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李百药见这个使者看起来没有大碍,便领着人又走了。
春日里的长安依旧是宁静的,整个朝堂分成了两拨人,其中兵部,民部为战争做好充足的准备。
而吏部与刑部,工部依旧按照原本的章程布置今年或来年的事。
都由中书省调遣。
忙里偷闲,东宫太子还能出去钓鱼,
李承乾坐在渭水河边,今天没有去渭南也没有去咸阳桥,而是寻了一处僻静的河畔。
其实咸阳桥的鱼更多也更肥,因为咸阳桥的两头都是集市。
春风拂面,感受这个时节关中最好的风光。
听到身后传来了车驾的动静,李绩禀报道:“陛下来了。”
李承乾依旧坐在胡凳上,手拿着鱼竿。
阳光下,见到一个人影走到了身侧,也拿着鱼竿。
李承乾转头看去,见父皇装模作样又生疏地拎着一条蚯蚓,很是费劲地将细长的蚯蚓挂在鱼钩上。
接着又用河水洗了洗手,将鱼线抛入河中。
“父皇现在不喜玩拼图了?也喜钓鱼了?”
李世民接过尉迟恭递来的椅子,在河边颇有大马金刀的架势大跨步坐下来。
如此,李承乾总是要抬头看父皇,很不舒服,便道:“其实钓鱼的时候不要坐这么高,小凳子是最舒服的。”
皇帝出行钓鱼甚至还带了茶水与糕点,甚至身边还有岑文本为伴。
李承乾收回目光,不去看父皇端茶碗的模样。
安静了一会儿,李世民将碗中的茶水喝完。
李承乾则是拿起了自己的小陶杯子,揭开木塞喝了一口水。
“这个陶杯倒是有意思,朕怎么没有?”
“东宫自己做的。”
李世民微微颔首,等着儿子的下一句话,却怎么都等不到。
半晌,李承乾钓了三两条鱼。
李世民看着自己的鱼线,明明比儿子的鱼线更远,可迟迟不见动静。
“此处下游就是新修的淤地坝,现在水位如何?”
“还没到汛期,要论修建得如何,等汛期才能知道结果。”
“朕看今日的天气亦不错,不出朕的所料,你果然来钓鱼了。”
“父皇怎么有这闲情?”
李世民叹道:“朝中那些人为了这一战该怎么打争吵不休,说是先解了松州之围,谈论如何阻击松赞干布,他们吵闹不休,朕出来散散心。”
父子间有一句话没一句话地聊着话。
“父皇,将鱼线离岸边近一些,多半会有鱼咬钩。”
闻言,这个皇帝听了儿子的建议,学着儿子将鱼线挪到与儿子齐平的位置。
岑文本站在一侧,左看右看,一时间不知看什么好。
忽然有鱼上钩,李世民提起鱼竿钓起一条硕大的鱼,笑道:“钓鱼之法,如此精妙,朕受益矣。”
父皇又有些笨拙地想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
李承乾看得着急抓过父皇的鱼线,轻巧地就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而后放入一旁的竹篓中。
重新将鱼线抛入河中,李世民咳了咳嗓子道:“京兆府的那篇文章是你做的?”
李承乾摇头道:“儿臣写的提纲,让颜勤礼写的。”
还想与父皇解释,又不想继续说了,这种文章要是自己来写,说不定又会写成另外一幅模样。
“现在长安坊民对吐蕃人同仇敌忾,都是因这篇文章。”
“父皇此言差矣,是父皇励精图治,才有如今臣民归心的盛况,与儿臣的文章无关。”
李世民轻声一笑。
“儿臣还看了河西走廊的奏报,现在吐谷浑地界内的牧民活得很好,比当年伏允在位时更好,因唐人不会抢他们的女人与孩子,也不会拿走他们的羊群,恭贺父皇,如今吐谷浑人与唐人是一条心的了。”
岑文本暗自思忖,且不说吐谷浑的事,河西走廊建成之后,皇帝对西面的局势稳定自是有信心的。
李世民问道:“关中各县真能拿出三万石粮草?”
