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应决当真很想上手捏一捏闻萱的脸蛋,看看她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怎么能比城墙还厚?
但是他好歹又忍住了。
闻萱的话,多少还是叫他心底里舒坦不少的。
在如今,所有人都催着他广开后宫、册立皇后的当口,闻萱的发言简直像是一股清流,濯洗了他的心灵,叫他看了一下午奏折从而烦躁不已的心绪,瞬间都仿佛烟消云散了。
一时间,萧应决甚至分不清楚,他来到华疏宫,到底是想要安慰闻萱,还是想要闻萱安慰自己的。
他没有说话,但是面上逐渐挂起的掩饰不掉的笑意,却清晰地映入闻萱的眼底。
直到他伸手去将她桌上那张写满人名的宣纸揉成一团皱皱巴巴的东西扔掉之后,他才煞有其事一般,与闻萱道:
“那既然如此,朕就听贵妃的,叫后宫再空些时日?”
闻萱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将来若有合适的姑娘人选,妾身一定早早地告知陛下!”
她还怪贴心的。
萧应决实在绷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好。”
—
于是乎,朝臣们上奏请求广开后宫、立后的事项发酵了整整三日过后,终于在这一日,迎来了皇帝的正面回应。
纵使朝堂上那一群老臣催的再急,萧应决也一概用“朕才登基半年,众爱卿催得这般着急,是担心朕明日就要死了吗?”这话给堵了回去。
事情再度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太后再度气得不轻。
不过这回,她没有功夫再找闻萱的麻烦了,因为皇帝亲自来找了她。
“哼。”
知道了他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萧应决甫一踏进章宁宫的大门,便听见了自家母后的呵斥。
他默了默,依旧有模有样,有规有矩地往殿里去,只做没听见那声冷哼。
但太后怎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不要后宫,但却可以整日陪着你那心头肉,皇帝是真当哀家老了,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了,是吗?”
很显然,她亦是信了外头那套所谓的心头肉传言,眼下和那群朝臣们一样,都把萧应决不愿意广开后宫,不愿意立后的缘由归咎到了闻萱的头上。
萧应决又默一瞬,心道,如若可以,他倒是当真想广而告之,说自己不愿意开后宫,就是为了闻萱,那样他就可以一劳永逸,每次再也不用找各种理由去搪塞自己的母后。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这样的话,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会盯死了闻萱,母后本就不怎么喜欢她,届时定也会越发得看她不顺眼。
那样,在他看顾不到的时候,闻萱定然会过得十分辛苦。
虽尚未将她看做是自己真正的妻子,但闻萱既然嫁给了他,他定然要好好地将她给看护住。
他于是稀松平常地坐下,冷静道:“母后说什么呢?外头那些大臣们不知道,您还不清楚吗?闻萱于儿臣来说,同平遥还有乐遥这几个妹妹全然无异。”
“妹妹?”太后冷笑,“不是你的心头肉了么?”
“……”
“当她是妹妹,却整日都宿在她的华疏宫,皇帝怎么不告诉哀家,你和她之间如今还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呢?”
“…………”
其实……是还算清白的吧?
萧应决也知晓,现如今说他和闻萱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的确有些荒谬,但他宿在华疏宫这么多夜,又的确不曾与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至多被她亲过两下。
何况,他母后如今怎会问出这等问题?闻萱当初入宫的时候,他知晓,自家母后定然也是喊了太医来问过,太医确认了她不宜侍寝,不宜生育,她这才敢放心。
难不成,她怀疑闻萱的病是假的?
他于是谨慎解释道:“宿在她那里,是因为她病着……”
“她病着便日日都要你陪护?难不成你比太医还管用,能治好她的病不成?”
“……”
好熟悉的问题。
萧应决隐约记得,就在不久前,他也与闻萱问过这个问题来着。
当时闻萱是怎么回答的?
“说不准呢。”
他依样画葫芦,把闻萱当初回答他的话,一模一样又告诉了太后。
太后直接恼羞成怒:“那哀家如今若是告诉你,松翎也病了,需要你陪着她才能好,你是不是明日也就能把松翎接进宫来了?”
“母后这说的哪门子的话,松翎身子骨好好的,咱们可别轻易咒她。”
太后满面愠容,抓紧了自己身侧的扶手,还想再说什么,但又终究因为那句“别轻易咒她”而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皇帝说的不错,她是想自家侄女尽快进宫,但也是真的不想人生病。
越是这般想着,她便越发觉得闻萱那个病秧子,实在是晦气。
“那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到底何时愿意迎松翎入宫,你给我一个准话!”
