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瘦的厉害。
一身素裳,跟挂在身上一样。
早上离开的时候,她也留意到陆家柴不多了,只是那会儿天快亮了,她就急匆匆先回家。
原是打算等天黑了给他送些柴火用的,没想到他自己会出来捡柴。
不过能自己出来捡柴,说明身子还能撑,至少不会马上就挂。
也让她能稍稍喘口气。
陆时砚只是听到车轱辘声下意识抬头看过来。
瞧见是陈熙和陈父陈母,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
也只看了这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正在盘算着给他送些柴和炭的陈熙:“……”
无所谓。
她原也不是为着让他记自己的好。
她是为了自己和陈家。
不过她还是在陆时砚身上多看了两眼。
直到他进了村子,她才收回视线。
转头见陈母正双手交握,紧张得脸色苍白,陈熙又觉得自己刚刚在家里反应太大,把老两口给吓着了。
“娘,”她想了想,笑着安抚道:“没事的,你别急。”
“怎么不急,”陈母嗓音里都带上了哽咽:“那可是家里所有的钱了!”
原本这钱是留着给女儿做嫁妆的,但见女儿是真的想要在城里开铺子,他们一合计,便先把钱拿出来租铺子,也算是给女儿的嫁妆的,这铺子以后都是女儿的,而且挣钱了,嫁妆钱不是又很快能攒起来了么?
只是没想到,会被骗。
想到这里,陈母看着女儿问:“小熙啊,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骗子?”
陈熙眨了眨眼,并没有因为露馅惊慌:“我昨天晚上去池塘拾野鸭蛋的时候,听路过的货郎说了一嘴,原本没在意,刚刚爹和娘说铺子铺子的,我问了才知道这铺子竟是咱家租的!”
话落她又道:“当然了,也不一定就是咱家,兴许那货郎说的是别人家,娘你先别急,没事的,我们先过去看看。”
不急?
怎么可能不急?
陈母心慌得很,哪怕知道女儿说的在理,她还是止不住着急。
攒点钱那么难,她哪能不怕?
“万一呢,”一想到钱都被骗了,陈母话音都开始哆嗦:“万一真是咱家呢?”
陈熙握着陈母的手,笑了笑:“就算真的是咱家,那就当破财挡灾了,这钱以后我都百倍千倍的挣回来,娘,你还不相信你闺女么?”
说着她凑到陈母跟前,一脸卖乖:“你闺女我这么聪明伶俐,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还会愁以后挣不到钱?”
陈母被她这个样子逗笑。
但笑了没多会儿,便又愁眉苦脸起来。
说是这么说,可她还是怕啊。
毕竟那都是他们一家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
书里面,陈家跟陆家退婚其实并没有立马到绝境,是后面开铺子被骗了银子,才从此一蹶不振。
书里没有写具体细节,只说是开铺子的钱被骗了。
像陈家这样的人家,统共就那点资本,被骗光了,想再翻身,何其难?
更别说因为退婚还被所有人唾弃瞧不起,再加上糕点又做得比不过女主,生意一天比一天更差,陈家很快就撑不住了。
村里人都说,这是陈家的报应。
陈母本就因为女儿被骂,郁结于心,又被骗了钱,更是自责愧疚,久而久之便病了,没撑多久便撒手人寰。
陈家运势从此更是加速坠落。
反正就是打从退婚后,陈家就没发生过一件顺心的事情,这也正应了村人口中那句‘报应’。
哪怕是陈熙去世很多年后,坪山村的老少在提及做了大官的男女主夫妇,都还会提一嘴做坏事的现世报例子——陈熙和陈家,用来教导家里小辈,做人一定要讲诚信,不能做坏事,更不能做损阴德的事,要多跟男女主学。
哪怕死了,陈熙都还在被拿着跟女主对照。
“娘,”陈熙握着陈母的手又紧了紧,见陈母抬头看过来,她再次冲她笑了笑:“信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咱们一家人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钱财哪怕真的去了,以后总有机会挣回来的。”
这话让陈母想到了陆家。
陆父陆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才在那么冷的天出了意外。
相比着陆家如今的光景,他们家确实算好的。
别说现在还没确定是不是真的被骗,就算真的被骗了,小熙说的也对,他们一家人平安健康着呢,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母终于稍稍宽解了些。
感觉到陈母身体不再那么紧绷,陈熙这才又道:“而且女儿已经想了赚钱的路子,娘以后只管享福就是。”
她心里却是有了点思路,只是还没有调研过城里如今的情况,便还没个明确的章程。
但陈母很开心。
女儿这般自信,她是真的高兴。
原本她还以为女儿会因为村里人的目光和骂声影响心情,所以才会在今天就故意跟老头子提了一嘴铺子的事,想让女儿开怀开怀。
“哎!”陈母又开心又心疼地应了一声。
应完声,她便转过头,偷偷抹了抹眼泪——退婚这事,他们也不想的啊,若是好好的,谁会愿意自家女儿退婚影响名声呢!