“送出去了,而且兵部也核对过了。”
“朕还以为你快要将各县的官仓粮食抽调一空。”
李承乾望着远处的麦田,叹息一声,“这些都是各县组织乡民捐来的,各家出一斗,或出一石,量力而行,都是自愿的,京兆府从未有这种吩咐,各县的县令悉数将粮食送到了。”
言至此处,岑文本行礼道:“陛下,人心如此,臣为大唐贺。”
父子说笑间,皇帝稍稍抖擞,神色上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这个自信是儿子给的也好,是关中各县给的也罢。
松州一战验证了一件事,如今的关中已达成了臣民一心。
如此人心,就算是朝臣也能够感受到心中有一股力量,当众人团结一心,没有什么困难可以打倒这个帝国。
如果此战大胜,民心更会凝聚。
由此,岑文本一直坚持,京兆府治民方略向来是正确。
李世民反问道:“如果这一战朕不打,伱又当如何?”
李承乾皱眉看着河边,道:“没想过,儿臣对兵事懂得不多,可儿臣以为这一战与高昌不同,高昌一战是在出征,松州一战是为保卫,意义不同。”
“也正如朝中诸将所言,此战大唐必要立威,要给宵小之辈看看。”
京兆府的文章不仅仅在关中各县传播,也被人送去洛阳,或者是现在就要打仗的松州与河西走廊。
有多数淳朴的乡民都是不识字的,就有支教的夫子站在众人面前,高声念着这种文章。
这篇战前的文章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传播着。
纸张便宜了之后,这篇文章也被抄录了无数份。
临近七月,六月的下旬,刘兰带着大军终于到了驰援。
此刻的松城刚刚经受了吐蕃人的进攻。
牛进达蓬头垢面领着人在城墙上与众将士守卫城墙,他拿着一个水瓢往嘴里灌着凉水,咕咚咕咚往口中灌着。
“大将军,刘兰将军到了,带来了六万石粮草!”
牛进达将水瓢放入水桶之中,快步走下城楼,在松州城的东面迎接驰援而来的大军,随行而来的还有执失思力所部。
当看到刘兰身后一眼看不到头的大军,牛进达放声大吼道:“这松州丢不了啦!”
刘兰先让众将士入城,问道:“吐蕃人究竟有多少兵马?”
牛进达伸出三根手指,道:“现在攻城的吐蕃兵马该有三万。”
重重拍了拍牛进达的肩膀,刘兰道:“我唐人将领如虎如狼,岂会怕他们吐蕃人,怕你们城中粮草不够,我等星夜兼程而来。”
牛进达道:“够了!你看看,松州十一县县民都在助老夫,岂会不够。”
刘兰看着这座处于战争中的城池,见到许多没有穿着甲胄的人正在穿行,他们有提着水桶的,有扛着麻袋的。
“此战一定要赢。”刘兰叮嘱道:“若是败了,这十多年的建设恐都会付诸东流。”
牛进达那茂密的虬髯已遮住嘴,他重重点头。
“报!吐蕃人又来了。”城墙士卒快步跑下来,“大将军,吐蕃人又要攻城了。”
两位将领慌忙走上城墙,他们见到了茫茫一支大军。
“娘的,比之前还要多。”
黄昏下,抬眼看去一队队吐蕃兵马正在集结。
当夜,河西走廊西面的吐谷浑地界,李震领着一队兵马来到伏俟城。
梁建方手执八尺长槊就坐在城外,他手中的布巾一次次擦拭着长槊,听到马蹄声而来,他没有抬头看,而是继续擦拭着。
多数时候,梁建方一直都保持着姿态,长槊被擦得锃光瓦亮。
李震骑在马上,到了近前拉住缰绳。
梁建方看着自己的长槊,问道:“你来做什么?”
李震道:“奉太子调令,保护河西走廊,以免吐蕃进取吐谷浑。”
闻言,梁建方眼睛一亮,他将手中的长槊往地上重重一杵,道:“来的好!”
李震抱拳道:“还望大将军与末将同行。”
话音刚落,不用他说,梁建方已翻身上马,他朗声道:“松州失守,吐蕃定会来犯伏俟城,危及河西走廊,某家虽是一介匹夫,岂能坐视之。”
说明了来意,李震与梁建方兵分两路,准备越过哈布河阻击吐蕃人。
梁建方领着自己的八千人马,在伏俟城又留下了六千人驻防,再算上李震给的两个裨将,道:“敢问当面是?”
