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姜瑶的手顿了顿,她抬头思索片刻,说道:“女儿觉得爹和周大哥差不多啊,讲义气,勤快,为人厚道本分,从不和严峰他们同流合污。”
“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为难别人,就是脾气大了点,经常得罪人。”
姜武闻言也是一声长叹,他说道:“就是因为我和他性情差不多,我才不想让你跟了他。”
“你爹厚道本分了一辈子,现在落成什么样?军功被上级冒领,原本说好的百户,成了军屯的伍长!”
“向外面借出去的银子,也全都打了水漂,现在还把人全都得罪光了,你说,你爹落了个什么?”
“闺女,我告诉你,现在的好人不吃香,想要飞黄腾达,就要变坏,你只有变成坏人,别人才不敢惹你,才会怕你,才会敬你三分。”
“我现在看到周正那样子,就感觉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说实话,真想上去抽他两巴掌。”
“这种人,当朋友可以互相照顾,但让我女儿嫁过去跟他吃亏,那是万万不行的。”
此时的姜武对周正还是之前的印象,虽说这两日周正和以往有些不同,多了几分果断和冲劲,不过性格方面却也没多大改观。
然而,姜瑶对此却不认可,她说道:“爹,你说的不对,地痞流氓全都是坏人,那我嫁过去你能放心吗?”
“嗯!你……”姜武大怒,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憋了半天,最终他拍着长椅道:“他要是敢欺负你,老子废了他!”
姜瑶反问道:“废了他?废了他,那您女儿不成了寡妇了?再说了,您活着的时候他不敢欺负我,那您要是走了,他欺负我,谁又能给我撑腰?”
这下姜武没话说了。
姜瑶一边按揉,一边说道:“爹,您不会是想找一个,对别人坏,就对我一个人好的家伙吧!”
这话算是说到姜武心坎里去了,但老头子也不傻,知道女儿是在调侃自己,于是便斥责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嘿嘿!爹您还不是老糊涂嘛”姜瑶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姜武也只能一声长叹。
这时,姜瑶又说道:“今天周正大哥干的事情您也看到了,现在他已经是屯长了,以他的本事,未来说不定能当上个将军什么的,您说呢?”
“将军!救他!”姜武连连摇头:“别做梦了,你以为那个李相国让他当屯长是帮他,我告诉你,这是在害他。”
“白沟屯这么多年,军屯土地全被军官卖给了豪强地主,李相国让他接任屯长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回那些土地。”
“你觉得那些豪强地主会乖乖把土地交出来?他们背后,哪个没有官员撑腰?想要回土地,做梦去吧!”
“而且,现在北方关系紧张,若真打起仗来,他第一个便要冲上去当炮灰!”
“当将军,呵,能活过今年就不错了!”
姜瑶一听来了精神,她试探道:“那要是周大哥将土地收回来了,而且活过今年呢?”
姜武迅速明白了女儿的小心思,他摇头道:“活过今年又怎么样?收回土地又怎么样?”
“等他把所有事办妥之后,朝廷一纸公文下来,免去他那个屯长的职务,再由那些关系户们上去,他又能如何?带人造反吗?”
姜瑶不服道:“那不是还有李相国呢嘛。”
“李相国?李相国日理万机,他能顾及的上一个小小的屯长?”姜武冷笑道:“还有,我明告诉你,他周正今天是当着相国的面,把自己的顶头上司扳倒的,这便犯了官场大忌。”
“还从来没有下属,能在扳倒自己的顶头上司之后,顶上去的,就算有这种情况,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干。”
“若都按着他这种办法来,下面拱上面,那我大乾的朝廷,岂不是全乱了套?”
“所以,不管怎么看,他这个屯长都干不长,至于我这个副屯长,呵呵,也就那样!”
姜瑶从未接触过这种朝堂厚黑学,所以在听到老爹的话后,她直接愣在了原地:“啊!那这样的话,周大哥岂不会被气死?”
姜武随手摸起桌子上的烟斗道:“唉,官场就是这样,你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不也没气死?”
说话间,他已经将烟斗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思绪似乎也回到了自己年轻时那金戈铁马的年代。
姜瑶的手此时也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满脸沟壑的父亲,不由得心中一紧:“爹,既然您已经经历过一遍了,为什么不帮帮周大哥,就当是帮帮年轻时的自己?”
姜武扫了女儿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怎么帮?大乾朝廷那些狗官有点小权的时时刻刻都想把自己的小权用上,哪怕和他们没有利益冲突,也会想方设法的卡你,治你,气你,就为了彰显他们高人一等的权利。”
“这还是没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你知道一个屯长,一年能捞多少银子吗?”
“这职务给了自己人,一年能赚多少银子,又能换来多少土地,你想过吗?”
“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总之一句话,他这个屯长当不长,搞不好还会有杀身之祸。”
姜瑶仍是不服,他说道:“那周大哥救了李相国的妻女,难道也就一点用处没有?”
姜武摇头轻笑:“李相国?呵呵,这个级别的官员,更是没良心,他只是拿周正当筹码利用罢了,用完一丢了事,除非他脑子坏了才会站在你这边。”
说到这,姜武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爹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不想你再走我的老路。”
“若是之前他诚心诚意的前来求亲,我说不定还会松口,现在这情况,我更不可能让你嫁过去。”
“你也就死了这条心吧,等明天,我就让王婆帮你说媒,老实本分也好,奸贪油滑也好,总之只要不是周正,一切都行!”
姜瑶一听急了,她鼓着嘴巴道:“不行,除了周大哥,我谁也不嫁!”
