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虽然有些无奈,但也只好去上班去。
不然还能怎么滴,难道还能辞了不成?
为了做这个官,章衡以头抢地,又是筹划拜师,又是送出海量的利益,又是放弃内藏库的优质股份,然后自己还寒窗苦读几年,如此辛苦才做的官,难道能够因为不喜欢这个岗位便不做官了?
这就是某些渣女控制男人的招数啊!
用爱的名义,甜言蜜语哄骗你花钱,等你投入得足够多的时候,她渐渐原形毕露,这个时候,你想抽身而退,但一算账,妈的,我投了这么多钱,却连小手手都没有摸过,这如何能忍,继续投!
呐呐。
章衡现在觉得这官位便有这么个意思了。
关键是官家这个老鸨……
呸。
这话可不敢多想,要是不经意说出来,是要被治罪的。
关键是官家还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他悄声说话:“好久不见啊居正。”
章衡低着头,偷偷瞄着康慨发言的大臣们,手上笔不停,低声道:“陛下,您专心点听,要是让诸位大臣发现微臣在说话,到时候可不好收场。”
赵祯笑了笑,这才不说话了,等到正事谈完,诸多大臣退去,赵祯转移至崇政殿,然后才找章衡说话。
赵祯与其余的胥吏摆摆手道:“接下来的别记了,我与居正说说话。”
胥吏们看向章衡。
这事情他们不听赵祯的,只听章衡这个起居郎的。
章衡摆摆手道:“你们记录了一早上也累了,喝点水歇歇吧。”
胥吏们这才放下笔,走远了一些,但不敢当真走远,不然被人看见终究是不好。
看到他们离去,赵祯似乎有些松弛了下来。
章衡倒是颇为理解,被这么一群人围着,倒像是与后世人被一圈摄像头怼着脸一般,能自在才是奇了怪了。
却听赵祯道:“今天头一天当起居郎,感觉如何?”
章衡仔细回过头来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其实就类似于一个会议记录者,而且主力记录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底下那么些个胥吏,而他是每天整理这些记录文字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没意思?
而且他担心的伴君如伴虎的问题,好像也还好,今天算是特殊,第一天上班,赵祯找他说说话,其余的时候,大约也不会找他多交流,毕竟也算是犯忌讳的。
这个忌讳是对于赵祯来说。
对于一个被记录的君王来说,你天天找起居郎说话,你这是要干啥,让起居郎说你好话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想看起居注,你是不是还想改起居注……你已经是个昏君暴君了!
赵祯是个偶像包袱很重的人,所以他不会如此的。
所以,好像也还不错呀?
章衡闻言笑了起来:“挺好的,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今日听官家与大臣们讨论政务,也受益匪浅,挺好。”
赵祯呵呵一笑:“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起居郎的确是个学习的好位置,你老师推荐你的时候,朕不用多想便答应了。
你呀,能力出众,才华惊人,但眼界格局上还得多多的培养培养。
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大多数人的问题,你在这个过程之中,多用高位者的思维来考虑问题,这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大好处的……”
赵祯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的东西,章衡听得很认真,的确是句句箴言。
其中有一个问题赵祯说得尤其在理,便是这个格局的问题。
虽说章衡有着未来一千年的见识,但在具体的事情上,却是未必真能够以所谓的全局观念来看问题。
尤其是赵祯所谓的全局。
赵祯的全局是以皇帝、宗室的利益为第一等要事。
然后平衡一下勋贵、文官之间的利益。
随后是中央、地方各个阶层的利益的平衡。
至于底下最庞大的百姓……嗯,倒不是全然不关心,但那种关心更多的是要让百姓们觉得人间值得,还能够快快乐乐的当一颗韭菜而准备的。
——但最终的目的便是维护赵家的统治。
当有人或者事情阻碍到这一点的时候,那这个人或者事情便不应该存在。
赵祯希望章衡秉持的便是这样的全局思维——以维护赵家的统治为第一要事,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为朝廷、为天下臣民……
若真是什么为了朝廷,为了天下臣民,那么在章衡交了天下官员的渎职犯罪的资料给他之后,赵祯便应该大刀阔斧的铲除这些害群之马。
但赵祯明显是害怕此事危及到赵家人的统治,所以悄悄地压了下去,这一次甚至将章衡召回来,然后大谈格局……
章衡当然懂的。
但懂了,却不能当真按照赵祯所说的去做,若当真按照赵祯所说,那他章衡便是赵姓家奴而已。
章衡自有坚持。
大约便是这般勉励了许久,赵祯这才算是心满意足,那些胥吏们看着章衡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他们常常跟在赵祯的身边记录,何曾看到赵祯对一个年轻人这么上心,可见这个章三元的确是简在帝心啊。
他们在羡慕章衡,章衡却将其视为职场pua,赵祯这老小子,不知道对多少年轻人使过这招数呢,聪明的社畜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不过,章衡倒还真是喜欢上这起居郎的业务。
起居郎当然不只有一个,一共有四位,也就是说,章衡每四天工作一天,其余的时间只需要将书稿给整理好,或者说再创作一番,虽说要记录比较真实的历史,但也不能真那么毫不修饰的记录下来。
要知道,就算是君臣之间对话,可也不是那么文绉绉的,有时候火气一上来了,皇帝也要骂娘,但落实到史书上,便是什么【帝怒而斥之,言谏面不改色……】之类的,其中含妈量被全部删减。
这自然是为了美化嘛。
皇帝需要这种美化,大臣也不希望自己张口骂娘的失态被记录袭来,于是约定俗成,这些详细描述的部分还是要进行美化的,至于讨论的细节,也是要进行精简美容的,才能够将君臣都包装得比较英明神武一些。
章衡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便是在此。
他跟着赵祯参与了朝会,也参与了在崇政殿里赵祯与大臣的会面,各个京朝官的也大多混了个脸熟,也因此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有的人在外的时候倨傲,但到了赵祯的面前却十分的谄媚;
有的人在外的时候十分的平和,但到了赵祯面前却是战斗力十足,逮住机会就喷;
有的人惜言如金,就算是赵祯询问,也是十分谨慎;
有的人则是狂放不羁,即便是在赵祯的面前,也是毫不忌惮……
……
但是,章衡总是有些错觉,这些人的水平都不怎么滴,在讨论政事的时候,虽然总是口若悬河,说的事情也倒不是离题万里,但深度上终究是差了那么一回事,很多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动不动就是孔子他老人家说的,要不就是老子说的什么,还有就是真宗皇帝说什么,倒是有满口语录的意思了。
但真论起来解决问题的能力与逻辑能力,这些人好像也就那样?
