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宫中飞驰。
从车窗钻入的风将发上的杜鹃花吹落。
孟清泠俯下身捡起,手指轻轻抚着细嫩的花瓣。
从侧面看去,睫毛长长的,脸颊有种玉一般的莹润。
这姑娘其实长得不错,性子也挺单纯的,不生事,谢丽洙刚才听到二人的对话,对孟清泠甚至生出了几分怜惜,原来这姑娘跟哥哥调查得不一样是因为生病。
不知哥哥还会继续喜欢她吗?
谢丽洙想了会问:“孟三姑娘,你可有意中人?”
如果哥哥仍喜欢的话,她会帮忙。
哥哥因为不如谢绎,这十几年过得很不如意,倘若成亲还要娶个不喜欢的姑娘,更是悲惨了,她是不信皇祖母的那套想法,娶妻还能帮哥哥得到储君之位。
如果是这样,以后皇子们都去算命得了,还念什么书!
她就要有情人终成眷属。
孟清泠呆了呆,忽然犹豫该怎么回答。
前世,谢丽洙一心破坏她跟谢琢的婚事,这一世,却不反对。
真是把谢琢放在第一位的。
“回公主殿下,小女子年纪尚小,还不曾……”
谢丽洙“噗嗤”笑了:“十五岁还小?我才十二都要开始考虑了呢。”
“……”
看来是不好再拿年龄为由推脱,孟清泠垂下眼帘:“尚未遇到,不过长辈们都希望小女子能嫁个德才兼备的公子。”
每个长辈都这么想吧?谢丽洙问:“那你自己呢?可喜欢俊美的公子?”
孟清泠摇摇头:“男儿行走于世,靠得是自身的才能,容貌有何重要?小女子不在乎这个,哪怕普通些,但需得出类拔萃,是个栋梁之材。”
谢丽洙心头“咯噔”一声。
完了,这姑娘居然不喜欢美男子,难怪两次见到哥哥,都没有任何一点要引起哥哥注意的样子,还跟她提什么出类拔萃,栋梁之材……
哥哥虽有长进,但远远还没到这个地步。
谢丽洙陷入了沉默。
孟清泠转着手里的杜鹃花,瞥了小姑娘一眼。
就算谢琢是重生的,但他的终身大事仍得由太后做主,而谢琢令她入宫做陪读,又是借助谢丽洙的帮忙,倘若这两个人都不赞成,那谢琢就很难成功,何况,今日过后,他肯定会放弃。
没有料错的话,她应该很快就能出宫了。
*******
外甥女已经入宫半个月,祁烨得不到一点消息,坐立难安。
往前,外甥女虽跟他不亲,可他有眼线在孟家,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外甥女很信任他,却又离开了孟家,他立时像被蒙住了眼睛,处在黑暗中,什么都不知,为此,他想办法结交了禁军周斌。
祁家家大业大,祁烨出手阔绰,一入京便挥金如土,狐朋狗友甚多,其中有人牵线,自是不难。
他邀请周斌,还有几位朋友在丰乐楼喝酒。
觥筹交错间,众人都有醉意,他试探周斌:“听闻皇宫戒备森严,连只蝇虫都飞不进,我倒是不太相信,偌大的地方,总有疏漏吧?”
周斌酒量不大,已经东倒西歪:“怎得,祁兄你,你想探皇宫啊?你是真不怕掉脑袋,宫内每座大门后都有三十六名禁军,还有六班禁军日夜轮守,”他嘿嘿一笑,“不是,你想掉脑袋都没得掉,你根本进不去……”
可听着也不难。
六班禁军,就算来回巡逻,那么样大的皇宫定会有疏漏。
大抵是近年京城过于天平,之前要抓捕祥兴帝的独子谢庆霄时绝没有如此,祁烨心里有数,拍着周斌的肩膀道:“我哪里敢,只不过我外甥女被选为陪读了,我不知她过得如何,心里着急。”
“啊?那你是瞎担心了,多少人家想让女儿去陪嘉福公主,你外甥女……你外甥女叫什么啊?”
