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萱醒来的时候,只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
她迷迷瞪瞪的,抓着一片明黄色的被褥,想起自己昨晚来到修文殿的事情。
闻萱昨日当真在修文殿里等了很久。
傍晚的时候,她再度遣了人来修文殿请萧应决用饭,然而,回来的人却告诉她,陛下不在。
整整两日了,哪里就来的那么多巧合,全都不在。闻萱不干了,当即便就带着庞嬷嬷,一道来了修文殿。
哪想,萧应决这回还当真不在。
她便只能在偏殿里头等他,想着等他回来,一道用个晚饭。
奈何左等右等,萧应决还是迟迟不回来,她便只能自己先用了晚饭,喝完药再坐在床榻上等他。
原本她是想在床榻上装模作样地看看账本的,那样等萧应决回来,她还能寻个由头,与他交谈。
然而她捧着账本左看右看,萧应决还是迟迟不回来,她精神本就不及常人,随着夜色越来越深,眼皮子逐渐打架,干脆就直接躺下休息了。
萧应决的床榻与她的不太一样,没有她的床榻软。
这事闻萱第一次到他的偏殿里休息的时候便就发现了。
但是萧应决的床榻上,有一股他平日里身上常带的松针香气。
像是春日林间最清新高大的那一片树木,巍巍高耸,碧透直穿云霄。
不苦也不涩,不热烈,亦不寡淡疏离。
闻萱熟练地在榻上滚了两遭之后,便就枕在他的枕头上,安心地睡着了。
萧应决是何时回来的,她一点儿不知道。
但是此时此刻感受着这般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闻萱觉着,这事也没有必要知道了。
他果然还是愿意陪着她的,不然,昨夜回来,定就将她给赶出去了,或者是直接去别的屋睡了。
她静悄悄地窝在萧应决怀里,待到神思逐渐清明之后,唇角便也随之荡漾起了微微的笑意。
她悄悄仰头,看着圈住自己的男人。
闻萱此时此刻正窝在萧应决的怀里,如同之前他们每一次一同入睡一样。
她的一边手掌撑在萧应决的胸膛上,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里。
她浑身都裹满了他的气息,他的发间,亦缠绕着她身上最为熟悉的药草香味。
这是闻萱觉得最舒适,亦是最安心的姿势。
因为从前闻萱总是睡得早,醒得迟,所以她几乎从来没有过见到萧应决睡颜的机会。
今日好容易她醒的早,闻萱盯着身边人的睡颜,一看就是好久好久。
她仰着脑袋,目光一路巡视过萧应决的脸颊,自唇瓣往上,到鼻梁,再到眉骨,再到饱满完美的天庭,最后又回到唇瓣。
盯着他那两片颜色淡淡的唇瓣,闻萱突然相当措不及防的,想起自己前几日偷亲萧应决的事情。
萧应决……是真的不喜她亲他嘛?
闻萱不是很确定,也不明白,若是他当真不喜她亲她,那他怎么还能抱着她睡觉呢?
她一边盯着他的唇瓣,若有所思,一边在不知不觉间,便就慢慢将脑袋,挪到了越来越靠近他的位置。
差一点点,她已经能感受到萧应决温热的呼吸了;
差一点点,她已经将额头抵着萧应决的额头了;
再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
“想干什么坏事呢?”
突然,闻萱听见一阵困倦的声音。
与她额间抵着额间的人,倏尔之间,在与她不过方寸的距离,睁开了他的双眸,定定地瞧着她。
“……”
坏事还没干成呢,就被当场抓包了。
闻萱悄悄地咽了下口水,不顾耳尖突然泛起的潮红,道:“没,没干什么呢,在看陛下的眼睛,陛下的眼睛真好看。”
“哼。”
撒谎也不知道撒的好一点。
他适才明明闭着眼睛,她上哪看的眼睛?
萧应决难得懒散地觑了眼闻萱,闭上双眸,将她的脑袋又往下摁了摁,叫她不至于离自己太近。
他抱着她,一时还未从睡意中完全挣脱出来,不是很想起身。
闻萱便就乖觉地缩在他的怀里,也不再打扰他。
只是醒都醒了,萧应决不论是做皇子还是当皇帝,身体都有它自己相当严格的习惯,到了时候,必须起身。
于是他闭眸没多久,到底还是又掀开了眼皮。
闻萱见他是彻底醒了,才终于抬起她已经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萧应决。
“陛下昨夜是何时回来的?”
她随便找了个话头道。
“哼。”
萧应决一听她提起这个,便不禁想起自己昨夜回到寝殿,见到的令他哭笑不得的场景。
他到底还是低估闻萱了。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这般浅显的道理,显然他的贵妃是已经理解得相当透彻了。
他不曾回答闻萱的问题,而是一下子锢紧她的腰身,惩罚似的叫她贴得自己极近。
“你这个,偷爬龙床的坏女人!”
