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食,燕肃与燕瑶告辞离去。
苏宁筠将人送出大门,回头忍不住打趣妹妹:“燕肃这个妹夫不错,将你托付给他我也放心。”
苏幼筠有些害羞地瞪了她一眼,想了想,挥退了下人,将今日与燕肃的分析说与姐姐听。苏宁筠听后心中很是不安,下意识脱口而出:“爹娘的死除却大皇子竟还与白家有关?”
苏幼筠没想到姐姐第一个问的是这个,不是很确定道:“我觉得应该跟白家关系不大,虽说白家极可能在给大皇子做事,但爹娘的死并没有证据指向白家。况且从白家人与我们相交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并不知道爹娘的死另有隐情。”
苏宁筠在心中微微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担心道:“那大皇子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苏幼筠冷笑了一下:“还能是为了什么,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我依旧没想通,他做的这些如何能帮他登上那个位置。”
说罢,她看向姐姐:“不过,爹娘的死定与一个人有关。”
“谁?”
“户部尚书,季大人。”
“季大人?”
“对,我记得爹爹初上任时回来还很高兴地对我和娘说季大人为人很是亲和,做事也很是公正,想来他对季大人的印象是极好的。而爹爹当年在户部的旧案卷中意外发现了这本账册定不会傻到直接去找大皇子对峙。但他八成会上报给他的上官,也就是户部尚书季大人。所以应该就是这个季大人出卖了他。”苏幼筠此刻心中仿佛有团火在烧,是她恨不得将这季大人连同大皇子一起焚烧殆尽,当初爹爹那么信任他们,想跟着他们一起做一番事业,可这些人却狠心地将爹爹连同苏家一起灭了口。
“砰。”苏宁筠猛地站起,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气愤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但随后,她又低落地靠在桌上,哑着声音道:“可,我们能拿他怎么办呢?哪怕是告发他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找谁啊!”
“告发他们,哼,我们手中连证据都没有,谈何告发。”苏幼筠冷笑道。
“那么,我们做的这一切岂不都是徒劳?”苏宁筠也很泄气,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这一切都超出了她二十多年的认知。
苏幼筠站起身扶起凳子,拉着姐姐的手重新坐了下来:“不,如今我们有了目标,那便掌握了主动权,只要我们小心地将证据收集齐全,总有一天会有办法将这些人的行径公诸于众,那时便是圣上恐也保不住他们。”
“这便是你的主意?”
“对,我与肃哥哥商量过了,只有让越多人知道他们的罪行,圣上那边才无法袒护,到那时,即便是不情愿,也会给我们个说法。”
见苏宁筠点头,苏幼筠又道:“那我便去找娅茹进来了。”
娅茹和蕊儿一直守在门口,苏幼筠唤了两声便直接进来了。
如今的娅茹已不若初见时那般瘦小了,经过半年多好生调养,如今的她个子已然比苏幼筠还要高一点,人虽然依旧很瘦,但脸色红润,整个精气神都焕然一新。
苏幼筠静静地望着她半晌,不由感叹道:“原先那个假小子娅茹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娅茹见二小姐唤自己进来先是盯着自己瞧了半晌,后又没头没尾地这么感叹了一句,有些不知所措道:“大小姐、二小姐唤我进来不知有何安排?”
苏幼筠清了清嗓子,拉着她做到一旁的绣凳上:“有些事我们想问问你,希望你能如实相告,这可能与你爹当年事情的真相有关。”
听说与爹爹的事有关,娅茹忙正了神色:“小姐请说,但凡娅茹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苏幼筠从袖中掏出一张托燕肃替她画的白描小像问道:“当年在明州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娅茹接过小像,皱起眉头仔细辨认起来,不一会儿,她有些不太肯定地说:“这人好眼熟,我应该在哪里见过,只是时间有些久远,我那时年纪又小,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苏幼筠提醒道:“此人姓季,当年应该在洛程县做县令。”
“季......县令......”娅茹闹钟仿佛一道闪电掠过,低低尖叫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了!”