“再等等吧。”事情又转回到了这熟悉的问题上头,萧应决信手拈来,道,“近来朝中诸事依旧繁多,儿臣虽然已经登基有半年之久,但有些老臣明面上瞧着和气,其实背地里仍旧在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儿臣上回马场约了好些世家子弟过去,也正是为的此事。”
事情扯到了朝政上头,太后总算不再是方才那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只见她瞬间变得耐心且又关切,问道:“那可需要你舅父帮忙?
萧应决面色不变:“倒也无需出动舅父,儿臣自己先试试手。”
“那好,那你先忙完这一阵子,松翎的事,再等等便再等等吧。”
又躲过一回。
萧应决一身轻松地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起身拱手,打算就这么退出去。
但是刚起身,他又想起另一桩事情。
“对了,若是母后觉得目前掌管后宫诸事太过劳神,不若交给闻萱打理试试。”
“你说什么?”
太后方才正常一点的面容,瞬间又变得扭曲。
萧应决却不是开玩笑。
从前他宫里没有妃子,所以后宫各项银钱开支,账目全都是太后在替他看着。
后来虽然闻萱入宫了,但闻萱刚入宫那阵子,身子骨瞧着实在不好,自己都照看不过来,哪里还有精力去照看什么钱财,所以后宫的财政大权,仍旧是把持在太后的手里。
但是眼下萧应决觉着,闻萱的身子,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劲了。
而且昨日他见她写字,这才想起,闻萱到底是出身太师府的,纵然常年娇养在家里,但是诗书礼义,该学的东西,从小应当也没少学。
虽然不是那么讨厌闻萱粘在自己身边,但两个多月下来,萧应决觉得,闻萱有时候还是太过粘人了。
那么,给她找点事情做,既叫她日子能过得充实些,又不必整日再粘在他的身边,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是这想法落在太后的眼里,就是萧应决在给他的心头肉谋划起了后宫的财权。
“你倒是真的疼她。”她咬牙切齿道。
萧应决笑笑,知道自己于闻萱这桩事情上,实在是说多错多,便也不再狡辩。
总之到最后,太后到底是同意了将后宫的财权暂时交给闻萱打理。
毕竟后宫如今就她一个妃子,她虽掌管着财权,却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交给她便交给她吧,待到松翎将来入宫的时候再拿回来便好了。
正好,也叫她看看,太师府的规矩到底怎么样。
—
太后同意将财权交给闻萱的这一日,一摞摞的账簿连夜便被送进了华疏宫。
闻萱望着如小山一般堆叠在自己眼前的账本,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萧应决陪她坐在华疏宫的正殿里,告诉她道:“这是朕登基之后,后宫的全部账目,朕见你近来身子有不少的好转,就想着你来试试。”
“我来管账?”
不知是不是太过吃惊,闻萱一开口说话,便呛到了口水,话音方落,殿内旋即便响起好一阵咳嗽。
萧应决见状,忙先替她拍拍后背。
他有些犹豫:“最近身子还是不舒服?”
不舒服的话,倒是交还给母后也无妨。
“倒不是太不舒服。”闻萱冷静下来之后,望向萧应决,“就是不明白,陛下为何要我来管账?我从前在家里,还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东西呢。”
因为想给你找点事情做啊。
萧应决的理由相当简单,只是说给闻萱听的时候,自然又是得弯弯绕绕一番,才能叫她信服。
他于是长篇大论道:“因为朕如今这后宫只有贵妃一人,白日里朕若实在没空陪你的话,你只怕是会太过无趣,平遥和乐遥也迟早都是要离宫自己在外建府的,不能一直陪着你,朕如今把账簿交由你来打理,也算是给你闲暇找点事情做……”
说至此处,他其实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又自顾自伸手,先去探了探闻萱的手背。
发觉这回她的手不那么冰凉,也不至于过烫之后,他这才稍稍有点放心下来。
但还是道:“不过你要拒绝也可以。毕竟你一切都得以养好身子为提前,这些账簿原就是放在母后那边的……”
“我可以的!”
哪想,他这回话还没有说完,闻萱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发言。
萧应决嘴角噙着点笑意,见自家贵妃跃跃欲试道:“陛下既然肯将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给臣妾,那臣妾定然不会辜负陛下嘱托!”
她信誓旦旦,发誓的样子却像极了御花园里常年乱窜的松鼠,一派不靠谱的生机,油然而生。
“那……”
萧应决眯起了眼,觉得自己有些话,还是有必要再嘱咐嘱咐。
但是闻萱已经难掩心下的激动,再度把话抢在了他的前头。
“那我平日里账簿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到修文殿去请教陛下,对嘛?”
她双眸一闪一闪的,迫不及待地问道。
萧应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