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窗户被窗帏遮蔽,加上时候不早,屋子昏昏暗暗。
谢弘文今天中午没睡午觉,午后才睡,这一睡就睡到傍晚,他醒来后没见到嬷嬷,也不呼叫,就这么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一会实在找不到人,他嘴巴才那么一撇——
沈兰棠掀起帘子,从外间走进,谢弘文高高撅起的嘴巴一下子松开了。
“阿母!”
小孩子就是单纯,嬷嬷向他灌输了这么久“继母不慈”论,他还是被沈兰棠“骗”走了,和他玩了一个上午,就又同她亲亲热热了。
沈兰棠坐到床边,谢弘文站起来扑腾了两下扑到她怀里。
沈兰棠手臂支撑在他小屁股下面,这小屁孩看着小小的怎么还这么重哩。
此间唯有她二人,沈兰棠终于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拍他的小屁屁。
嗯,手感跟她想的一样好。
谢弘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阿母怎么来了。”
“冯嬷嬷离开谢府了,怕你醒来了看不到人哭。”
谢弘文一听嬷嬷离开了,先是嘴巴一噘觉得委屈,但他反应过来又很好地掩盖住了,只委委屈屈地问:
“嬷嬷为什么要走啊?”
沈兰棠沉默了瞬,回答道:“嬷嬷年纪大了,还要照顾你太辛苦了,就回家里去了。”
“真的么?”
谢弘文虽然还是很委屈,但他很懂事地挺起小胸膛,用力道: “既然嬷嬷觉得辛苦就回家歇息吧,弘文自己能照顾自己。”
别的不说,孩子还是养得挺乖的。
“阿母知道弘文乖,弘文热不热,还要不要睡觉?”
“那阿母能陪弘文睡觉么?”谢弘文哼哼唧唧地拱到沈兰棠怀里,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别人都有阿母,他们的阿母会陪他们睡,现在弘文也有自己的阿母了。”
沈兰棠内心叹了口气,小孩子或许对“亲生”,“继母”,“死亡”都不理解,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阿母”,正是因为这样,谢家才选到了最适合的自己。
“弘文乖一点,不要压在阿母身上,阿母就陪你睡一晚。”
“只睡一晚,明晚呢?”
“看你表现。”
又过了两日,沈兰棠来请安,谢夫人问起谢弘文情况,沈兰棠:
“初始有些有点不适应,慢慢地习惯新来的嬷嬷了。”
“那就好,这个嬷嬷也是谢府老人,就是谢瑾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母亲挑的自然不会有错。”
“……”
正事说完,两人一阵沉默,谢夫人轻咳了两声,道:
“彩月。”
彩月嬷嬷拿着一个木制托盘走上前。
谢夫人站起身,语气婉转:“这件事情你受委屈了,别的话母亲我也不说了,这两件铺子本就该是给你的,到了今日才给,还是我们亏待了你。”
沈兰棠忙道:“母亲言重了!”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这两个铺子就是补偿呗。沈兰棠很懂事的,她可不认为自己还有别的地方值得夫家这么“优待”。
沈兰棠也不是那种推推诿诿的人,她行了个礼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两件铺子的地契。
收礼之后,沈兰棠:“……”
谢夫人:“……”
......
“咳咳,若是没什么事,兰棠就先回去吧。”
“那儿媳先行告退。”
等到沈兰棠的身影消失在院中,里间才缓缓走出一人。
“兰棠今日当真是半分心思都未透露。”
周氏扭头朝谢夫人笑道:“这说明兰棠并非贪财之人,嫂嫂,这是好事啊。”
“你便打趣我吧。”
这对妯娌素来相处和谐,而目前两人又是家中唯二听到过沈兰棠心声的——念春不算,她是个丫头,身份上不在同等地位。
面对如此惊世骇俗之事,两人私下不免讨论,倒有了些“同盟”之感,这不是,出了嬷嬷这事后,谢夫人就将整桩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周氏道:“兰棠心思难测,但她是个端庄的,前后两件都是因兹事体大且事关谢家发展,她才慎之又慎,所以嫂嫂恐她在外泄露不凡,为人畏惧的担忧可免了。”
“说到底,哪真有什么外人会挂心我们谢家的事啊。”
话虽如此——
“但是不是真只事关谢家还不知道呢。”
就目前两次发生或者说发现的有关沈兰棠心声的事都围绕谢家自家人,于是两人自然而然地就猜测是不是只有事关谢家,沈兰棠的心声才会被听到。
总归这事神里神叨的,谢家在外又不是没有政敌,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说他谢家媳妇是个妖异,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不管是为了心里有底,还是预防未来,谢夫人都打算试她一试。
这厢谢家大房二房正在精密布置,那头沈兰棠拿着地契回了自己院子,打开后一看:
宝珠:“这可是上好的铺子,小姐,我们白得了便宜呢!”
