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鹏却没想起来,正怔愣间思索之时,听见院中祖父威严一声:“王延康,出来!”
王勋,把王延康唤进了自己的书房。
王延康最怕的就是自家这位老祖宗。
还没见到人,才走到门口,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及至进屋,还没走两步,先就噗通一声跪去地上。
“康儿拜见曾祖父。”
王勋双手置桌,掀起眼皮看了这个肥得不像话、胆子又小得不像话的孩子,心下叹气。
那位柳氏,真是愚蠢得令人咋舌,偏偏又爱自作聪明。
她的心里,仿佛只装着一个王良鹏,对其他事物全然不放在心上。
家中的琐事,她处理得杂乱无章,孩子们的教育,也是放任自流,毫无章法。
如此这般,既无法妥善管理家务,也无法有效教导子女,真是令人叹息。
可当年让王良鹏迎娶柳氏的主意是他王勋出的,这他能怨得了谁?
“那场……球赛,有晏旭?”王勋垮着脸问。
现在的他,再不用整日笑眯眯,表情想怎么摆、就怎么摆。而且,最讨厌笑。
王延康一听曾祖父提到那场已被传遍了的高蟹赛,肥脸一红,膝行两步,哆嗦着把始末道出。
晏旭……
王勋的心里慢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再眯起眼睛看眼神乱飞的王延康。
“啪!”
猛地一拍桌、厉喝:“还有什么?说!”
王延康被吓得猛打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倒,立刻哭喊出声:“是母亲、是母亲,不关康儿的事,不关康儿的事啊……”
王勋听完他结结巴巴的陈述,摆了摆手,示意其滚蛋后,靠进了椅背。
原来,晏旭母子俩,真的就是周娉婷和王奄续,那个孩子,才是他真正的嫡曾长孙。
果然不愧是出自王家,果然那才配称之为嫡出,果然……
“可惜,你还是不能留,尤其你这般聪慧,更不能留。”王勋口中喃喃。
相较柳家那姻盟而言,即便晏旭智计无双、才情出众,王勋也绝不会因他而舍弃柳家。
实际上,王勋心中连对此稍作权衡的念头都不会有。
“来人!”
“去干活吧,之前让你们查的周氏母子,不必留了。周家,也不用留了。”
王勋阴沉着脸,毫不迟疑下令。
“还有,葛家、余家那些,不要留下活口。”
王勋受过那些人家的贿赂,现在科举舞弊之事被彻查,那些人全部倒了大霉,一定会恨他恨到死。
王勋担心他们留下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所以,也要斩草除根。
……
而另外几家文臣府邸中。
柳家。
把丢了自家脸面的孩子暴揍一顿、关进祠堂罚跪后,就命人满京城追查那个小军师的来历。
可惜无果。
又安排人套话火武队,也没能套出一句有用的,只从另一个人家的仆从嘴里知道了一个名字:晏旭。
于是只能把这个名字记在各自仇恨小本本上,留待日后有机会找回场子。
毕竟,高蟹赛,太丢人了!
而高文队当时不在场的另九名预备队员,简直阖府从上到下的庆幸,电打似的脱离,做起了不关我事的姿态。
而郭家、郭醒,不仅知道晏旭的身份来历,更清楚了小胖墩到底是谁。
万俊彥带着沙漠图鉴,敲开了他家的门。
万俊彥的想法很简单:通过读书、科举、入仕、为官,他绝对追不上晏旭,永远也别想追得上。
所以他从一开始拿走沙漠图鉴的目的,就是用这个来投奔郭醒,毕竟郭家老爷子可是当朝文相。
万俊彥要先一步踏入仕途。
郭醒将他给留下了,还真就直接提拔其为了自己身边八品小吏。
不过,也有提醒他保密有关晏旭和小胖墩的一切消息,不得外传。
郭醒没有一定要除掉晏旭的想法,他只是在盘算西南侯。
毕竟现在就算把这个消息捅到陛下那儿去、也没什么用,顶多能让西南侯提前送子进京。
对于郭醒而言,既算不得功劳还会被西南侯记恨。
那么,他不如就将这件事,留到最有用的时候再说。
而高蟹赛,并没有引起沈昌等三人的注意。
就算听说了什么小军师,他们也没往晏旭的身上想。
毕竟晏旭才来京城几日?怎么可能就会加入火武队?