“左武卫中郎将麾下,裴行俭。”
“左武卫中郎将麾下,王玄策。”
梁建方轻哼一声,道:“呵,苏烈的人。”
“驾!”一声大喝,两队人马一路朝着哈布河方向而去。
王玄策给裴行俭抛去一个眼神,两人眼神交汇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他是显摆,从长安城的猜测开始,至今两人的目的达成了。
本想着去松州,不得不先来河西走廊,因驰援松州的兵册上没有两人的名字。
军中也不好再做安排,向苏定方将军要了一个运粮的差事,趁着关中调粮去河西走廊,两人也可以护送着去。
想起了半月之前,王玄策的谋划,那些话犹在耳边,“松赞干布即便是拿下了松州,他必须要剪除河西走廊与吐谷浑的威胁,他们不可能将兵力全部送到松州。”
此战的主战场不仅仅在松州,青海边的布哈河是另外一处主战场,在那里势必有禄东赞与松赞干布的大军驻扎。
这一年以来,裴行俭觉得自己这个将门独子一路上遇到的贵人太多了。
先有京兆府,后又有张士贵将军照拂,现在拜在了苏定方将军门下,如今结识了这位颇有远见的王玄策。
裴行俭忽然笑了,他觉得王玄策这人一贫如洗,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能够在长安混得如鱼得水,不是他的运气。
而是他有独到的眼光,这样的人还在军中寂寂无名,真是岂有此理。
有斥候策马回报,道:“将军,前方五里外发现吐蕃兵马。”
梁建方忽然住马,拉着缰绳。
马儿不安地来回踱步。
“吐蕃人有防备?”
“看起来不像,只有五人,像是在查探。”
王玄策低声道:“梁将军,恐怕禄东赞意图夺取伏俟城,派来查探的。”
裴行俭道:“大将军交给我们,尽管继续行军。”
“好!”梁建方大声回应。
天刚刚有了微光,五个吐蕃人慢悠悠骑着马,走在布哈河边。
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了马蹄声,几人的前方是吐谷浑地界,后方是大军所在,他们笑呵呵朝着后方的一队兵马招手。
裴行俭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弓弦传来了紧绷的动静,他瞄准了最近的一个吐蕃人。
见到来人是唐军,那五个吐蕃人慌乱要逃,裴行俭一箭放出,箭矢破空而出,刺入一个吐蕃人的后腰。
对方当即倒在地上。
王玄策领着人冲上前,已将余下的吐蕃人围了起来,大喝道:“说!禄东赞的大军何在!”
那几个吐蕃人用吐蕃语说着话,也不知说了什么。
王玄策手起刀落就砍了他们。
裴行俭正要问什么,这王玄策杀人实在是太快了,只好骑在马背上长出一口气,目光打量着空旷的四周。
布哈河边惊起一片水鸟,稀疏的草地一直到视野尽头,看不到任何兵马的踪迹。
裴行俭问道:“回去向梁将军禀报吗?”
王玄策身下的马儿正围着尸体打转,他思量片刻,道:“不着急,都已出来了,我们再往前探探,禄东赞如果够聪明,也该能想到我们所想的。”
“在你看来禄东赞是个很厉害的对手。”
“嗯,他不是自大的高昌王,也不是自负无道的欲谷设。”王玄策拍了拍战马的脖子,示意它接着往前走。
裴行俭领着人继续往布哈河的深处而去。
吐蕃人一次次就要爬上松州的城墙,这座城墙原本并不高,战前又被垒高了许多。
一盆火油倒下去,底下就要攻城的人就被烧成一片。
他们也不全是吐蕃人,还有以前的吐谷浑人,更有一些不明来路的人,说着奇怪的语言。
眼看天就要亮了,朦胧间注意到远处的吐蕃人有异动。
“大将军,吐蕃的后军动了。”
“什么!?”牛进达惊疑,眯着眼朝着远处看去,天还没完全亮堂,城头与城下的浓烟熏得人不好睁开眼。
今天暂时还是两章,最近的状态实在是加不动,容小张调整,争取月初加更。
月底最后一天,还望大家记得投月票,小张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