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驿。
鲁大壮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舒舒服服的说道:“吃饱饭的感觉,真不错啊!”
周正等人也是一脸吃饱喝足后的惬意。
而一旁的驿卒们,看着桌上二十多个碗碟瞠目结舌。
从土匪们手下死里逃生之后,周正等人便被那些兵卒们带到了这里。
黑脸将军看他们一脸疲惫,便让驿卒安排他们吃饭。
鸡鸣驿在北境也算是大驿站,是朝廷和镇北关联系的重要枢纽,人手多,经费也多,所以饭食也还不错。
再加上又是相国大人的手下交代,所以驿卒们便拿出上好的白面,鸡鸭鱼肉进行招待。
周正等人平日里吃的全都是些糙粮,如今看到这些玩意,自然是眼冒精光。
更何况昨天晚上跑了一夜,他们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所以面对那些美味的菜肴,四人当即开始秋风扫落叶。
习武之人食量都很大,尤其是鲁大壮,一口气便干掉了七八碗米饭,逼得驿卒直接弄来一个饭盆让他吃。
周正等人虽不及鲁大壮,但也吃的不少。
最让驿卒们气愤的是,在吃饱喝足之后,鲁大壮竟还问驿卒,能不能打包一点走,他要孝敬老娘!
他们这些饭菜,若是折算成银两,哪怕只算成本,也足有十几两银子了,如今竟还要打包,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以,那些驿卒们并未答应,只是说要请示一下上级。
就在这时,李文纲到了。
他一身绯红色官袍,迈着四方步走进了大堂。
姜武看到那身飞鹤补服的官袍之后,赶忙躬身施礼:“属下白沟屯治兵伍长参见相国大人。”
刚才周正等人也听那黑脸将官说了,马车内的是李相国的妻女,而飞鹤补服又是一品专用,毫无疑问,此人便是哪位传说中的李相国。
“属下白沟屯兵卒周正、鲁大壮、徐裴,参见相国大人!”
在大乾,除非很重要的礼仪,或者犯罪之人见官,一般是不用跪拜的,哪怕面见皇帝也只是需要躬身施礼。
李文纲扫了一眼几人,随后拱手还礼道:“诸位不必拘礼,今日若非你们,内人和小女,怕是要遭到匪徒毒手了。”
“在此,我李文纲先谢过诸位。”
几人都是粗人,并不太会客套,若是何必在的话,倒是能拍拍马屁,所以,也只有姜武说道:“相国大人哪里话,我们是兵勇,杀匪徒,救百姓是天职。”
他话音刚落,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李文纲的妻女可不是一般百姓,其身上必定有诰命加身。
不过,李文纲也不在乎这些细节,他笑呵呵的说道:“听说你们要回白沟屯,正好,我也奉了皇命要巡检一下北境军屯的各项事宜,咱们正好一起回去!”
一听这话,周正几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笑意。
此时白沟屯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清楚得很,若李文纲现在前去,绝对够严峰喝上一壶的。
想到此人和土匪勾结意图杀死自己,四人全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为了四人方便,李文纲还特意让驿站匀出了几匹马来供他们骑乘。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白沟屯扬长而去。
周正几人的家中,满地缟素,哭声整天。
他们几人的家相隔不远,在听到几人全都死在雁荡山上之后,姜瑶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她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次任性,竟让父亲命丧黄泉,醒来之后,她万分懊悔失声痛哭。
冯之舒亦是泪水横流,虽说她和周正相处时间不长,但她却明白,周正是真心待她的,而且还出银子帮母亲和妹妹看病。
看周正家中贫苦的样子,想来那些银子应该是他的全部积蓄。
于是,她当即便扯了条白布裹在头上开始为周正守灵,陈新莲亦是一脸哀叹。
慕燕然在收到消息之后,倒是并未表现出什么,她只是眼睛嘀哩咕噜乱转,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徐裴家中父母早亡,才娶的两个妻子在听到他身死的消息之后,长相敦厚的那人顿时哭嚎起来,似是塌了天一般。
而那三角眼的瘦小女子,则直接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都收纳了起来,扭头便不见了踪影。
至于鲁大壮的母亲在得知儿子身死之后,则根本没人敢告诉。
老婆子本身身体就有病,若是得知儿子死讯之后一命呜呼,到时候谁又能担责?
何必作为这次葬礼的主事之人,一边安抚众多妻小,一边来回忙活着收纳礼金。
屯长严峰和典吏钱易则坐在账房处,盯着每一个人,谁出了多少银子的礼金,他们都一一记着。
其他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后无不对他咬牙切齿。
周正殴打钱易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士兵们而言知道几人身死绝对是严峰搞的鬼,如今又借着几人的葬礼收纳礼金,如此厚颜无耻,着实让人气愤。
不过,气愤归气愤,那些大头兵们对此也毫无办法。
谁让人家的大舅哥是邢州知府呢,就算去告状也根本没有门路。
就在这时,账房内的钱易大咧咧的走了出来,他左右看了一眼,随即便锁定了正在忙活的何必。
“何必,让你通知到的人都通知到了吗?怎么才这点人上礼?其他人呢?都死绝了吗?”
“告诉他们,姜武几人是为了咱们白沟屯的安宁死的,如今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料,正是他们出钱出力的时候。”
“若这些人不想出钱,那下次去雁荡山探查,便让他们去!知道了吗?”
钱易的话,表面上是说给何必听的,可实际上,大家都明白,他这是在指桑骂槐,或者说威逼胁迫。
周围的士兵听到这话后,无不咬牙切齿。
“这狗东西,吃这种人血馒头,就不怕遭雷劈吗?”
“好人不长命,祸害万万年!”
“可怜老姜这么义气的一个人,就死在这群狗东西手上!”
