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宽剩下的两个儿子,二郎名为郑铉,妾室庶出,三郎名为郑澍,正室嫡出。
据说,皆是模样不错的郎君。
虽然,郑铉已经定下婚约,但是这对女帝来说并不算什么,强抢有妇之夫的事她玩游戏的时候都干过不少,别说郑家二郎,就算是大郎都没什么所谓。
做渣皇,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但她也不会轻易乱来。
人要合适。
姜青姝稍稍了解了一下,郑铉参加过科举,虽还没到殿试这一步,但这般年纪能参加会试也已算是前途可期了。而小儿子郑澍,据说比较放纵爱玩,性子也有些大大咧咧的,无论是心性上还是能力上,都远远比不上两个哥哥,但赢在比较不知天高地厚,干什么都还挺积极。
说白了,就是又菜又爱玩。
所以,对于天子亲自过问自家三郎这件事,郑宽很是纠结。
一方面,能有这个机会攀上陛下这门亲事,身为臣子应该又惶恐又荣幸,另一方面,自己这小儿子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怎么看怎么丢人,以陛下曾经喜欢君后的眼光,怎么也不像是会看上他的。
巧了。
姜青姝就是不想要聪明人。
越聪明的人越不安分,她只想要个存在感尽量低一点的后宫,别给她整出些宫斗大戏,天天跑到她面前告状,端水也很累的。
最好是什么笨蛋美人,只能当摆设的那种,最适合利用起来做工具人了。
如果不是,那就接着找。
所以,姜青姝的心态还算不错,当日,她换了一身简单又不失身份的天子常服,便在左右牵引之下,亲自去了郑府。
和之前崔宋两家成婚一样,听闻天子亲临,当日郑府上下和所有宾客连忙出来相迎,一大片人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臣叩见陛下!陛下今日亲自来臣府上,臣荣幸备至……”
郑宽跪在最前方,俯身女帝行礼。
两侧是朝臣宾客,在他的身后,则是郑府家眷,也包括他的儿子们——但郑宽颇有些焦头烂额,因为三郎刚刚不知道跑哪去了,他还没来得及找人,就听闻圣驾来了,只好慌忙来迎。
这没出息的小兔崽子。郑宽在心里暗骂,连圣驾都敢不迎,当真是被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而郑宽身后,有些从没见过大场面的内眷们屏息垂首,不敢直视圣颜,也有些少年胆子比较大,悄悄抬头想看看当今圣上是何模样。
在他们想象中,皇帝便该是庄重威严的,特别是在听闻女帝如何冷静平叛、清除谢党之后,在这些少年刻板贫瘠的想象中,那也该是个作风偏向男人、其貌不扬、不苟言笑、毫无女人味的女子。
毕竟,他们不认为长得好看、性子温柔的女人能成大事。
哪怕皮囊为父母所赐,并不是她们所能决定,而善良温柔更是可贵的品质,但在这等级分明的京城,这般印象,在许多自命不凡的
官宦子弟眼里,
却更为根深蒂固。
谁知抬头一看,
当今天子竟这么年轻,气质温和,长得甚至有几分好看。
有人不禁愣了。
姜青姝静立原地,视线凝视着离她最近的郑宽,微笑着上前,轻轻一托郑宽的手臂,“郑卿请起,朕今日为道贺而来,不必多礼。”
郑宽顺势起身,又恭敬地侧身抬手,“陛下请。”
姜青姝颔首。
她唇角噙着疏淡又温和的笑意,似是察觉到周围有些放肆的目光,临走之前微微转目,随意扫了一人,对方对上女帝清明锐利的双眼,慌忙垂头。
她淡淡开口道:“这位可是尹卿的儿子?”