苏幼筠与苏宁筠忙充满期待地看向她,娅茹彷若未觉,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倾泻而出:“当年我父亲的驻地便在洛程县附近,所以与洛程县县丞有着多年的交情,后来更是通过这位县丞结识了季县令。我虽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位县令大人,但是家里每逢请宴,这位季县令都会携家中女眷过来。我母亲就与县令夫人关系不错,当年季家小姐及笄之时我母亲还去做过正宾。”
说到这里,娅茹平静的神色突然多了一丝愤然:“可是,当年我父亲与哥哥们被抓,母亲曾经去求过季夫人。可这季家夫人,前一日还与母亲推心置腹,后一日便言语奚落,甚至直接带人拿下了母亲。若非如此,或许那时候母亲便能与我一起出逃了。”
说到此处,任凭娅茹再坚强,也不禁红了眼眶。一夜之间痛失所有至亲,自己也变成了官府通缉的逃犯,这种痛,怕是也只有苏幼筠能体会了。
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娅茹满是老茧和脱皮的手,这双手毫无隐藏地将娅茹这些年吃过的苦都显露了出来。
苏幼筠轻轻地摸了摸她掌心的老茧,语气格外地温柔:“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两面三刀,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这些人会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的。娅茹,我父母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一些,如今看来,我们俩的相遇冥冥之中也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你我虽以主仆相称,但在我心里,早将你当作妹妹,你父亲之事,我定会想办法帮你查清楚。”
“二小姐......”娅茹哽咽着久久不能说话。
自从家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亲情的温暖,可跟着苏幼筠之后,她却依恋上了这个风雨飘摇却被两个姑娘苦苦支撑的小家。在她心中,何尝未将苏幼筠看成自己的亲人。可她不敢说,她自觉只是一个奴仆,不敢坏了规矩,所以她只敢在心中默默起誓:哪怕拼上命来,也要护好主子们。
苏幼筠此刻并不知道娅茹心中的那些百转千回,只一心琢磨着该如何破局。说实话,娅茹今日提供的信息让她有些失望,这些事虽能印证自己的推测,但依旧做不得证据。
现下,他们必须多多收集与当年事件相关的人,于是她又追问道:“娅茹,那个引荐季县令给你父亲的县丞是谁?”
娅茹想了想,说道:“姓王,他家夫人姓钱。我家出事之后我还悄悄打听过,听说这位王县丞事后没多久就被调任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我却是不知了。”
苏幼筠点点头,想查到这个王县丞去了哪里并不难,若是此人在事后也高升了,那必定与此也脱不开干系。
见娅茹和姐姐两人目一脸期盼地盯着自己,苏幼筠不禁放缓了脸色,微笑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想要调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先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只有我们越来越强大,才能和那些人抗衡。”说罢,她还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上面。
入夜,苏幼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她获得的信息太多,多到让她一时无法消化。肚子依旧有些隐隐的疼,让她躺得很不舒服,只得起身想去寻些热水喝。
睡在塌下的娅茹听到动静忙翻身起来,揉着迷蒙的眼睛问道:“小姐怎的还没睡?可是饿了?”
苏幼筠摸索到桌边点上蜡烛:“没有,只是想喝些热水。”
秋夜已然有些寒凉,娅茹忙拿了件斗篷披在苏幼筠的肩上,说道:“那小姐略坐坐,奴婢这就去打些热水。”
苏幼筠笑着点点头,一手按着小腹,一手开始研墨。还未等她落笔,娅茹便端着茶盏进来了,见苏幼筠面前摊着信笺,不由奇怪道:“这么晚了,小姐这是要给谁写信?”
苏幼筠也不瞒她,喝了口热水,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这才说道:“我想让肃哥哥帮我查查你说的那个王县丞。我有种预感,此人与当年之事也脱不了干系。”
娅茹没再说话,而是退到一旁默默地开始替苏幼筠研墨。她是真心佩服自家小姐,年岁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是有勇有谋,自己虽帮不了小姐什么,但能做些日常小事替小姐分担一二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