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
姜青姝下了马车,朝他望过来,看见少年明媚的笑,也不由得笑得弯了弯眼睛。
“阿奚。”
她抬脚朝他走过来。
张瑜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
他等了那么久,每日等,从白天等到黑夜,等到最后真的什么都要没有的时候,她突然又出现了,仿佛上苍悲悯,被他在溺死前一点微薄的施舍。
风动纱帘,又卷裙裾,少女暨角额发轻扫,那张脸逐渐在他的眼底一点点鲜活起来,也逐渐燃起他眸底的光。
只是不知怎的,少年那双漂亮明艳的眼睛里,竟有些闪烁着星零水光。
他猛地闭了闭眼。
又再次睁开眼时,她还在。
&34;怎么了。&34;
她靠近他,伸手戳了戳少年的眉心, &34;在走神吗?&34;他回过神来,睫毛飞快地扑簌了两下,垂睫望着她,&34;七娘……&34;
“我来了。”
&34;嗯。&34;
&34;你一直在等我吗?&34;
张瑜没有吭声。
她仰起脸朝他笑了笑,又捧起他手中已经熄灭的花灯,盈盈笑道: “是送给我的吗?真漂亮。”
&34;……嗯。”他望着她手中的花灯,低声说: “已经熄灭了,这个不好了。&34;
&34;谁说的?只要是阿奚送的,那就很好。&34;
是吗。明明七娘好,连熄了的花灯都不嫌弃。
张瑜低眼望着她,她真的来了,他反而一时心里乱糟糟的,好像被无数双手在撕扯着,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她见他有些怔怔的,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被他下意识抓住手腕。
结果一碰到她,他又好似被烫到似的飞快收手,手指在身侧蜷了蜷,移开目光,低声说: “七娘……&34;
&34;嗯?&34;
张瑜又沉默了。
他望着长街远处承接的黯淡天光,心知太阳再次升起之时,或许就是另一番光景,深深地吸入一口凉气,又回头看向她,说出了
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我喜欢你。”
“我知道呀。”
他一时语塞,摸了摸后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绪差点儿泄了气,有些无奈地望着她。
像只委屈的小狗。
她见了,又忍不住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
&34;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猜不到你喜欢我呢。&34;
“那为什么……”
&34;可是在这个京城生存,喜欢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34;
她回望着他:“阿奚,你阿兄说的对,我们是不合适的,门第、权势、地位,在真心面前都不值一提,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一旦被卷进来,就没有办法抽身离去了。&34;
他又顿住,盯着她,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说: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我会好好保护你,就算
就算什么?
他想了很多话,他不懂朝政,无法承诺太大的话,便直接道: “就算是跟那个皇帝有关,我也不怕。如果是皇帝下圣旨逼你,我就求我阿兄进宫说情,如果阿兄也不愿意,我就混进宫劫持皇帝……逼她收回成命……&34;
&34;以我的武功,就算不能全身而退,只要把握好时机,也有机会得手……&34;
只要,能留住七娘。
可是这傻小子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连皇宫那种守备森严的地方都敢闯,却没有想过,他眼前的人就是帝王。
姜青姝笑了笑,已经感受到了阿奚对她的情谊,怪不得张瑾输在了这一场博弈之上,易地而处,她也会无可奈何。
所以张瑾才又把自己的这根软肋交给她。且是亲手。
做哥哥的已经尽力了,阿奚将来的命运,只能由他自己承担了。姜青姝抬起脸, &34;你就这么喜欢我呀。&34;
&34;嗯,喜欢。&34;
阿奚耳朵尖有些红了,他抬头看着头顶尽数凋谢的海棠树,低声说: “我在这里等了近一个月,总是在想一些事……我可能没有跟你说过,我幼年养过一只兔子,那只兔子陪了我很久很久,每次我感觉很孤单,没有人跟我说话时,就会同跟兔子说话解闷。&34;
≈3
4;后来那只兔子被人杀了,我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感觉,照顾我的阿翁告诉我,这是因为我还没有能力守住自己的东西,就像阿兄把我送走,不是因为他不要我,而是因为他当时还没有能力保护我。&34;
“现在我想,既然我已经拥有一身武艺,至少面对喜欢的、想留住的人,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不能守住。&34;
少年的眼睛大而明澈,灼灼地望着她。
薄暮消逝,更黯淡的云层压低,街市两侧的灯光都徐徐燃了起来,渐次照亮他漂亮的眼睛。
“七娘。”
&34;嗯。&34;
&34;你不用为难。”他认真地说: “我可以…一直等你。&34;
他还年轻,才十九岁。兄长而立之年都未曾娶妻,他也不着急,他可以一直等。
他深深地喜欢她,也知道她或许没有他这样的喜欢,没有到非要在一起不可的喜欢,但只要有,他就很高兴了。
姜青姝垂睫看了看掌心捧着的花灯, “昨晚等了一夜吧。”
&34;……嗯。”他默了默,说: “昨晚,很多人都在河边放花灯,这是我选的最好看的一盏,本想和你一起放。&34;
他微微低头, ”我们现在放……好不好?&34;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她拒绝。&34;好。&34;
张瑜又开心地笑了, &34;好嘞!那你等我一下!&34;他拿起花灯,转身一溜烟没了影,片刻后拿着重新添了灯油的花灯回来,明亮的火光在他掌心跳动,红艳艳的,恰似一颗在跳动的心。
他牵起她的手, &34;跟我过来。&34;
少年拉着她到了河边。
姜青姝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在风中翻飞的长发。
凉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河水无声翻滚,岸远处是一片明亮的万家灯火。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蹲在岸边。
张瑜托腮望着姜青姝,看着她双手托着花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水里。火光照亮少女清丽温柔的侧脸,他看得甚至有些失神了。
“阿——”
她刚要说话,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
阿奚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姜青姝怔住。
他把她抱得好紧。
这不像他。
帷帽被撞得歪了,她想抬手去扶,想看他的神情,却都做不到。
独属于少年身上馥郁而鲜活的香气笼罩住全身,他紧紧抱着她,像是实在是克制不住了,压在她脊背上的手臂却在颤抖,像是紧张所致。
&34;对不起。&34;
他一边说对不起,还一边用力地抱紧她。&34;对不起,对不起……&34;&34;你别生气。&34;“我只是……想抱一抱。”
他的脑袋搁在她颈边,嗓音透着湿漉漉的潮意,自觉冒犯,也怕把她弄疼,却又情不自禁,接着又沉默了很久。
姜青姝心里叹息。
少年人的感情,最为真挚炽热,如果她不是帝王,或许她真的会被他打动,抛下那些锦衣玉食,跟着他离开。
她也打听过张氏兄弟的过去,知道阿奚从小就是个孤单可怜的孩子。从九岁开始,无父无母,也没有兄长,就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他抱着她,她一时也没有推开,用目光逼退远处企图过来的薛兆,又抬手,摸了摸阿奚的头。
&34;不用道歉。&34;
她低叹:“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其实一开始,我直接狠狠心拒绝你就好了,就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了。&34;
张瑜立刻放开她,飞快摇头, &34;不行,那我宁愿等!”他又笑起来, &34;与其一辈子都等不到,至少我今天等到了,我很高兴,不管明天如何,至少你心里……还是有一点我的吧。&34;
&34;你这样……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34;
&34;那七娘就不回答。&34;
她沉默。
他也学她,摸了摸她的头, &34;让我自己这样以为就好了。&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