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变成这副模样,我险些就要认不出来了。”
菜市一旁的酒楼二楼,靠窗而坐的刘协占据着良好的视野,虽然距离远了些,但拿起望远镜,倒也能看清楚刑场的细节。
只是当他拿起望远镜搜寻一阵,依然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了那个曾经让自己恐惧的身影。
如今的曹操在牢中服刑大半年,士族的体面已经看不到半点,大魏皇帝的威仪更是丝毫不剩,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状若乞丐的男人,虽然只是中年的年岁,但看起来却像是个老头一般。
如果不是曹操在数百的犯人中身份特殊,被安排在了最前方的位置,只怕刘协真要找不出来了。
一想到曾经让自己视若梦魇的人,如今落得这般狼狈模样,马上就要迎来生命终结,即便刘协曾经无比怨恨他,现在却也只剩下唏嘘而已了。
如今的刘协,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的生活,这不啻于一次新生,曾经的爱恨情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坐在他对面的傅燮,并没有太关注刑场,只是端坐在木椅上,两手拿着报纸平静的看着。
这正是本月的发行的新一期月报,头版的新闻正是今日行刑的消息,在这个执行处罚的日子,报纸还是给魏国君臣的诸多罪行进行了总结。
虽然此前傅燮就已经在月报的持续报道有过详细了解,但再次看到这累累血债,他还是幽幽一叹:“他们有此下场并不冤枉,这世道毕竟不是从前了。”
刘协闻言,放下了望远镜,沉默着喝起酒来。
世道确实是不同了,大汉时候,吕布董卓曹操这般视天下生民如餐食的人,却能堂而皇之高居庙堂占据高位。
人们关心的,从来不是他们如何对待百姓,而是他们是否忠于君臣纲纪。
如今想来,这种事情连刘协都觉得有些可笑,当然也会为大汉觉得羞愧。
来到玄夏许久,他的思想也在不知不觉被玄夏的社会共识所影响,慢慢的也认同了站在百姓生民视角的叙事方法,而不是站在高高在上的皇帝去看待世界。
这一上一下,就是天差地别。
“如今魏国已经覆灭,凉州虽有马腾盘踞,但黄巾大将王当正在全力讨伐,南方仅剩汉吴两国和一个刘璋苦苦支撑,这等局面我看不出他们有任何对抗玄夏的可能,照这个情形,黄巾应该会很快发起最后的决战吧.”
看到曹操这个代表魏国的符号即将死亡,刘协忍不住就说起如今天下局势来。
现在他已经不是什么皇帝,更多是以看客的心态,关注着大势变化。
傅燮闻言,翻了翻报纸,推送到刘协面前。
“公子请看,这里有关于蜀中的新报道,那刘璋借刘备之力讨伐张鲁,结果张鲁未平,刘备却借机攻打蜀中,逼得刘璋不得不投降让地,如今天下诸侯,刘璋已经除名,南方只余刘备孙权而已。”
“竟有此事?”
刘协闻言顿时瞪眼,连忙拿起报纸细细端详起来,待详细看完后,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就呵呵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讥讽,又有几分释然。
也许是想起曾经衣带诏的事情,刘协此时对刘璋的遭遇竟也有些感同身受。
“他刘备倒是好手段,轻轻松松就拿下蜀中之地,只是这做派嘛”
刘协放下报纸,冷笑一声:“都说刘备是忠义之人,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忠义,曾经他说即便是大汉皇帝也不能阻拦他匡扶汉室,难道今天刘璋也是拦着他了?”
傅燮闻言,沉声道:“人心难测,或许他真是为了抵抗玄夏的大计,才会如此讨伐一心偏安的刘璋,但不管他是真小人还是假君子,至少他的恒心我还是认的,此人有大志向,不到绝路之时便不会认命。”
刘协闻言,点了点头:“罢了,反正我现在只是一介商人罢了,他刘备究竟是忠是奸与我何干,随他去了。”
傅燮一笑,随后端起酒,与刘协各自举杯共饮:“公子如此想法便是对了,你我只是小民而已,天下之事看看也就罢了,真要关心,还是多多关心自家生意为好。”
刘协哈哈一笑,摇头不语。
傅燮搁下酒杯,看到刘协这般反应,心情不由得放松许多。
看得出来,投降玄夏之后,刘协的精神状态不仅没有变的阴郁低迷,反而开朗许多。
这也让傅燮免除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当初带着刘协投降,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至于自己这个间接促成大汉灭亡的人,该不该背负罪责,傅燮无法对自己进行评判。
他只知道,与其说是自己带着刘协投降导致大汉社稷崩塌,不如说这是认清大汉已经名存实亡的现实之后,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
回想当初从玄夏出走回到大汉朝廷,他所预想的局面是,自己帮助少帝铲除董贼稳定朝政,然后厉马秣兵训练中央精锐大军,号令各地牧守以讨伐逆贼,如此一点点的收拾江山。
然而现实是,他在第一步就卡死了,匡扶汉室的理想很美好,真上手去做的时候才会发现到处都是问题。
当朝纲彻底崩坏、天下人心尽散、百姓民不聊生、叛乱愈演愈烈的时候,大汉就已经彻底没救了。
傅燮只在心里自嘲,区区自己一人,又能算得了什么,妄想逆天改命,不过自不量力而已。
这天下确实存在真正能逆天改命的人,可惜他的名字不叫傅燮,而叫许辰
“嗯?”
正沉思的时候,只听得一声讶异的声音,傅燮看过去,却是刘协对着下方人群发出的疑惑。
还不待傅燮询问,就看到刘协再度拿起了望远镜,往人群中的一个方向看去。
傅燮跟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刘协随后的一句话,让他明白了是什么事情了。
“那不是卞夫人吗”
刘协看了一会儿后,拿下望远镜,叹了口气道:“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他们是曹操亲眷,这个关头自是要来送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