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丽洙有点慌乱。
可京城难道会有两个叫孟清泠的姑娘吗?还都是十五岁,才入京不久。
不可能。
应该是哥哥记错名字了!
小姑娘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孟清泠更怀疑她有鬼,问道:“你怎么了?可是何处不适?”
“没有,我们走吧。”谢丽洙飞快地领路。
跟她一同来的碧桃左右为难,不晓得该不该提醒。
哪里有宫女是这样走路的?只有公主才能在宫里如此随意……
孟清泠看出碧桃的心思,扬声道:“前面的妹妹,你走这么快,小心摔倒。”
谢丽洙脚步一顿,才发现自己装得一点都不像,索性就不装了,挺起胸膛道,“我其实并不是宫女,我只是想看看你……我从未找过伴读,有些好奇。”
一会儿一个样,真就是孩子才能做出的举动。
孟清泠立时断定她不是重生的。
前世她去世时是二十八,就算谢丽洙在之后也离世了,那也有二十五岁,一个二十五岁的重生者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表现,何况谢丽洙本就不傻,也不需要装傻。
孟清泠敛衽作礼:“小女子眼拙,请公主殿下见谅。”
谢丽洙不在意地挥挥手:“走吧,先去我那里。”
孟清泠却又问了一句:“其他姑娘都到了?”
“还有两人未到。”
“殿下不等她们吗?难道就只好奇我一个?”孟清泠一笑,“小女子受宠若惊。”
她有双极清澈的眼睛,比杏眼长一些,像秋日里的湖面,笑起时就起涟漪,生出几分旖旎。
谢丽洙心想,哥哥定然弄错人了,这姑娘一点都不像他描述的样子!
“你是我选的,我当然好奇你,”谢丽洙道,“知道我为何选你吗?因为我五行缺水,你名字里正好含水,可不是旺我吗?好了,我们快走吧,太阳好晒。”
为了装宫女,她都没有坐车。
孟清泠点点头,跟她去雪香殿。
除了御花园,宫内就属此地花草最多,入眼一片姹紫嫣红。
牡丹在其中最为夺目,丰满而华丽,绚烂如彩霞,芳香四溢。
见她目不转睛,谢丽洙问:“你也喜欢花?”
鲜少有女子不喜欢花吧?她年幼时还喜欢种花,学着花农挖土,把自己的手弄得一片漆黑。
祖母看到,训了她一顿,此后她就不敢再弄脏自己的手了,祖母说这双手要永远保持干净,只能绣花,弹琴,执笔,她只能学长辈们要她学的东西。
孟清泠道:“是,但比起赏花,小女子更想尝试养花,可惜一直抽不出空。”
“你不是都不看书吗?怎会没空?”
“小女子在练习剪纸,等剪纸练好了自会养花。”
谢丽洙:“……”
这姑娘越了解越奇怪,哥哥真的会喜欢她吗?
听闻公主殿下回来了,已在殿内的二人忙整理裙衫出来拜见。
一位是袁长瑜,一位是夏菡,孟清泠都认得。
在那两位姑娘行过礼之后,谢丽洙介绍道:“她是孟三姑娘孟清泠,也是伴读。”她觉得孟清泠才入京,应该很多人都不认识。
猜对了,但原因并不是“入京不久”。
袁长瑜含笑道:“我在魏国公府见过孟大姑娘,孟二姑娘,当时没来得及交谈,不知孟家原来还有一位三姑娘。”
夏菡也记得那两位,尤其是孟大姑娘。
京城美人多,夏菡也是其中一位,常以此为傲,谁想在魏国公府被孟清月压了一头,便生出几分敌意,结果她被选为伴读了,在宫里又遇到孟清月的三妹。
“冒昧问一句,孟三姑娘当日为何没去?”
既知道是“冒昧”,还问了作甚?
不过孟清泠入宫也不是为结仇,如实告知:“我得了热病,去不了。”
“原来如此,”夏菡上下打量她,“你如今痊愈了吗?可不能过给公主殿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姑娘还是老样子,孟清泠正当回话,却听谢丽洙不高兴地道:“你眼睛不好吗,她哪里像还在病着的样子?”
语气极是不善,夏菡脸色顿变。
袁长瑜的目光也微微闪动了一下。
嘉福公主如此维护,恐怕这孟三姑娘不简单……
难不成太后已定了大皇子妃人选?可孟家根基浅薄,听说早前只是农户,家中最大的官也不过是知州,这孟清泠又没有才名,模样在京城也算不上拔尖,太后看中她什么?
就谢琢这注定登不上储君之位的皇子,太后要孤注一掷,也不该选孟家的姑娘吧?
袁长瑜不解。
夏菡生怕得罪公主,忙道歉:“殿下恕罪,是小女子多嘴。”
谢丽洙哼一声,拉着孟清泠入殿。
另外两位姑娘稍后也到达了雪香殿,一位是郑梅英,一位是俞琬。
谢丽洙安排好住处,吩咐道:“你们先去收拾,休息一下,等会我跟你们说去宣若堂听课的事。”
五位姑娘遵命。
她们互相都认识,唯独跟孟清泠是陌生的。
去往配殿时,俞琬笑着与袁长瑜道:“你果然在,我来的时候就跟家父家母说,我去了一定不孤单,因为阿瑜肯定也是公主的伴读。”
袁家,俞家都是名门望族,族中历代都出重臣,可谓是势均力敌,两位姑娘自小认识,看起来一团和气。
夏菡低声道:“真会演戏,谁不知俞老爷子是因袁家而致仕的?搁这装什么友好?”