可陆家哥儿,眼瞧着撑不下去了,让她女儿没出嫁就守寡么?
哪个当爹当娘的愿意?
说起来,都是小熙命苦。
这么一想,陈母就更心疼了。
瞧出陈母不是为着租铺子的事,陈熙心里也放心许多,只不过陈母这心结,得日子才能解开,但只要她能快些把生意做起来,赚到了钱,陈母肯定能重新开心起来。
这也让陈熙越发急切地想赶紧在城里调研清楚,早些着手生意的事。
要做肯定还是饮食这块,后世那么多美食,她还真不信生意做不起来。
就是具体做什么,怎么做,还得调研一番再定下来。
等到了城门口时,陈熙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但等交了人头钱进城后,陈熙连沿街的铺子都没顾上去留意,就一门心思催着陈父赶紧去租的铺子那里。
陈父心里也急得很。
“是不是前头,小梁茶馆旁边那个!”陈熙眼尖,一眼就看到两辆拉货的驴车停在一家歇业的铺子外头。
陈父点了头后,陈熙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快步朝里面跑——前头被车队挡了路,赶车不如跑过去快。
陈父陈母吓了一跳,也马上下车把驴子在一旁栓好,就赶紧火急火燎冲过来。
陈熙一冲进铺子就看到里面正在往外搬东西,一个瘦高个贼头贼脑的男人正招呼着做工的人:“快些的,磨磨蹭蹭,耽误了本大爷出城,一个子儿都甭想要!”
陈熙眉心一跳,这就是那个骗子?陈父陈母口中的李老板?
“李老板?”她试着问了一下。
瘦高个男人没见过陈熙,闻声朝她看过来,见是个不认识的农女,眉心一挑:“你谁啊?”
陈熙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们来得及时,人还没跑掉。
再晚一会儿,人就跑了!
陈熙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憋了一肚子火冲了过去,借着助跑的劲,她直接扑到李骗子身上:“你个杀千刀的骗子!还我家钱!”
李老板压根没防备,被陈熙这么一扑,直接摔倒在地,他登时大叫:“什么东西,给老子滚下去!”
陈熙早有防备,骑在他身上,死死锁着他的脖子:“坪山村,陈大湾五年的铺子租金,是不是你收的?快给我还回来!”
听到这话,李谷脸色一变,但很快他就开始否认:“哪里来的疯子,胡说八道!快给老子滚!你们看着干什么,快点把这个疯子给本大爷拖下去!”
进进出出忙活的都是临时寻来做活的短工,本就很烦李谷的刻薄,听到这话,压根没人动。
就在李谷破口大骂时,陈父陈母也冲了进来。
李谷一看到他们两人,脸色就又变了。
看到工人进进出出搬东西,陈父陈母心里还有啥不明白的,这个李老板,分明就是要跑路。
陈父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我刚刚问过了,”陈父大声道:“你根本就不是这家的东家,你只是上个租客!你收了我五年的租金!”
李谷眼珠子一转:“我不认识你,你们这些刁民,穷疯了来讹我钱!”
陈父拿出两人临时写的收据。
李谷看都不看:“那是你伪造的!”
打从穿过来,陈熙就憋了一肚子火,又见李谷这个德行,她揪着他的衣领:“想赖账?”