这时,钱易也隐约听到了士兵们的议论,他眼睛一横,看向那些士兵们道:“说什么呢?”
士兵们见状直接散去,理都没理他。
钱易也知道这些人定没说好话,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一会收上来钱了,他便能拿走两成份子。
呵退了兵卒们之后,钱易便大摇大摆的回到了账房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哎!谁死了?怎么这么大的排场!”听到动静,一众兵卒们循声看去,便见姜武四人正骑在马上环视众人。
虽说之前吃饱喝足了,但奔袭了一夜,四人身上自然满是泥垢,看上去像是从泥土里爬出来的。
再加上之前砍死过几个土匪,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有血迹,远远看去,几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所以在看到四人之后,一众士兵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嘶!诈尸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其他士兵闻言一哄而散。
只留下周正四人在风中凌乱。
他们虽然是和李文纲一同出发的,但因为身上污垢太多,所以便想先一步到家收拾收拾。
顺带找几个串通一下,想办法给严峰整点难看。
熟不知,刚回来便看到了白花花一片灵棚。
当看清楚灵棚的位置之后,姜武勃然大怒:“混账,我姜武还没死呢!谁搭的灵棚?活出丧啊!”
听到姜武的叫骂声,何必自屋内走了出来,当看到战马上的四人之后,何必大惊失色:“乖乖,你们没死啊!”
“你特娘才死了!”鲁大壮直接开骂,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何必面前质问道:“我娘呢?他怎么样?”
看着满身血垢,杀人魔王般的鲁大壮,何必赶忙说道:“在家呢!你娘身体弱,没敢通知你娘!”
闻言,鲁大壮头也不回的向家中跑去。
而听到动静的姜瑶和冯之舒也头戴缟素从家中跑了出来。
看到马上的父亲之后,姜瑶大声呼喊:“爹!”
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儿,姜武心都碎了,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忙迎了上去:“哎!乖女儿,爹好好的,没死呢!”
姜瑶快步上前,一把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和姜瑶相比,冯之舒就含蓄多了,他看着快步走来的周正,只是不停的抹着眼泪。
周正吃饱喝足心情正好,自是无法体会冯之舒的悲伤,他只是觉得一身白衣的冯之舒,更加漂亮了。
“我没死!几个小毛贼而已,还奈何不了我呢!”周正上前轻声安抚。
听到这话,冯之舒再也难抑心中委屈,不顾周正身上的污渍,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这时,徐裴也回到了自己家中,看着身穿缟素其貌不扬的妻子,他忙说道:“我没死。”
“啊!你没死!”妻子也是大惊:“那何必说的……”
外面,姜武已经将何必提溜起来了,他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你自己跑便跑了,凭什么说我等也死了?”
“还折腾这么大一出,你想干嘛?啊?”
看到何必挨收拾,周正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何必此时脸都皱成包子褶了:“姜叔,我也没想到你们能从山里面逃出来啊!饶命!饶命啊!”
姜武用力一推将何必推了个跟头,随后指着那些灵棚之类的东西骂道:“这些东西,你天黑前全都给老子收拾了,不然,废了你个狗东西!”
“好好好!我收拾!我收拾!”何必赶忙答应,生怕姜武再给他几拳。
账房之内,趴在门前看了半晌的钱易抬头说道:“屯长,好像是真没死!”
严峰眨巴眨巴眼睛道:“嘶!奶奶的,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暗中通知山上的土匪吗?怎么他们还活着出来了?”
钱易也是一脸懵,他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这时,周正和姜武也发现了账房内的严峰,二人锐利的目光同时落到严峰身上,将他吓得一个哆嗦。
“咳咳!回来好啊!回来了好啊!”严峰满脸堆笑的走出了账房,他来到姜武面前道:“老姜,昨日邢州知府传来消息,说不打算剿灭山匪了,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便听到你们被土匪杀害。”
“如今,你们几个能平安回来,实在是我白沟屯的大幸事啊!”
说罢,他又瞪眼看向何必道:“混账东西,你不是说老姜他们都被杀了吗?这不人家都好好在这站着呢!”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改天老子再好好收拾你!”
何必闻言欲哭无泪。
一番故作姿态之后,严峰便打着哈哈道:“好了,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们也没什么事了,先走了!”
而这时,钱易已经将账房内的银钱收纳了起来,并凑到了严峰旁边:“呵呵,几位歇着,我和屯长大人就先走了。”
说罢,二人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周正一声断喝道:“站住!”
虽说严峰是屯长,但昨天干的事也着实让他心虚,再加上周正武力非比寻常,他一时间竟真的听话的站在了原地。
周正大步上前,一把便将钱易怀中的钱袋子扯了出来。
苦当兵的没什么积蓄,随的份子也都是几个几个的铜板,看上去挺多,其实没什么钱。
周正掂量了掂量,随后道:“钱典吏,这些钱都是哪来的?”
钱易看了看严峰,示意他来回话。
事关自己的私房钱,严峰便恢复了自己屯长的气势说道:“咳咳,这些……这些都是操办丧礼的钱!”
“既然你们回来了,那这丧礼就不用办了,不过这些东西既然用了,那肯定是要出钱的,所以我便让钱典吏管着这些!”
“怎么?你有事?”
“有事?”周正眉头一挑冷笑道:“当然有事,屯长大人让我们探查江九儿山寨的情况,我们都探查清楚了,既然你在这,那就一并向你汇报了吧!”
严峰被他那阴冷的目光吓住了,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然后咽了口吐沫道:“不是说了,邢州知府说不剿匪了,还汇报干嘛?”
周正轻笑一声道:“你说不汇报便不汇报?我告诉你,我们可和江九儿打了照面,从她口中我们得知咱们军屯之中,可是有她的奸细,屯长大人不打算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