“我外甥女姓孟。”
“好似听说过,好似公主挺喜欢她的……”
那坏了。
祁烨心想,公主不会无端端喜欢外甥女吧?她被选为陪读姑娘,祁家两个老东西都觉奇怪,因为外甥女没怎么出门,现在公主还看上她,莫不是真要当大皇子妃?他又开始试探起周斌。
跟他相熟,且没有醉的公子就怀疑祁烨要偷溜进皇宫,其中一个小声问:“你莫不是疯了?”
疯了又如何?
他父母双亡,最疼爱的人就是外甥女,不为她疯为谁疯?
要是外甥女不愿意,那太后还偏要她做孙儿媳,他准保把人从宫里弄出来!
那周斌说得没错,确实在五位陪读中,嘉福公主与孟清泠最为亲近,听课时都要她坐在自己身边,吃饭时也是,这让其他四位姑娘都生出了好奇,私底下难免揣测。
夏菡性子最急,有日实在憋不住了,问孟清泠:“你早前真没见过公主殿下?”
“当然,我自小是在潞州长大的。”
“那为什么……”夏菡盯着孟清泠看,实在看不出她有多出色,“可不光是我想问你,郑姑娘肯定也很奇怪的,是不是?”她不敢惹袁长瑜跟俞琬,就把郑梅英推出来。
郑梅英性格圆融,不与夏菡计较,而且她也确实有点奇怪,就笑道:“只怕孟三姑娘也不知道,殿下年纪小,多半是凭初次印象决定喜恶。”
此事她倒也不想隐瞒,省得外头胡乱猜测她跟谢琢的关系,惊动太后,孟清泠道:“我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其实公主选我是因为公主五行缺水,我的名字合她心意。”
“什么?”夏菡目瞪口呆,“就,就为这个?”
“不然还能为哪个?我家世不如你们,学识也不如,公主能看上我何处?”
夏菡:“……”
俞琬轻笑一声:“孟三姑娘未免太谦虚了。”
“实话实说而已。”
夏菡半信半疑,但孟清泠确实家世不行,这些日在宣若堂的表现也确实不如袁长瑜跟俞琬,公主能如此待她,恐怕真是因为命理的关系。
公主小小年纪,居然相信这些!
有宫女此时前来通传:“今日讲官改教画画,请五位姑娘提前准备。”
本来是要学制茶的,没想到突然改成画画,众人各自回房去取笔,颜料等物。
谢丽洙听说此事后也很惊讶,皱眉道:“何女史竟敢自私改课吗?谁给她的胆子?”
“殿下,此乃圣上口谕,由裴侍讲来教殿下。”
“……”
谢丽洙怀着一肚子疑问与姑娘们去了宣若堂。
屋檐下,年轻男子长身玉立,着一身墨青色的官袍,衬得肤色极白。
在孟清泠的印象中,男子这样白皙的除了裴亦秋,就是谢琢,但谢琢的白是温和的,像上好的美玉,而裴亦秋的白却像雪,透着满满的寒意。
所以二人性格也是天差地别,但奇怪的是,谢琢竟很欣赏裴亦秋……
谢丽洙还小,连裴亦秋的肩膀都够不到,仰头问:“真是父皇命你来的?”
“是,”裴亦秋并不想教什么公主,只是圣命难违,行礼后做了个手势道,“公主殿下,请。”
俞琬此时朝袁长瑜扫了一眼。
袁长瑜面色如常,跟在谢丽洙身后走入堂内。
裴亦秋也是面色如常,倒是轮到孟清泠经过身边时,目光微微闪动了下。
没有看错的话,她应是那日在八仙店看戏的小姑娘。
她竟是嘉福公主的陪读?
前阵子,母亲与他提起过这件事,说只有袁姑娘,俞姑娘跟郑姑娘比较合适,言下之意,另外两位不知因何原因竟做了陪读。
难道他真认错人了?她不是猜到灯谜的那位姑娘?
裴亦秋抱着几分疑惑开始讲解历代画师的画作。
在他看来,想学好画画先得学会如何赏画。
他为人冷傲,但讲课却颇有新意,引人入胜,众位姑娘听着都暗地佩服,孟清泠也听进去了,只是许久没有那么认真,脖颈竟有些发酸,她抬手支起下颌。
宽大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手腕上一颗小小的红痣。
因为疑惑,或多或少都有些在意,裴亦秋的目光就在此时掠过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