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没去魏国公府,照理太后不会知道她的名字。
一个毫不了解的姑娘,太后怎会随随便便选了入宫?
孟清泠问张嬷嬷:“可说原因?”
“没说,”所以老太太跟大夫人也是目瞪口呆,张嬷嬷提醒道,“三姑娘要带什么都想好了,别有遗漏,得在宫里住段时日才能出来。”
四位皇子都没找陪读,谢丽洙居然找了,还让住在宫里,孟清泠微微拧了拧眉。
张嬷嬷走后,枫荷跟银花都是一脸喜意,枫荷道:“能陪伴公主,那是多荣耀的事啊,恐怕现在好些闺秀羡慕您呢,倒不知可还有别家姑娘也当了伴读。”
应该不会只有她一个,孟清泠吩咐:“你帮我找几件合适的裙衫,还有洗漱等物。”
银花道:“奴婢帮姑娘收拾好胭脂首饰。”
孟清泠不再说话,坐在窗口出神。
这是重生之后发生的最为怪异的事,她一定要找出原因。
只才起头,就被孟清月打断。
“好突然,泠泠,太后为何会选你入宫去做伴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她满脸吃惊,一进来就抓住孟清泠的手臂,“你明儿真的要入宫了?”
“嗯,太后懿旨,不去不行。”
门口的孟清雪没说话,面若冰霜。
这段时间她自问也尽了全力,无论在魏国公府还是在别处,然而到最后,什么都没做的孟清泠竟当上了嘉福公主的伴读,这实在叫人绝望。
到底该怪老天不公呢,还是怪自己不够努力?她不知道。
“不过这总是好事,”孟清月惊讶之余只剩欢喜,“那可是嘉福公主啊,听说太后跟圣上都很疼爱她,不然也不会允许她选什么伴读,泠泠,哪怕你之前没怎么出门,那些姑娘也都会认识你了。”
这是她最不需要的。
孟清泠笑一笑:“大姐,我去了宫里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上回在刘家她故意得罪常夫人,照理,常夫人是不会允许常思诚来提亲的,但世事难料,“你年纪不小了,我怕在你定亲之前还未回来……大姐,你切记,对待终身大事一定要谨慎,如果你不喜欢这门亲事,一定要拒绝。”
孟清月颦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如何拒绝?还不是都听祖父祖母的。”
别说父亲远在叙州,指望不了,就算在京城,也没有胆子反对。
“大姐,你别妄自菲薄,只要你认真想,定有办法,”孟清泠鼓励她,又看向孟清雪,“二姐也会帮你的,不管如何,倘若真发生我说的事,你们要想办法拖到我回家。”
孟清雪:“……”
这两个人怎么总想把她拉下水啊!
但孟清泠下一句话让她陷入了沉思:“唇亡齿寒,如果大姐没有一点选择,将来轮到二姐,也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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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里,老太太仍未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
还以为小孙女没救了,结果仍是最有出息的,竟被太后看中,难怪潞州那个神相说她手腕上那颗红痣是“富贵痣”,眼光真毒。
等会老爷子知道一定也欢喜至极。
不过,这孩子的名声是怎么传到宫里去的?她这阵子只去过刘家,且在刘家因为常夫人的关系也没展露出天资出众的一面,好生奇怪!
杨氏猜测道:“是不是太后听说了潞州的事?”
孟清泠在潞州是被称为才女的。
老太太横她一眼:“我们在宫里又没有人,谁会替我们家卖力?”敢向太后举荐的除了柳老夫人,就是那些心腹,京城的家族怕早就收买过了。
杨氏讪讪道:“母亲说得是,儿媳想简单了……可是,儿媳实在不明白啊。”
老太太也不明白,但她的面色已经从容起来:“这阵子,可能家里会来客人,你看好阿月,别让她乱说话。”至于二孙女,她是放心的。
孟家在京城什么都算不上,但却突然出了一个去给公主伴读的姑娘,定然会引起好奇。
杨氏道:“好,儿媳省得。”
老太太又问张嬷嬷,孟清泠的反应。
张嬷嬷回忆了下:“很吃惊。”
“只有吃惊?”
“是。”
“……”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开始担心这孩子去了宫里会如何表现。
总不至于还剪纸吧?
