘起的唇角,以及用轻柔飘然的语调说出来的话,总觉话里意思除了几分打趣,还有些别的什么。
但再去看,顾泰还是那幅从容淡定的样子。
“给你东西也不是玩的,祖母言你莽撞,我倒说你稚嫩,先学会用人吧,左右接下来多的是时间。”顾泰点她,旋即又说,“好了,你先回自己屋里,我与母亲尚且有些事要说。”
让人把顾泰送回去,顾泰才继续与文氏说起私事。
眼下外头讨论顾家人的都是些极难听的话,顾泰被休回家,可戳了有些古板守旧人家的肺管子,私下最能阴阳怪气不说好话,好似顾泰一定要跟着南襄侯府一起倒霉过苦日子才算好女人。
嫌弃嘲讽顾运的就更多,什么不守女德,不贞静,不贤惠,恶妇一个,不堪为配。那语气讲得比当事人还要激动,那副挑剔模样,好似顾运要给他们做媳妇了似的。
翠姨娘的丫鬟从外面听过来那些话,又学给翠姨娘听,翠姨娘坐在炕上一边吃瓜子,心里一边跟着骂。
大姑娘她不好惹,也不敢惹,顾运这个不多大的她不怕,说起了兴,简直是十二分的埋怨。
“仗着宠,无法无边,哪里像个知礼的小姐,终究是在外头闯出祸,她自己倒没事人似的,可怜我们七姑娘,生生被带累了,眼看着要说亲,这还能看到好人家?我心里是恨得不行。”
旁边坐着香姨娘,香姨娘是十二姑娘顾存珠的生母,平素就是个小心翼翼能憋事的,听了这等话也并不敢附和。
翠姨娘哪不知道香姨娘是个老鼠胆,上不得台面的,在太太跟前囫囵话都不会说一句,生两个女儿,一个四姑娘远嫁了去,剩下个十二姑娘病病殃殃,活得长活不长都不知道,以后是没指望的人,故而她在香姨娘面前向来有些优越,也并不怕她出去胡乱说话。
香姨娘细声说:“太太也罚过,九姑娘必然已经知道错了。”
谁知翠姨娘一听更气,声音都往上扬了两度,“那也叫惩罚,软垫子铺地上跪一个时辰,也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继而又冷笑,“太太的心思打量谁看不出来,九姑娘闹事错了,所有姑娘跟着丢人,但就这么好运气,她把大姑娘捞了出来!不然你想想,大姑娘日后得过什么样的苦日子,太太只怕现下心里还要念阿弥陀佛呢,那惩罚就是做样子,不过给别人看的罢了!”
两人屋子坐了一下午,翠姨娘说了个痛快,晚上不知怎么,几个洒扫的老婆子也说起来,叫刚巧过来的顾元彦听了个正着。
这位爷哪里容得了这样的事,姑娘岂是下人议论得的,生了怒,当即返身去了文氏院子里,发下一通话。
次日一早,文氏就使嬷嬷过去翠姨娘那里传老爷的话,把翠姨娘禁了一个月的足,几个说闲话的仆人通通撵了出去。
顾运睡着刚醒来,澄心正给她擦脸醒神,黄杏从外头进来说:“是老爷使人送了一套首饰来,说给姑娘戴着玩儿。”
顾运不知道这是顾元彦当爹的瘾,补偿女儿的,顾泰那里也有。
只觉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懵的,心说难道自己最近走财运不成,怎么都送东西来?
过了好半天,忽然说了一句,“会不会是下人送错了东西?这原是要给我姨娘的?”
按他爹那种疼爱美人的性情,常送些个东西给小老婆讨人一笑这事,是常干的。
否则也说不清好生的,没个缘故,给她首饰干嘛?
这话一出,把两个丫鬟笑得不行,直道:“看是姑娘还没醒呢!咱们在府里十几年,可从来没见过传错话送错东西的下人,了不得,真这样,也不配干这个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