郑梅英未免头疼,顾左右而言他:“夏姑娘用的什么熏香,如此好闻。”
没人不喜欢被夸,夏菡立刻就炫耀起来。
孟清泠一直走在后面,显得极为沉默。
郑梅英应付好夏菡,便来同她打招呼:“在魏国公府时我就听孟大姑娘提起过你,但后面两次都没见着,颇为遗憾,今日也算是得偿所愿。”
孟清泠微微一笑:“上回没能去你家做客,我也很是遗憾,但愿下回还有机会。”
前世长辈们都对郑梅英的兄长郑霖不满意,但郑家是官宦世家,可以弥补孟家的不足,在没有更好的选择时,就打算让二堂姐与郑霖定亲,后来她成了大皇子妃,形势转变,祖父让二堂姐嫁给了当时是户部侍郎的石学裕。
已经定好的事又反悔,郑夫人很失望,与孟家断绝了来往。
今世,孟清雪也许会嫁给郑霖,毕竟她不会再当大皇子妃。
念头闪过,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正殿。
既然已确定谢丽洙不是重生的,那难道重生的真是太后?
若太后又要请天子指婚,她该如何……
不,太后不可能再选她。
在谢琢登基后,她与太后的关系每况愈下,因为她总顾着娘家,太后觉得她有外心,又疼爱谢琢,想为他纳妃开枝散叶,偏生谢琢感念她这些年的辛苦,没有听从,太后岂会不恼?所以才请了几位姑娘入宫,催促谢琢相看,太后或许已起了要废她皇后之位的心思。
可若不是太后……
难道是谢琢?
孟清泠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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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西配殿后,夏菡开始整理行李。
她们不能带丫鬟,也不敢随意差遣雪香殿的宫女,就只能亲自动手。
来的时候,父亲希望她能找机会接近二皇子,说二皇子迟早会成为储君,她若能嫁给他,那就是将来的太子妃,可她不喜欢二皇子。
两年前富昌伯廖起宗娶妻,天子允许皇子们与嘉福公主前去恭贺,她因此看到了谢琢跟谢绎。
第一眼她就被谢琢吸引了。
她不敢相信,这样俊秀脱俗,雍容雅步的大皇子,真的会是平庸之辈。
也许是谁放出来的谣言,要污蔑大皇子。
但后来天子迟迟不立这嫡长子为太子,她也开始动摇。
夏菡将带来的裙衫一件件放入黄花梨衣柜,如果是要嫁二皇子,她就得去跟袁长瑜争,说实话,别的姑娘她都不怕,就怕袁长瑜。
在京城,袁长瑜是与裴亦秋齐名的,二人都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年少时被众人视为金童玉女,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袁长瑜并没有嫁给裴亦秋,与他也没有任何来往,是以其他姑娘才敢生出争一争的心思,如今袁长瑜已十七,仍未定亲,还入宫当伴读,夏菡当然怀疑她想当二皇子妃。
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没有几个姑娘能拒绝这种诱惑。
夏菡在圈椅上坐下,思忖着怎么去接近二皇子。
嘉福公主是已故皇后所出,与二皇子定不和睦,他应当不会来雪香殿。
她们听课是在宣若堂,宣若堂离资善堂不算远,也许只有在那里才有机会。
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诸位都收拾好的话,请去正殿,公主殿下请诸位一同享用午膳。”
夏菡鼻子里哼了一下。
大皇子温文尔雅,如春风宜人,亲妹妹嘉福公主脾性竟那么差,她只是问一问孟清泠的病有没有痊愈,公主竟当面斥责,令她颜面扫地。
倘若她做了二皇子妃,公主就要叫她皇嫂了!
将来再做太子妃,嘉福公主就得看她脸色行事。
夏菡想象了一阵,露出笑来,起身出去。
为招待五位陪读姑娘,谢丽洙命御厨做了丰盛的午膳,将紫檀雕花葵瓣桌摆满。
她向东而坐,朝孟清泠招手:“你坐这儿。”指了一个最近的位置。
孟清泠在这一刻几乎可以确定应是谢琢重生了。
因为太后,谢丽洙已经排除,而会设法选她为陪读姑娘的只有谢琢或者是天子,但天子根本不需要借助谢丽洙,那么剩下的就是谢琢。
可谢琢为何要这么做?
当初也是谢丽洙透露,说谢琢并不喜欢她这样的姑娘,劝她别嫁给谢琢,还想尽一切办法破坏这桩婚事,然而太后深信八字,命理,请天子指婚,最终谢丽洙失败。
后来这小姑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愿意搭理她……
当然,最后她们的关系还不错,应该是她的付出得到了谢丽洙的肯定。
现在,谢琢重生了。
他实在没有理由再见她,除非……
他总不至于那么笨,重来一次还没法凭自己的本事成为太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