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月被妹妹打击得不轻,几晚上没睡好,总在做梦。
梦里一会梦见常三公子,一会梦见戚纶,还有戚媛。
不管梦到谁,她都在被骂。
要不还是嫁给常三公子算了,省得去做那么难的事情。
妹妹要她想办法,她怎么想得出来?
早上,孟清月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碗,里面的饺子落了一地。
丫鬟们手忙脚乱收拾。
杨氏走进来,皱眉道:“怎么伺候的?”就要惩罚丫鬟。
孟清月解释:“是我不小心自己摔的。”
“哎呀,你这眼睛……”杨氏抬起她的脸,“为何肿了?”
在梦里被骂哭了。
孟清月搪塞道:“可能,是,是被蚊子咬的。”
“现在天气热,是有蚊虫了,”杨氏看向甜杏,“晚上睡之前熏一熏。”
其实已经熏过了,甜杏心想,姑娘是做梦做哭的,但她没跟夫人说,省得夫人又去追问,姑娘不好答。
杨氏见地上弄干净了,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常三公子昨儿来过,我没让你出来,知道为何?”
孟清月摇摇头。
杨氏知道她猜不到,便直接告之:“他没见着你,心里难受,说回去求了常夫人马上来提亲,阿月,你怕是要当常家的三少夫人了。”
孟清月已经有数,但脸色还是一变。
“傻孩子,怕什么?常夫人只要同意,便是认可你,你也学过规矩,嫁过去之后侍奉好公婆,照顾好相公,常家不会亏待你,你只要别像在家里似的,什么都要我操心,收敛好你贪吃的毛病,多想想夫家人……”
孟清月越听越难受,打断道:“娘,我不想嫁给常三公子。”
杨氏挑眉:“你说什么?”
“我不想嫁入常家!”孟清月鼓起勇气道,“我,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常夫人。”
杨氏气笑了:“阿月,不是为娘不疼你,但你看看你自己,这京城还有哪家能像常家家世一样,还愿意要你当儿媳的?常三公子是当不了官,常夫人才同意,你也去过常家了,他们家是何条件,你很清楚,以后别再说这样的傻话,惹恼老爷子老太太,小心几天没饭吃。”
饿一顿,孟清月都难受,别说几顿没饭吃。
可是……
她捏紧手指:“我可以嫁给戚二公子!”
“什么?”杨氏当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戚二公子长得英俊不说,还是勋贵子弟,我,我要嫁给他。”
“……”
这孩子是疯了不成,忽然有这么大的口气!
杨氏盯着她看了会问:“你莫非与戚二公子私下有过什么?”
“嗯,”她含糊道,“是有。”
豁出去了!
杨氏一惊:“你不会被他碰过了吧?”
“这没有,但他,他,反正我可以嫁给他。”
如果此话不假,那她傻了才选常家。
杨氏哄女儿:“你与他发生过什么,仔细与我说,如果真的能嫁给戚二公子,为娘当然会说服老太太不让你嫁去常家,阿月,你快告诉为娘。”
子虚乌有的事怎么告诉?
孟清月没办法,只能死咬着牙不说。
杨氏就去问小女儿。
不知是不是姐姐急中生智想出来的话,倒也有用,孟清雪暗地好笑,帮她补充:“是那日在金元池,姐姐撞到戚二公子身上……”
“我知道这事儿,不是没发生什么吗?”
“撞到身上后,可能戚二公子趁机与她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见,”孟清雪也是第一次向长辈撒谎,脸颊微烫,“可能是说喜欢她之类的话吧。”
杨氏眼睛瞪圆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
“女儿也不确定,如何告知?再说,女儿也没想到您会想让姐姐嫁入常家,这常三公子哪里比得上戚二公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戚二公子这年纪应很快就要谋个官职走马上任了,而常三公子一辈子都步入不了仕途。”
杨氏有些讪讪:“为娘也不满意常三公子,可老太太说……也确实阿月自己不行,嫁不到好夫婿。”
“如今不是有了?”
杨氏犹豫会儿,下定决心:“也罢,我这去与老太太说,先别答应常家。”
要是戚家不成,常家又黄了,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祖母衡量利弊之后肯定不会同意,孟清雪建议:“您不如让姐姐去见一见戚二公子再做打算,不然恐怕说服不了祖母。”
还是小女儿聪明,杨氏笑道:“你倒是了解你祖母,可这戚二公子想见就能见吗?”
“想必母亲能打探到戚二公子的消息。”
杨氏“啧”了一声,点点小女儿的额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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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谢琢,谢丽洙就要想办法带孟清泠去香玉亭。
前两日连着下雨,不方便,她一直没机会,今日眼见天晴,就写了纸条让内侍送去长定殿,而后等听完课回去之后,再派宫女把孟清泠请到正殿。
在路上,孟清泠就感觉不是好事,果然,谢丽洙找了个借口说想去看杜鹃花,让她作陪。
如果是公主喜欢的花,早就种在雪香殿了,既然不喜,又为何要去观赏?何况杜鹃花宫中种的极少,她记得好似在香玉亭附近才有。
孟清泠试探道:“此乃小女子荣幸,不过小女子不解为何不请袁姑娘等人?赏花热闹些才好啊。”
谢丽洙冷哼一声:“袁姑娘还不错,那夏菡,本公主看了就心烦,不想请她。”
“那就请其他几位……”
“不,我今日想清静点,”谢丽洙昂起头走向门口,“随我来。”
清不清静难说,但她知道了,小姑娘必然是得了谢琢的嘱咐。
孟清泠跟上去。
两地相距甚远,二人是坐车前往的。
为防祖母发现,谢丽洙一个宫女都没有带。
已近黄昏,香玉亭的八角攒尖宝顶在阳光下色泽艳丽,好似珊瑚,黄色琉璃瓦闪闪发亮,亭前的杜鹃也都绽放了,满枝的红花,在风中摇曳。
谢丽洙从车上跳下,夸赞道:“这花开得真不错,可惜我那里花种的太多,挤不下了。”说着招呼孟清泠一起欣赏杜鹃花。
亭子掩映在花丛中,右侧有池塘,左侧有假山。
孟清泠怀疑,谢琢是不是躲在假山之后。
看来上回她的表现并没有将他骗到。
难道自己低估了谢琢?