因为太过疲惫,姜武似乎也失去了和女儿争辩的力气,他摆摆手说道:“好好好,不嫁便不嫁,爹还干得动,再养你十年也养得起。”
“好了好了,你别在这吵我了,先让我睡会觉吧!”
然而,姜瑶却并没有放过她老爹的意思,只见小丫头直挺挺的站到姜武面前道:“爹,敢不敢打个赌!”
“什么赌?”姜武合上双眼轻声道。
“就赌周大哥这个屯长能干下去,就赌天底下的官员,还有一部分是有良心的好官!”姜瑶强硬道,此时她的眼神,倔强的近乎于固执。
紧闭双眼的姜武一声嗤笑:“呵!你这丫头又不讲信用,和你打赌又有什么用?”
姜瑶咬牙道:“爹,若这次我赌输了,你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绝无二话。”
“但你要是赌输了,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也不得再干涉!”
听到这话,姜武睁开了眼睛,他死死的盯着女儿道:“说话算话?”
“一口吐沫一个钉!”姜瑶瞪圆了眼睛,无比的强硬!
姜武一听也来了脾气,他沉声道:“好!就按你说的,他周正要是能干满一年的屯长,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可同样的,他若干不成,你也就听话嫁人。”
“这次,你若是再耍无赖,你爹我绑,也要把你送出去!”
“到时候别说提你娘,就是提你姥姥也没用!”
看着一脸正色的父亲,姜瑶心中还是有些发虚的,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便收回来,实在不像话,于是她咬牙说道:“好,一言为定,谁耍无赖,谁就是……就是小狗!”
“去你娘的!滚!”姜武一声厉骂,仰头便躺回到了长椅上。
姜瑶不再理会老爹,而是屁颠屁颠的来到了周正家中。
此时,周正正在酣睡,冯之舒和慕燕然又去了集市。
屋内便只剩下陈新莲以及还在沉睡的冯之云。
见姜瑶进屋,陈新莲忙招呼道:“姑娘你来了,快来坐!”
此时,姜瑶也搞清楚了,二人并非周正的妻子,而是冯之舒的母亲和妹妹。
她甜甜一笑,说道:“伯母别客气,我就是过来转转!”
听着内屋的鼾声,姜瑶也没说出自己的目的,但就算如此,陈新莲也猜出了她是来找周正的。
于是便道:“周正昨天忙了一宿,刚刚才睡下,若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
姜瑶看着陈新莲,只觉眼前这位伯母气态上似是有些不一般,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夫人,再想到其是被人从京城发配而来的身份。
姜瑶便试探性的问道:“伯母,听说您是从京城过来的,您在京城是做什么的啊?”
陈新莲闻言一怔,他曾告诫过女儿,不要随便说自己的身份,一来戴罪之身没什么好炫耀的,二来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便随口说道:“只是普通的商贾人家,当家的犯了点事,我们娘仨便被发配到了这里。”
姜瑶闻言顿时有些失望:“哦!原来是这样!”
但紧接着,她便又问道:“对了,那您在京城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吗?”
这话让陈新莲提起了警觉,她挑眉道:“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瑶撇了撇嘴,随后便将之前和父亲的话说了一遍,当然,关于打赌的事情,他略去了一些。
陈新莲闻言也是无奈一笑,她说道:“你爹说的没错,现在朝中十之八九都是你爹口中的那种官员。”
“他们奸贪误国,尸位素餐,官官相护已然成了我大乾的祸害。”
“但也有一些官员是真心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今天你们碰上的那位李相国便是这种人!”
“我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这一点绝不会错的!”
姜瑶一听顿时惊住了:“啊!您在京城还见过李相国?”
陈新莲也是一愣,她忙解释道:“那次李相国出行,有人拦了车驾喊冤请命,李相国亲自问询的时候,我凑巧见了他老人家一面!”
姜瑶噘着嘴点了点头道:“嗯,还是在京城好,时不时还能见到一些大官,弄不好还能见到皇帝咧。”
陈新莲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也是满脸笑意,她说道:“皇帝陛下可不好见,他平日里是不会出宫的,就算出来,也会有御林军护卫清场,平头百姓是绝对见不到的!”
姜瑶一听顿时有些失望:“哦,原来是这样啊!”
“算了,既然周大哥还睡着,那我便先走了,劳烦伯母把我刚才的话告诉他,让他小心些,我还有老爹要伺候,不能常来,先走了!”
说罢,姜瑶转身离去,陈新莲则将其送出了家门。
回到屋内,冯之云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看向母亲道:“娘,咱这是在哪啊!”
这几日冯之云被烧的晕晕乎乎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如今退了烧,头脑自是恢复了过来。
看到女儿醒来,陈新莲忙走了上去:“云儿,你还好吗?”
冯之云点了点头道:“还好,就是身上黏黏的好像出了很多汗。”
听到这话,陈新莲松了口气道:“出汗就对了,出汗你的病就好了!”
“咱们现在是在你姐夫家里,一会你姐姐也就回来了!”
“姐夫?”这时,冯之云隐约有了些记忆,她下意识的看了眼鼾声正浓的内屋,随后点了点头道:“哦!知道了!”
之后,陈新莲又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冯之云大病初愈,只是默默地听着。
娘俩一直聊天聊到晚上,冯之舒和慕燕然也各自抱着被褥走了回来。
看到妹妹醒来,并恢复了精神,冯之舒忙将被褥丢到床上上前道:“云儿,你醒了!”
“姐……姐姐!”冯之云有些结巴的说道。
慕燕然则没那么开心,她没好气的将被褥丢到床上,然后道:“花了那么多银子买药,可不醒过来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