一个病歪歪的小屁孩,更不可能与武将家的人打成一片。
于是,他们只是在京城养伤,也只知道晏旭他们已经回乡。
直到听说小军师就是晏旭之时,掉了的下巴好久没能合上。
非常意外,但想通之后又觉得:情理之中。
而常元纶等舞弊科举的一应人等被陛下严惩的消息,早早传回西南省城之时,等候着的书子们,表现得却比京城书子们冷静许多。
他们安静地解散,安静地分成各自熟悉的团团队队,去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边高兴、一边哭。
高兴常元纶等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哭诉这一切的来之不易,也哭诉这样一位出尔反而的帝王、会让他们看不到努力前行的希望和光亮。
但,最后……
毕竟赢了不是吗?!
又笑着将自己灌醉,笑着睡醒,继续抖擞起精神,再次捧起书本,准备着明年进发恩科。
这机会,是他们争取来的!
同样争取来的,还有为百姓们谋得的。
常元纶等一干官吏得到应有的下场后,新上任的不敢再胡来,除了削减不该有的赋税之外,更是将进城税减到了一个铜板。
而守城的兵丁们,也再不敢胡作非为。
自此,大姑娘小媳妇们,也能大大方方进出城门,不再遮遮掩掩。
城里,热闹了起来。村民们拔一些自家种的小菜,也能进城卖得几个铜板。
只有受到应有下场的常元伦等人,后悔莫及。
尤其是桑奇豪。
刽子手的刀挥向他头颅的时候,他想起了詹士群的话:你会倒霉的。
是啊,他倒霉了。
他不但为难了詹士群、为难了学子们,更买通书吏割了另一名考生的卷子。
他太嚣张了,活该。
……
而另一边。
专门关押流放人犯的大墙院门口。
这日,迎来了一队车马。
守门校官一见这队车马来得气势汹汹、相当霸气,赶紧点头哈腰迎了上去。
“这位爷,请问你们是?”
当先一人跃下马背,抖手抽出张令纸,甩在校官的脸上,一脸自己看的表情。
校官手忙脚乱接过,心下已有了点儿怒气。
因为面前这伙人,明明就不像是来押解人犯、或提审人犯、或者转移人犯之类的。
那林林种种,根本不需要马车,还居然有三辆!
更不像是想来收买他、让他杀人灭口之类的了。
态度还如此倨傲,明显不会给好处给他。
他心里泛着嘀咕,手上将令纸展开。
只一眼,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讷头便拜。
“卑职、卑职见过……”
剩下的话却不能说。
来人背负双手,双眼望天,鼻间轻哼了声道:“去照做,安静点儿,懂吗?!”
“懂懂懂!”
守门校官岂能不懂?
立刻连滚带爬起来,刚将哨子放嘴里想吹召些人手,又想起安静,赶紧放下,快跑着前进,一路招呼二十名兵丁,跑往了周家。
这段时间,周家人因为收到晏旭落榜的消息,日子并没再那么好过。
一是他们自己要节省着;
二就是要面对周围人的讥讽和嘲笑。
好在对此,周家人很理智。
他们不会以为大家都是落难者就能互相帮助。
在这样的地方,能不落进下石、图着挣功尽量为自己减轻活计、就已经算是仁慈。
看见别人过得更不好,才能让自己的不好显得没有那么难过。
眼见周家人随浪浮起,他们暗暗咬牙。
眼见周家人又随波跌落,他们幸灾乐祸。
现在,眼见周家人被兵丁们集合起来往外押解,连东西都不让他们收拾,那些人更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要被拉出去行刑了?”
“嗯嗯,这架势绝对就是,没见换洗衣物都没让带一件吗?”
“说的也是,看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让抱,只让自己走的呢。”
“哎呀,周家二小子连鞋都没让穿,这可全是碎石砂砾的地面,那得多扎脚啊?”
“消停些吧你,扎几下脚算什么?这可是命都保不住了!”
“啧啧,这到底是谁那么狠?连人家流放了都不放过?这可不是圣旨。”
如有圣旨,兵丁们一嗓子,大伙儿全都听得见。且有旨意,也不会一声不吭就押着人往外走。
来这儿流放的,也不全是没见识的。很清楚这里面有猫腻。
这应该就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要斩草除根。
“唉,这该死的世道啊,连图个流放挣扎活着都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