兰心冷冷上前,将地契放进专门收贵重物品的盒子里。
“这算是什么便宜,我们小姐又不缺这点钱。”
金玉楼不说日进斗金,也能进半斗,沈兰棠手头并不缺钱,只是她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是金玉楼的主人,所以日常也不炫富就是了。
沈兰棠没管两个丫鬟斗嘴,只是道:“好歹是母亲的心意,这说明了母亲行事公允,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既然当了别人儿媳妇,又有哪家会不喜欢婆婆为人正直,做事公允的,省去不少烦心事呢。
“走,既然收了新铺子,我们就去看看自己的新资产!”
“是!”
沈兰棠在外玩耍了半天,下午时候,沈兰棠被请到正院。
“母亲找我?”
谢夫人倚靠在罗汉床上,神情怏怏。
“兰棠,我好像中了暑热,身子骨乏得很,正好有个店铺送来了账本,你帮我看看吧。”
谢夫人是家中主母,掌握全家老小的经济来源,这账本自然都要给她过目,只是之前,这事她都不交待给第二人。不过,沈兰棠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大抵还是嬷嬷的事,谢夫人是想借此表达对她的信任和重视。
沈兰棠出嫁前就有经营店铺甚善的名声,这会儿倒也没躲避,大大方方地坐下看了起来。
只不过她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谢夫人躺在上方,偷偷地窥视着沈兰棠的表情,这个店铺的账本是她特意挑出来的,里面尽是坏账假账,那掌柜做账本事并不高明,她不认为沈兰棠会看不出来。
果不其然,稍许后——
“母亲,这账本不对劲。”
谢夫人故作懵懂:“哪里不对劲?”
快,“说”来我听听!
沈兰棠:“这里,那里,还有那里。”
全都是从嘴巴里说出来的。
“这掌柜好大胆子!”谢夫人震怒,又忧心忡忡道:
“我也好久没到店里巡视了,兰棠你说会不会有很多店都在蒙骗我?”
沈兰棠认真地点点头,道:“有可能,母亲有时间还是得亲自去店里视察。”
“……”
半个下午,沈兰棠看了好多账本,一个字的心声都没蹦出来。
晚饭时候,周氏过来她处。
“怎么样?”
谢夫人摇摇头。
“嫂嫂莫急,我还有法子。”
第二日,周氏邀沈兰棠去她院子。
“兰棠,你过来。”周氏招招手,让开半个身子。
周氏是从前谢将军一位谋士的女儿,从小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外形上和谢夫人的大气不同,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可人,如今就算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眉目间也依稀有几分从前的风姿,沈兰棠还是挺喜欢她的,闻言走上前。
“这是我为瑛瑛挑选的几位郎君,你看着,哪个好?”
沈兰棠认真一一阅览过,最后:
“我觉得都挺好,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瑛瑛自己喜欢。”
“除了画像上几位,兰棠可有推荐?”
沈兰棠:“没有。”
周氏不死心道:“我就怕又碰到一个徐明言,当真惴惴不安。”
“婶婶你放心吧,出了一个徐明言,母亲定会更加细致调查,且等有了人选,兰棠也会帮忙查的,无需担忧,坏了兴致。”
周氏也没招了,只好道:“如此,便听兰棠的。”
晚间,谢夫人过来。
问:“有?”
周氏摇头:“没有。”
又过了一日,沈兰棠在花园偶遇周氏,正说这话,一个丫鬟猛地扑到两人面前,急声道:
“夫人不好了,三公子和人在外打了一架,伤到胳膊了!”
周氏急忙道:“他人呢?”
“已被送到医馆了!”
周氏泪眼汪汪地转向沈兰棠,沈兰棠:“......”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怎么回应?
周氏望了沈兰棠许久,没听到半分心声,失望之余扭头对那丫鬟道:
“伤到胳膊就伤到胳膊,谁让他一天到晚在外面惹是生非,正好免得他出门!”
丫鬟:“......”
沈兰棠:“......”
如此几番试探,都未见沈兰棠异常,周氏只好怀疑:“莫不是以上事情给与的刺激都不够?又或者这心声并非只与谢家事有关?”
谢夫人更加谨慎,她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后再试她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