这当然不可能,所以孟清泠没想带剪子去,因为剪子这种锐利能伤人的东西,宫女检查的时候肯定不准她携带,她到时只能……
嗯,她还没想好去陪读的时候做什么。
枫荷跟银花收拾好了,催她早些歇着,确保明日能准时起来。
她叮嘱枫荷:“我有件事要你做,等会我写封信,等明儿走后,你找人送去给舅父。”舅父性子直,得知她去宫里了,不知会如何。
枫荷正要答应,却听窗口传来祁烨的声音:“写求救的信不成?”
话音未落,他已经推门进来。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孟清泠打趣:“舅父,您的银子花得真值,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那眼线办事好快。
祁烨挑眉:“真金白银拿给他的,敢不送消息我宰了他!”
孟清泠:“……”
祁烨看一眼收拾好的包袱,脸色微沉:“听闻太后在给大皇子择妻,如今突然选你入宫,许是要你当皇子妃,可那大皇子是个草包,嫁给他怕是要吃一辈子苦,你不如现在就跟我离开京城。”
谁都知两位皇子在争储君之位,但大皇子没几个胜算,倘若外甥女成了他的妻,自然要替他打算,那岂不是把自己给搭进去?
前世,舅父没能说这些话。
她嫁给谢琢时,舅父在庆州。
如果舅父没有参加武举,如果他在京城,一定也会这么说,只不过,她不会走,她舍不得父亲跟弟弟,又身负长辈期望,不可能临阵脱逃,今世她已经卸下重担,可要说逃,仍不会。
事情已经找上她了,逃不能解决问题,她得弄清楚是何原因,再定计策。
“舅父,我从未去过宫里,我想开一下眼界。”
“……”
那是开眼界的地方吗?祁烨摇头:“你何时如此天真?”
“好奇,不是天真,请舅父成全,”孟清泠认真道,“我答应您,倘若太后真是要选皇子妃,我会想办法避开。”
“这是你想避开就避开的?”
“可难道想逃就能逃吗?此乃太后懿旨,我们不好违抗。”
听到“我们”二字,祁烨一喜。
以前外甥女很听她祖父祖母的话,而他却与那二人不合,外甥女便有所顾忌,跟他不太亲密,如今她是完全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泠泠,既然你有办法,我自不会拦着,但等你回来之后我要接你离开孟家。”
孟清泠答应:“只要后面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如果出意外,也不必害怕,我就算闯入皇宫也会将你救走。”
虽然她不会让此事发生,但舅父的想法很让她感动。
“好,若真如此,我们以后便浪迹天涯,”孟清泠一笑,“舅父回去吧。”
小姑娘的眉宇间没有一丝害怕,竟洒脱得很,祁烨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甚为欣慰:这孩子终于不像姐姐了,没有再走同样的一条路。
他开门出去。
站在屏风后的枫荷听得心惊肉跳,连问都不敢问。
她假装自己不知道,这样就不用一整晚都睡不着了。
次日早晨,老太太请孟清泠去正房吃饭。
除了老爷子外,所有人都在,包括孟彦端,孟序。
父子俩的表情不太一样,前者喜不自禁,后者仍很漠然。
八仙桌上摆满早点,应有尽有。
老太太道:“你从没有离开过家,这次去宫里不知何时回,大家团聚一番,好好吃顿早饭,一会让彦端,阿序送你。”
宫里会派轿夫准时来接。
杨氏听了不是滋味。
自己女儿到底比孟清泠差在何处?入京后,她什么都没做,竟然也能被太后选中。
还有没有天理?
可再不平,再抱怨,事情都发生了,杨氏还得以大局为重,她主动夹了只豆沙卷给孟清泠,笑道:“清泠,你不要担心家里的事,尽管在宫里好好表现,我会照顾好老爷子老太太跟你父亲的,知道吗?”万一这侄女得了公主喜欢,或者被哪个皇子看中,一下便高不可攀了,怎不忌惮?