一边的尚书左丞尹献之猝不及防被点名,瞬间愣了一下,也不知陛下是怎么认出来的,踯躅着上前道:“回、回陛下,正是臣家中长子……”
姜青姝微笑道:“朕还在想是不是认错了,爱卿之子与卿五官相似,可一眼辨出父子,只是卿温厚谦卑,其子倒是别有一番个性。”
说完,她就施施然走了。
留下尹献之杵在那儿,因为陛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懵了好一会,还差点儿以为陛下是看上他儿子了,才说他“有个性”。
直到有同僚用胳膊撞了他一下,露出意味深长又有些不太妙的眼神,他这才一拍脑袋,有点儿反应过来。
坏了。
不妙啊这是。
温厚谦卑的反义词,那不就是嚣张无礼吗!
陛下这是说他家风不严呢!
尹献之瞬间头大,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把揪住这个不孝子的耳朵,在儿子的哇哇乱叫中把人提溜起来,回家教训去了。
剩下其他人见了,连忙各自盯着自家那些不安分的小子,生怕也惹出什么差错来。
……
姜青姝觉得,偶尔参加参加臣子举办的宴会,也颇有些意义。
她平时在宫里,所见的都是高品秩的朝臣和礼仪端庄的宫人,时间久了,总容易导致闭目塞听,自我感觉良好。
而像现在这样,偶尔出宫见一见那些平时见不到的人,观察他们看到自己的反应,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这会让她对自己给臣民留下的印象,有一个初步的判断。
比如以前她亲自去宋府、去长宁公主府,也有很多人前来迎驾,但那时敢抬头看她的人比较多,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刚登基的傀儡皇帝,对她没什么畏惧之心。
但今日,敢抬头的人少了很多,就算有人架不住好奇心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时也明显有些慌张,就说明她的君威也算是立起来了,也能震慑住他们。
其实她吧,长得一点儿也不凶。
平时无聊时对着铜镜故意练眼神,想和张瑾对峙的时候看着气场强一点,却根本没用。
后来她就悟了,气势汹汹之人说不定是装腔作势,而当一个人穿上龙袍、手握他们的生死时,就算你和颜悦色地冲着他们笑,他
们也会感到发自内心的害怕。
姜青姝慢悠悠地在满月宴上闲逛,因为想起自己也有个刚出世的女儿,还忍不住亲自抱了郑宽的孙儿,笑得无比亲切温柔,周围的人却很是毕恭毕敬。
“瞧瞧,这孩子看见谁都哭闹,唯独在陛下怀里最乖巧。”
郑家大郎的夫人钱氏笑道。
这当然是恭维的话,姜青姝笑道:“许是与朕投缘,既然如此,朕便给这孩子送个见面礼罢。”
说完,她亲自将腰间的玉珏取下来。
钱氏受宠若惊,连忙下拜,周围其他人暗中羡慕嫉妒。
这全程,那郑家二郎郑铉都安静地站在人群后,相貌清雅,气质如清风明月,温和有礼,看起来礼仪教养皆是上佳。
不过——
【尚书右仆射之子郑铉在侄儿的满月宴上看到了女帝,想起父亲的叮嘱和心爱的徐家五娘,内心暗暗祈祷女帝千万不要看上自己。】
姜青姝:“……”
姜青姝本来对他没什么兴趣的,现在还真对他感兴趣了。
问就是逆反。
越不要,她偏要。
强扭的瓜有时候也格外甜啊,这种一看就是进了后宫以后还会忘不掉心上人,根本不会烦她的。
至于谈感情?不好意思,论同类型的,还是她家赵郎比较香。
姜青姝漫不经心地想着,又与人说笑了片刻,走去了后苑的花园里,另一边,郑宽还未找到小儿子在何处,正要叫了二郎过来私下里再拜见陛下一次,还未靠近,却看见一道冷漠挺拔的影子静静地立在那儿,映着潇潇林木,岿然又淡远。
郑宽顿住。
是张瑾。
男人似乎有所觉,微微转身,露出俊美却冷漠的面容,云袖飘拂,映着耀目日光,如一片化不开的千年白雪。
他看到了姜青姝,上前走来。
“陛下。”
他微微抬手。
姜青姝微笑:“张卿一个人在此做什么?”