不,她并没有,假若谢琢聪明的话,那在她没去魏国公府时就该猜测她是重生了,而不是到现在还没有确定,还让谢丽洙带她来香玉亭。
他应该是不想接受她变了的现实。
不过也无妨,多接触几次自然会接受的。
孟清泠想着,伸手摘了朵杜鹃花下来,歪头一笑:“公主殿下这般喜欢,小女子给殿下戴一朵吧?”
谢丽洙没有拒绝。
孟清泠就给她插在头顶的小髻上,接下来又摘了一朵,半蹲下来,探头对着亭子附近的湖面,也给自己仔细地戴上一朵杜鹃花。
那样的天真浪漫。
站在假山一侧的谢琢好似被锤敲打了下后脑,耳边“嗡嗡”地响。
记忆中的孟清泠绝不会如此,她虽是十五岁,但平常的言行举止极为端庄沉稳,哪里会做出摘花戴花,以水为镜这种……有些可爱的举动。
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没忍住,走了出来。
只比她大三岁,但谢琢个子极高,将面前的阳光都遮住了,只留下一片阴影。
孟清泠捂住唇,表情在刹那间有些惊慌。
前世的她任何时候都很镇定,可今日却被他突然的出现而吓到,谢琢许久没犯的胃疾忽然发作起来,隐隐生痛,却先安抚她:“孟姑娘,别怕,是我。”
“原来是大殿下,”她的表情并没有完全放松,“大殿下因何来此?”
“我是来找淼淼的。”
孟清泠忙看向谢丽洙:“既然大殿下找公主殿下有事相商,恐怕小女子在此不妥,请殿下准许小女子先行回去。”
谢丽洙道:“不必,你就待在这里吧,你不是说人多热闹。”
“……”
姑娘多,跟多了一个男子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不过孟清泠没有反驳。
谢琢往前几步站到她身侧。
地上的杜鹃花艳若朱砂,安静地盛放。
他忽然想起,他们夫妻鲜少有这样一起赏花的时候。
她总是很忙,他也一样。
他在忙着追逐她的脚步。
可这一世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弥补她,能让她一世无忧的时候,她竟然变了,变得再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到底因何原因?
这几日他其实想了很多,甚至想过她是重生,可若是重生,只会变得更为出色,而不是这样……他很想抓住身边的小姑娘,好好问一问。
旁边孟清泠忽然挪开了几步。
男女授受不亲,她这样情有可原,但谢琢心里很不舒服,前世那样熟悉的人,竟变得如此陌生,他缓了一下情绪道:“孟姑娘,你们作为陪读,入宫前都被调查过,你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性子。”
试探得很巧妙。
她确实今年二月底才变了的。
此前的十四年,随便在孟家找个人问,都能问出来,所以她不能胡说。
孟清泠略一思忖,露出惊讶的表情:“殿下竟然连此事都知……实不相瞒,小女子生过一场热病,病好后,人有些恍恍惚惚的,时常发呆,家中长辈们都说小女子变了。”
没有猜错的话,谢琢一定知道她是因为热病才没有去魏国公府。
而这场病,其实在前世就有,只是他不知道,所以,这是一个最好的,无懈可击,让她改变的理由,即使有一日谢琢最终会猜到她是重生,也无法得出她是撒谎的结论。
谢琢显然没有料到:“你当时病得很重?”
他知道她生过病,但不知这病会对她有影响。
“不知算不算重,但病了好些日,让我很累,什么都不想学,也不想动脑筋,只喜欢剪纸,”孟清泠说着又往外挪了点,“殿下如果真是来找公主殿下的话,我不想再打搅您了。”
谢琢被热病的事弄得很措手不及,见孟清泠急着走,便没有强求,对谢丽洙道:“淼淼,你带孟姑娘走吧。”
果然相信了,没有留她。
这回过后,他应该会死心,再不找她了吧?
孟清泠心里一阵轻松。
她真的不想再跟谢琢有任何牵扯,因为牵扯上他,势必会牵扯到太后,天子,谢绎,袁长瑜……她不是对付不了,她只要照着前世的经历重做一遍就行,但她就是不想。
她朝谢琢行一礼,随谢丽洙离开香玉亭。
那道身影越来越远,可入得眼帘,却很熟悉。
她是变了不少,可没变的地方仍如当初,比如那娇小的身形,那细细的腰,那修长的手指,还有,并未看见但一定存在的,腕骨上的红痣。
她仍是他前世的妻子,就算因热病变了,又如何呢?
莫说只是变得懒了,就算变成傻子,他也一样会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