“有劳大伯母。”孟清泠道谢。
孟清月则给她夹了只火腿糕:“宫里御厨烧的东西肯定比家里好吃多了,泠泠你去了,别的不说,人肯定会再长胖点。”
重生后她总坐着剪纸,也没有什么操心的事,还老吃孟清月送的甜食,已经比前世胖了几斤,孟清泠轻笑声:“大姐说得没错。”
杨氏听了嘴角一抽。
她这大女儿满心眼里就是吃,去宫里这么大的事情,她想到的居然还是吃,不是别的。
老太太果然也不满:“阿泠,你是去陪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应该清楚,宫里可不像家里,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是,孙女儿记住了。”
孟清雪一直没说话。
孟彦端也开始给女儿夹吃的,因为他想不到说什么。
孟观还惦记剪纸的事:“等三姐回来记得给我剪鲤鱼跳龙门哦。”
杨氏敲了他脑袋一下,又瞪一眼长子:“你们三姐到时候哪有空还剪纸!”当了陪读自然是大红人了,恐怕回来后就要被别家闺秀请去做客。
孟观嘟起嘴:“……三姐之前答应了的。”
“我会给你剪的,三弟。”孟清泠安慰他。
孟观就笑了:“三姐真好!”
孟清泠也回他一笑。
看着这一幕的孟序忽然感觉嘴里发苦。
姐姐总为他操心,有时甚至称得是上唠叨,他其实知道都是为他好,可偏偏夸不出一句,心头也烦闷的很,便更加粗声粗气起来,要是他也能像孟观一样……
孟序的手紧紧握住了筷子。
是不是姐姐也不会突然就不肯再教他?
不,他为何这么想呢?
他再努力也达不到姐姐的期望,如今这样解脱了不好吗?
他手指握得发痛。
不知不觉一顿饭吃完了。
孟清泠告辞的时候,老太太提醒:“多想想你父亲和阿序,还有你娘。”
母亲去世前的叮嘱一下便浮现在了脑海。
孟清泠心头一阵苦涩。
可她前世已经尽力了,今世,她不欠母亲,不欠任何一个人。
孟清泠转身出去。
孟彦端与孟序跟在后面。
宫里的轿子停在门口,轿夫本来还想等小姑娘与家人道别几句,谁料见她径直上了轿子,留下那错愕的长辈与表情复杂的少年。
“阿泠……”孟彦端伸出手又缩回。
他的女儿到底怎么了,竟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他们父子俩了。
轿子渐渐消失在远处。
孟清泠微闭起眼睛,继续捉摸她为何会被选成陪读的事。
昨晚睡的时候她就想过。
她怀疑太后也是重生的,所以才会选她做伴读,以便促成她跟谢琢的亲事,助谢琢成为储君,不过其中有个疑点,倘若太后真是重生,凭太后自己也能做到,何必要选一个家世普通的孙媳?
太后又不是真的喜欢她,不过是看中她的八字与聪慧。
可不是太后又会是谁?谢琢更没有理由这么做。
孟清泠越想越疑惑,但也因此好奇更重。
世上,真会存在两个重生的人吗?
轿子此时停了下来。
前方,是那个她并不陌生的皇宫。
孟清泠整了整衣裙,弯腰下轿。
照理,负责接人的应该是雪香殿里的宫女跟内侍,可谁想她进了宫门后,第一个看见的竟然是谢丽洙,这个曾经的小姑子今年十二岁,粉扑扑的小脸,大眼睛,红嘴唇,像玉雕出来的一般精致漂亮。
高高在上的公主假扮成宫女出现在面前,这让孟清泠不得不怀疑谢丽洙是重生的了。
她假装不认识,侧头朝其他三人看去,微微一笑道:“劳烦众位。”
自从谢琢说了一见钟情的事情后,谢丽洙就对孟清泠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今儿也是等不及,装作宫女混在其中,就为早些看到她。
“你们快帮她拿行李,”谢丽洙指挥两名内侍,而后又确认般地问,“你是孟三姑娘?”
“是。”
怎么跟哥哥说的不一样?
她一来就笑,生得也不算清瘦,一张瓜子脸很饱满,肤色白皙,不过个子确实不高。
谢丽洙心头疑惑,又问了一句:“做公主的陪读,学问不能太差,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孟清泠道:“我最近不看书。”
“……”
哥哥不是说她刻苦吗?这哪里刻苦了!
要死,该不会找错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