随即章衡也醒悟了过来。
这些人玩阴谋诡计什么的大约也都是一把好手,但真论到做事情,他们还是局限于时代,比起自己这个多了上千年的经验穿越者,多了工业时代信息的浸淫,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但无论如何,这个经历对章衡来说是一个极其有益的,他的确是学到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的空闲时间。
章衡第一次感受到了做官的乐趣。
轮到他休息的时候,他便带着曾幼薇逛一逛汴京城,逛一逛周边的山野河流。
说来也是惭愧,他来了汴京这么久,周边的山野河流都没有怎么去看过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初来汴京的时候,他们兄弟三个忙于生计,哪里有时间去胡乱瞎跑,后来则是上了太学,为了准备科考。
科考之后做了官,更是没有一日是空闲的。
当开封府佥判的时候,佥判的本职工作也忙,他负责的公使库承包工作也是极忙。
后来被吴育逼着搞什么政绩,他搞了一个汴京城美化工程,先是办煤场后是搞公共厕所之类的,也是没有一日清闲的。
然后便是转运判官的事情,当时更是一路南下,跑了大半个大宋朝,更是不必多说了。
他也因此进入范仲淹的视线中,被硬拉着进了流内铨,流内铨没有干多久,但就是这个流内铨,偏偏让他连年都没有过上。
再后来便是去当泉州知州,他在泉州折腾的海贸事业,直到他离开,也仅仅是个半成品,甚至都没有忙活出来的眉目呢。
到了如今的起居郎,章衡终于可以大声地笑出声来了:“妈的,这才是当官啊!”
可不是么,干一天休三天,干活的时候连话都不用讲,也没有人会与他说话,多好的工作啊!
不过,章衡毕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一闲下来,作妖的心便蠢蠢欲动了。
时间已经是八月,汴京城的秋来得早,秋高气爽的令人十分的舒适。
小母驴踢踏着脚步,十分惬意地拉着小车,车上坐着的便是章衡与曾幼薇。
曾幼薇十分享受与章衡一起出行,明艳的小脸在秋日阳光下红扑扑的,章衡稍微一说话,曾幼薇便要咯咯笑起来。
一路上说说笑笑来到了临安造车坊。
临安造车坊的管事早早便等在门口,今天毕竟是东家与财务总管联袂而至,他要是不小心伺候着,若是除了纰漏,小心工作不保。
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缘由,主要是因为这个工坊一直都没有实现突破。
之前的造纸工坊被改造成为飞燕香皂工坊之后,现在已经是临安商行最重要的资产了,其资产占临安商行的百分之九九九……其余的如同造车工坊、煤场等等,便真的是成为添头了。
所以,如果说章衡觉得这造车工坊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要裁撤掉,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他很是热情。
能力不够,态度来凑嘛。
小母驴还没有停下,他便立即抓住小母驴的缰绳,引得小母驴不满,伸腿就要踹他,章衡赶紧拉了一把小母驴。
章衡不他好意思与这个叫周明略的管事道歉:“明略兄,这蠢驴不懂事,还请不要在意啊。”
周明略赶紧连连道:“是小人的问题,是小人过于莽撞了,东家请慢点下车。”
说着周明略便赶紧过来扶章衡,章衡笑着下了车,又将曾幼薇接下来,然后在周明略的带领下视察工坊。
这工坊从内藏库那边接手的时候章衡看了一次,之后便不怎么来了,好像与印象之中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周明略讲解的时候,才发现还是有很多的改变的。
周明略接手之后,对工坊的人员管理、安全制度制定、各种工序的规定、良品率的控制,以及后期的维护规章制度都有所改善,而且力度相当大,但令人困扰的是,产品的品质上去了,但销量并没有因此而上去。
说起这个,周明月很是烦恼:“……咱们工坊现在的产品拿到市面上也是一流的产品,结构稳定,非常耐用,材料上更是真材实料,但这销量就是上不去,实在是令人费解,东家您是搞商业的好手,正好您今天来了,请您给指点指点呗。”
章衡笑道:“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此事的,今天咱们工坊的车我都看过了,真如你所说,质量上是很好的,但没有特色,现如今造车的工坊车载斗量的,老百姓凭什么买我们的车?”
章衡没有指望周明略回答,而是继续道:“……所以,咱们得有自己的特色,我这里有两招,一招是创新,一招是营销。
创新便是要推陈出新,比如说外观要重新设计,现在的外观过于平庸,要重新设计才行,其次是功能性,马车是出行的工具,我们可以在舒适性、功能性上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