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筠前一日熬到天快亮才睡着,今日便起得有些晚了,此刻正赖在床上不愿起身。苏宁筠早上来瞧过一趟,见她还睡着,便也没叫醒她,只吩咐灶房将粥煲上,自己只身去了子衿阁。
一夜没睡好,加上小腹依旧隐隐有些不适,苏幼筠精神有些蔫蔫的,捏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中的鸡丝粥。
娅茹这时候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腥苦的药味。
苏幼筠皱了皱鼻子,歪头将娅茹凑过来的药碗推开道:“什么东西,这么难闻,弄得我胃口更不好了。”
娅茹神秘一笑,将药碗又凑近了些道:“小姐可知这药是谁送来的?”
“我又没病,谁好好的给我送药?”苏幼筠平素最不爱吃药,过去小时候,苏夫人为了哄她吃药,不知要搭进多少蜜饯。所以昨日苏幼筠即便腹痛到下不来床,也不肯让姐姐给她去找郎中开药。
“今早我去燕府送信,恰巧碰到要出门当值的燕公子,他问了我些小姐的情况,我便如实说了。哪知刚刚门房就有个小厮送了一大包药材过来,说是燕公子特意去问了善妇科的郎中,还将药都配齐这才让人给送了过来。这里面都是些阿胶、当归之类益气补血的好药材。还怕小姐怕苦不肯吃,特意嘱咐我可以多放点红糖。哦,对了,还有这个。”娅茹放下药碗,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纸包上赫然印着“许生记”三个大字。
苏幼筠眼神一亮,伸手便想接过油纸包,“许生记”的杏片和梅子姜最是有名。杏片是用半熟黄杏剖开去核,切成薄片,做成蜜饯。而梅子姜则是将梅子先后用盐、糖腌透,再拌以姜丝。
苏幼筠小时候每次吃药总要求着娘亲给她买这两样蜜饯垫口,后来时常不在京师,这两样蜜饯就成了她心中的白月光。娘亲去世后,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的这点喜好,今日见到“许生记”三个大字又出现在药碗边上,她心中说不出的欣喜与激动。
娅茹微微一闪,躲过了苏幼筠伸过来的魔爪,一手端起药碗说道:“燕公子说了,小姐要先将这药喝了才能将蜜饯给你。”
苏幼筠气恼,嘴里嘀咕着:“你到底是谁的丫头。”一边却乖乖地捧起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娅茹这才微笑着递上帕子和清水,又打开纸包,从里面拿出一片黄澄澄的杏片递给苏幼筠。
其实这药放了不少红糖,并不显苦,但是阿胶那股子腥味让苏幼筠十分不喜。她赶紧接过杏片轻咬了一口,一股熟悉的酸甜的味道充斥口腔,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苏幼筠又歇了两天,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立马又生龙活虎了。
这日早上,她刚收拾妥当,正打算与姐姐一同去子衿阁瞧瞧。刚走到二门处,却见苏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这是怎的了?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苏宁筠奇怪地问道。
“大小姐,二小姐,借一步说话。”苏成看了眼周围,低声说道。
苏幼筠知道这是有正事了,忙肃了脸色,将人领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苏成脸上立马露出欣喜的神情:“二小姐,有消息了。”
苏幼筠心念一动,立马想到应该是前些日子让苏成去查的事情有了眉目,忙道:“可是见到那大皇子的护卫了?”
苏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那护卫成日住在大皇子府,功夫又极高,我那些下九流的兄弟靠近不得,所以这么长时日都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苏幼筠有些失望,但想到苏成这么匆忙赶回来,想必也是有些收获的,便又问道:“那你这么匆忙回来是有何事?”
苏成就等着她问呢,忙笑嘻嘻道:“我那些兄弟们轮流盯梢,总算是发现那护卫原来家在城西水门附近。那里现在还住着他的老母和兄弟,想来这护卫还挺孝顺的,每逢休沐都会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那宅子。”
“知道他家住哪又有何用?”苏宁筠有些不明白苏成为何要费尽去查这些。即便找到那护卫的家,总也不能冲进去问人家是不是杀了苏家人吧。
苏成笑着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护卫本事不小,又得大皇子器重,我们无从下手,但他有个不成气的弟弟叫阿东。这阿东终日游手好闲,也没啥正经营生,就靠着老母和兄长过活。若是这阿东知道些什么,那我们便可从他身上下手。”
“但这阿东既然要靠着他兄长过活,自然不会轻易出卖他兄长,咱们贸然去查,怕是会打草惊蛇。除非......”苏幼筠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苏成立马会意,笑着接话道:“二小姐思虑甚是,我那赌坊的兄弟最是会做局了,我想他们出手,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话给套出来。”
苏幼筠抬了抬眉毛,笑着上前一步,凑近苏成道:“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再叮嘱一句,徐徐图之,切莫让那边起了疑心。我们现在只要知道这人到底知道多少,抓好他的把柄就够了。”
“是,二小姐,那我这就去办事了。”苏成应了声就打算出去。
“哎!”苏幼筠忙喊住他,看着他身上皱巴巴的衣服道:“你急什么,先去洗把澡换身衣服,你看你这一身都脏成什么样子了。你好歹是咱们府的二管事,现下怎么混得跟乞丐头子似的。”
苏成低头看了看自己也不知道是两日还是三日未换的衣服,有些委屈道:“我这成日在外头东奔西跑的,哪有心思顾虑到这么多。”
苏宁筠听他这么说,不由扑哧一笑道:“看来要给咱们阿成说个媳妇了,这老大不小了,没个知冷知热的总是不行。”
苏成听了这话,不由眼睛一亮,忙瞥向门外,故意放大了声音道:“若是大小姐有心给阿成张罗个媳妇,阿成别的不求,就希望能给指个府里知根知底的姑娘便好。”
守在门外一脸严肃的蕊儿忽地将头一低,满面通红。一旁的娅茹有些惊讶地看向书房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蕊儿,一脸恍然。
她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蕊儿,小声说道:“你们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瞒得怪好的啊。”
蕊儿斜瞪了娅茹一眼,低声斥道:“别瞎说,他说的又不一定是我。”
娅茹坏笑道:“啧啧,这府里年纪相仿又知根知底的姑娘除了你还有谁,你倒是给我找一个出来。”
蕊儿瞥过脸去,不再理她。娅茹低头见她那快被手指给揉烂的衣角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屋里,苏幼筠和苏宁筠也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不知道苏成对蕊儿有心,而是没想到这臭小子就这么大剌剌地给说了出来。苏幼筠甚至都能想像到外头蕊儿羞恼的模样,忍不住啐了苏成一口道:“就你这浑不吝的模样,我可不敢将府里的姑娘指给你。你若有心仪的姑娘,等这段时间忙完,自己去好好问问人家,等人家点了头再来找我和姐姐给你们做主。”
苏成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又莽撞了,可他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自己与蕊儿男未婚女未嫁的,有啥说不得的。他喜欢蕊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时他被苏幼筠捡回来时又瘦又脏,身上还都是伤,府里的其他丫头都嫌弃他,嘴上不说,但都离他远远的。只有蕊儿,虽然总板着张脸,但从来不会刻意绕着他走,还会时不时给他送些吃的喝的。
苏幼筠教他算账,可他不识字,开始学得特别吃力,也多亏了蕊儿从旁提点着。那时候他觉得府里除了二小姐、秦嬷嬷和荃叔之外只有蕊儿是真心对自己好的,而他对蕊儿的那些情愫也就这么一点一点地织成了网。
苏幼筠见苏成这副浑不吝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回去,眼不见为净。自己也拉起姐姐的手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