李谷一脸我就是赖账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他断定这些没见识的乡巴佬不敢闹大,便道:“报官吧!看看官府相信我还是相信你们这群穷疯了想讹钱的刁民!”
他说得信誓旦旦,陈父心里反倒没底了——倒不是怕报官,是怕他跟官府勾结,倒时钱没要成,反倒被罚。
陈熙哪里看不出他什么打算。
正想给这混蛋几拳,眼风里瞥到一个离得近的短工手里搬的是厨具,菜刀就在簸箩里放着。
她直接伸手把刀抽了出来。
“耍赖?”陈熙这会儿满腔的怒火,有对剧情的,也有对眼前这个无赖的:“那你试试看,你有没有命花从我家骗的钱!”
这一幕发生的突然,莫说李谷,就是陈父陈母也没想到。
陈熙是真的气疯了。
好端端的,快毕业了,穿书了。
还穿成了个对她恶意这么大的对照组。
在村里被村人指着鼻子骂就算了,一个臭无赖,还这么欺负人。
大不了,她就一死。
这种纯纯工具人的人生,当她很乐意活么?
她是真的很烦躁,眼睛里的戾气也是真,手里的菜刀更是压到了李谷脖子上。
“钱退不退,不退我就一命换一命!大家都别活了!”
李谷一个坑蒙拐骗的无赖,可是惜命的很。
见陈熙是真的不怕死,他敢不认,她肯定会给他一刀抹脖子,立时就怂了。
尤其是脖子传来刺痛,温热的血顺着流进衣领,李谷吓死了,忙白着脸求饶:“女、女侠,女侠饶命,我退、我退!”
“钱呢!”陈熙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
李谷哆哆嗦嗦摸袖袋。
很快摸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和一锭银子。
等陈父把钱收起来后,陈熙这才拿着菜刀从李谷身上起来。
她刀一拿开,李谷便猴一样从地上跳起来,他指着陈熙:“你、你……”
陈熙拿刀指着他:“你什么你?你父母在老家吴地林城县,以为我不敢找过去杀你全家?”
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李谷一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垃圾,她才不怕。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李谷立马闭了嘴。
他恨恨盯了陈熙一眼,而后看向陈父陈母:“钱都退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想抢钱?”
陈熙冷哼了一声,对陈父陈母道:“爹娘,我们走。”
“哎!”李谷指着她:“菜刀,我的!”
等出了门,陈熙才把菜刀扔给他:“别想着报复,今日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们家跟你结了仇,但凡我爹娘和我出什么事,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只觉得晦气到手的鸭子飞了的李谷:“……”
陈熙撂下狠话,转头就走。
端的是一身不好惹的煞气。
直到走远了,陈熙强撑着的一口气,这才散了,整个人浑身发软,靠着陈母这才没从驴车上滑下去。
“小熙?”陈母正满心欢喜钱要回来了,女儿真厉害,转头见女儿摊在自己身上,吓得脸都白了。
陈父要停车查看,陈熙:“爹我没事,咱们在前面面摊歇歇。”
陈母:“是不是饿了?跑一上午了,确实该饿了!”
说着她也忙跟老头子说,赶紧去面摊吃东西。
陈熙没反驳,她不是饿的,是吓的。
毕竟,她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拿刀抵着人脖子。
闭上眼,眼前都还是顺着刀刃流下的鲜红血迹,扔了刀后她的手就一直在发抖。
未免陈父陈母担心,她扯起嘴角解释道:“嗯,我饿了。”
坪山村。
受了儿子嘱托来看望陆时砚的林大娘,瞧陆时砚精神还好,并没有因退婚受到太大刺激,稍稍放心了些,临走说起了现在村里都在传的,陈家遭报应被骗钱的事。
林大娘宽慰他:“……老天爷都看着呢,你是个好的,会有好报的,安心养好身子要紧。”
等林大娘走了,陆时砚想起早上碰到陈熙一家的情形。
他们那会儿是急着去城里讨要被骗的钱?
只思量一瞬,他便收了心神。
他们两家已经退了婚,陈家与他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