他附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字咬的清晰又郑重。
闻萱只觉自己耳边一阵酥麻。
她浑身不觉打了个激灵,霎时抱紧萧应决的脖子,想要反驳自己不是坏女人。
“我不是——”
但是……
但是…………
话至一半,闻萱怪异地抬了抬腿,发现被褥底下,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
“……”
经由上回的避火图一事,闻萱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纯洁如同小白花一般的她了。
她的脑子里多了许多的知识。
庞嬷嬷此前也告诉过她,有些事情,该循序渐进。
但是……
但是…………
这是不是渐进的,太快了些?
闻萱突然一张小脸涨到爆红,一动不敢动,盯着萧应决。
“……”
萧应决终于也反应过来了。
和闻萱躺在一起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闻萱在这个时候醒来,所以他一时忘记了……
自己身体在晨间的一些反应……
是不好叫闻萱知道的……
未尽的谈话不需要再有下文。
堂堂帝王一时大脑迟钝,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同自己的贵妃开口解释。
原本还有些轻微交谈声的寝殿之内,一时间寂静到可怕。
终于,只听腾得一声,萧应决自榻上坐了起来,像是一阵疾风般迅速起身下榻,背对着闻萱赶紧开始穿衣裳,系腰带,套鞋袜,动作行云流水,堪称一气呵成。
闻萱呆呆地自榻上起身,后知后觉,浑身上下也开始爬满燥热。
她悄咪咪地拉起床榻上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头顶,把自己如同一只黄金乌龟一般包裹起来。
寂静过后的寝殿之内,在片刻之间,又乱做一团。
闻萱躲在被褥底下,隔着明黄色的帐子,紧紧地盯着萧应决在外头着急忙慌的身影。
原本还打算晨间与他再温存温存的,眼下算是彻底泡了汤。
她目光不住追随着萧应决的身影,眼角眸光微怔,只觉得眼下有一个词相当适合形容他——
落荒而逃!
—
原本,这日闻萱是打算直接待在修文殿的,吃住都在那儿,那样萧应决就不会再有理由拒绝她。
但是今早发生了这般事情,她思来想去,还是抱着账本,自己先回到了华疏宫。
庞嬷嬷见她回来,便好奇道:“娘娘不是打算在那儿住些日子么?”
“……”
闻萱一言难尽地望着庞嬷嬷,还是头一回,她不知道该怎么把她和萧应决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所以她干脆就没告诉。
只是道:“我觉得有些时候也需要缓一缓。要不嬷嬷,咱们今日先不要请陛下吃饭了吧?”
庞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自打她陪着闻萱入宫之后,她何曾听闻萱说过这种话?
“为何?”她不解道。
“……我就想一个人吃。”
闻萱低头嘟哝道。
庞嬷嬷遂认真地打量着自家的小姐,见她不知不觉间,耳边便攀起了古怪的红晕,到底是过来人的庞嬷嬷,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于是这日午时,华疏宫没有派人去往修文殿。
—
萧应决坐在修文殿里,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
本来,今日他刚刚收拾了辰王留在上京城里的一批人,该正是痛快的时候,但眼下,他完全快活不起来。
烦。
很烦。
和闻萱同床共枕这么久,这是萧应决第一回在闻萱面前暴露出这种事情。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也怪闻萱,好端端的,今日突然醒那般早做甚?
他头疼地靠在椅背上,平日里再安神不过的龙涎香,眼下并不能叫他安宁半分,甚至像是催他越来越烦躁的利器。
终于,接近正午时分,他叫人把龙涎香给撤了,换了种乌木沉香。
但还是没用。
沉香的气息虽然叫他能一时安静下来,但是他只要一想起今日晨间的画面,便又忍不住浑身燥热。
他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只把闻萱当做是妹妹的话。
眼下发生了这等事,是他在妹妹面前该暴露的吗?
萧应决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就像是素来伪装的极好的谎言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他向下俯瞰,窥见自己其实早就欲望横流,汹涌澎湃的内心。
腐烂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面对闻萱。
马上就到该用午饭的时辰了,若是闻萱今日又要寻他去吃饭,那他该怎么办?
去吗?
去的话,他还能同往常一样,陪她正常地午休小憩吗?
那不去吗?
不去的话,闻萱会不会又哭起来?闹起来?那他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萧应决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找出答案。
终于,午时一到,杜伯鱼如期而至,敲响了他的殿门。
萧应决在他进门的刹那,头也不抬地回道:“不去!”
杜伯鱼顿了下。
“呃,陛下,不是贵妃娘娘的人,是闻将军的书信到了。”
“……”
萧应决终于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