“臣不喜喧闹,亦不会饮酒,站在此处才清净。”张瑾不动声色地看了远处的郑宽一眼,淡淡道:“此处空气景色不错,陛下可与臣一起在此处赏景。”
他话音刚落。
姜青姝眼前突然跳出一个系统提示框。
【你在郑家的满月宴上闲逛,正好遇到了早早等候在此的张瑾,他邀请你和他一起赏景,是否同意。】
选项:
【是】
【否】
姜青姝:“???”
不是吧……
要知道,这个提示框里的内容,是游戏里时常会刷出来的事件,但这是姜青姝穿越以来这么久,第一次触发。
触发这样的事件很简单,主控拥有爱慕者,并且正在别人举办的宴会上闲逛就可以了。
遇到这种等待自己的角色,如果同意独处,就可以加爱情值,如果不同意,爱情值就会反掉。
还有一
种情况,
就是遇到影响力高于自己的权臣,
虽然有“是”和“否”两种选项,但没法拒绝。
比如现在。
姜青姝试着点了一下“否”。
【拒绝一个权臣的邀请很不明智,你只能留下来和他一起度过一段时间。】
果然。
姜青姝沉默了。
“陛下还有别的事?”张瑾淡声问。
“没有。”
“那便好。”
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池塘边一片姹紫嫣红上,淡淡道:“秋意甚浓,夏荷方谢不久,湖边的蓼花倒是开了不少,此花虽美,但陛下应是头一回见。”
她道:“的确。”
张瑾淡哂一声,平静道:“不名贵之物,自是入不了宫闱,也入不了陛下之眼。若是养于深宫御池,则格格不入。”
他似是意有所指。
和张瑾聊天,就算是聊花,也能聊出平时在紫宸殿议政的味道来,姜青姝敷衍道:“爱卿说的是。”
“陛下看来不喜欢。”
张瑾偏首看她,站在一侧的少女眉眼惺忪,似乎没有太认真听他说什么,还想接着敷衍,张瑾又缓缓问:“喜欢梅花是么。”
他也早就留意到,她殿中一直放着一簇寒梅。
寒梅孤高凛直,过于高洁之物,张瑾少时喜欢,后来被迫手染鲜血满身污秽之后,就不再喜欢这种枝头落雪、不染尘埃之物,更喜欢看蓼花。
俗气、低贱、长在淤泥里。
就像他一样。
姜青姝顿了一下,“还好吧。”她这人爱好很简单,平时也不怎么赏花,只要看着顺眼就行。
更别说什么附庸风雅对物咏志了。
“朕更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就看赏它的人怎么想。”
“……”
张瑾静了静,“是么。”
她微微抬眼,似乎看到男人冰冷的侧颜有些回暖,只是依然显得难以接近、难以捉摸。
姜青姝想过什么时候会触发独处事件,但没想过第一次居然是和张瑾。
这也并非无迹可寻,从前她很少参加宴会,就算参加也不怎么闲逛,几乎都是目标明确做完就走的,现在一时兴起闲逛一下,对她有爱情值的人少了两个,就轮到张瑾了。
但是张瑾……
他怎么……
他想跟她独处?
她睫毛微微垂着,不太专心地望着池塘,男人挺拔的身影被日光斜斜照过来,几乎把矮了一截的她整个人拢在阴影里。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阿奚和他说过的话。
——“你和七娘朝夕相处,不会不比我更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总说她不好,可若真心觉得她那么不好,你又怎么会时而同意我和她在一起,时而又不想让我陪她,这么态度飘忽、犹豫不决。”
飘忽不定、犹豫不决。
这是弟弟对他的评价。
张瑾那天被这无比犀利的八个字骂了个清醒,却不自觉再次犯浑,就像现在,阿奚少有的没跟她一起,他居然在这里跟她独处。
“陛下。”
“嗯?”她抬眼,听他要说什么。
张瑾却紧紧抿住了唇,抬手道:“臣还有事,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