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走了好一会儿就跟个在婆家受了气的小媳妇似地委屈巴巴地回来了,走到树下抬眼望着孤舟道君,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模样,孤舟道君未曾睁眼看他,只是喉中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不是去告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秋意泊撇了撇嘴:“师祖你要笑就笑吧!凌霄师叔不在!”
秋意泊也是背过身走了才想起来凌霄道君不在宗门这一茬,但他也不好立刻就回去,干脆回了自己的洞府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才又上来的,本来还想吃一顿的,但他怕一会儿孤舟师祖动手揍他,断胳膊断腿的也就算了,万一吐出来怎么办?那可多脏啊!
想想那场面!他被削成了个二分之一人棍,手脚在外面躺着,他万一还吐了,就顶着一身脏东西捡自己的手脚,你说他先把自己搞干净比较好,还是先接手脚比较好?
这问题可太严重了。
所以还是不吃了吧。
秋意泊突然由衷生出了一点难过之情,想他修行至今,能喘口气的日子都少,大多是忙里偷闲喝杯茶,不是在为这个秘境奋斗,就是在为那个宗门努力,好不容易到了道君,算是个天下无敌了吧?等闲不会有人来招惹他了吧?结果还得还小时候欠下来的债——他当年是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是够不上还债这个等级了,谁知道这才多少钱?他就得还债了!
这也就算了,到了外界谁都要欺负他一下,十方道界如此,洞阳道界如此,再往前几个道界也大差不离的,怎么的,看他品性温顺与人为善,就觉得好欺负所以就顺手欺负一下?
秋意泊越想越难过,抿着嘴唇靠着老松坐了。
他一回来,孤舟道君是做好了魔音穿耳的准备的,秋长生到了大场面上很是拿得出手,论天赋悟性气运智谋实力那都是一等一的,可私下里他就有点胡来了,仗着全是亲朋好友,闹腾得不得了。
其是在洗剑峰上的时候,就算没人应他,他一个人都能说半天,偏偏又善猜人心,就是不理他,他都能从人头发丝的弧度上看出来答案,最后逼得人去应他不可。
偏偏今日他不说话了,还一脸委屈地坐在树下。
孤舟道君都怀疑自己入了心魔幻境了!
或许是衣物摩挲地声音惊动了秋意泊,秋意泊也不抬头,就靠在树上望着天空,半点都不去看孤舟道君,只是低声道:“师祖,我好累啊……论起来,我这人也不算差劲,怎么每每我用真心去换,就得了这个下场。”
孤舟道君淡淡地道:“嗯,知道就好。”
秋意泊几不可见的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愈发轻微:“……是我的错。”
“是我轻信于人,是我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孤舟道君睁开了眼睛,为什么听起来长生是在外面被负心人给欺负了一般?他问道:“究竟何事?”
秋意泊一手微抬,半张袖子掩住了美人面,这一垂眸之间风华难言,可惜孤舟道君基本等于瞎的,他微微皱眉,就听秋意泊道:“就……也没什么,就是交了个朋友,虽然是以利相交,我却当还有三分真情在,哪想到他反手就将我扔到了进退维谷之间……”
“师祖,不然我先留下遗嘱,万一我这一去回不来,我第三百八十二号纳戒里给你存了几棵好看的老松,还有第三百八十三号纳戒是给你准备的一些法宝丹药,你届时记得取走,算是我一片心意了,你用的好,也不算我白来这一场。”
孤舟道君平淡地说:“莫要胡言。”
秋意泊哀伤欲绝,刚想哭两声,忽地身体一轻,就被孤舟道君提溜到了老松上,坐在了他身旁,孤舟道君看着他袖底下还带笑的薄唇,一点气都生不起来——早知如此,何必生气?
“你打定主意叫我去,所谓何事?”
秋意泊有些尴尬地放下了袖子,低声道:“有个造化机缘,师祖你真不去啊?”
孤舟道君:“嗯。”
孤舟道君这个‘嗯’就是然后的意思,秋意泊撇了撇嘴,掸了一下自己皱了吧唧的袖子,转而揪住了孤舟道君的袖子,眼巴巴地说:“然后就是真的有道君要取我狗命,师祖你就帮帮我呗,我在外界真的要被人欺负死了。”
“嗯。”孤舟道君自然是个聪明人,他又有什么是看不出来的呢?秋意泊在这儿缠着他,死活要他去,那个造化机缘自然是占了大头。
听温夷光说,秋意泊在外装作化神真人,此时有道君盯上他,他自己估计是不方便出手——也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很重要?”——替他出这个头很重要吗?
秋意泊想了想,点了点头:“对,很重要!”
孤舟道君淡淡地道:“嗯。”
这就是应下了的意思,秋意泊当即乐开了花,方才还死命揪在手里不肯放的袖子嗖得一下就被扔开了,他乐淘淘地跳下了树,摆出了桌椅板凳,仰头唤道:“师祖,下来吃锅子呀!好歹活动活动啊!别一天到晚坐在树上,小心生褥疮!”
孤舟道君平静地看着秋意泊,秋意泊霎时间带着桌椅换了个地方避开了那一道剑气,硬是能叫锅子里的汤都没撒出来一滴,孤舟道君已然飘然而下,无痕的剑意不知何时起已经占据了整座洗剑峰,他看向秋意泊:“打一场。”
秋意泊:“……对不起师祖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锅子您自个儿吃吧右边那个红汤是辣的再见!”
孤舟道君无意让他离去,哪知道秋意泊蹿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之间,天地间的剑意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柔和地推开,人就已经消失了。
孤舟道君看着空无一人的洗剑峰,眼中有一丝笑意一闪而逝。
据说他出去是吃喝玩乐的,吃个果子都要叫夷光削了皮切成一块一块的才肯吃,没想到实力却又进步了几分。
正在此时,秋意泊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师祖咱们明天出发你收拾收拾行囊哦!别忘了!忘了也没关系我有带……”
还未说完,随着孤舟道君侧目,一道剑气悄然无声地划过了草丛,自草丛中滚落出了一颗圆滚滚的留声珠,孤舟道君微微摇头,碾碎了那颗留声珠,在桌旁坐下了。
秋意泊这一逃那是至少动用了八成的实力才给逃了出来,为了避免断手断脚他硬是连肉身都不要了,直接借着天道法则开溜,他重新化出肉身,又磕了两颗丹药快速补足灵气,免得把周围的灵气给抽干,他松了一口气,心中哀叹了一声他师祖真是越来越恐怖了。
都不能用牛逼来形容了!
秋意泊抬眼看了一眼问天榜,隐匿于法则之内的问天榜也很给他面子叫他看了一眼,他依旧是排在第一——有一说一,他真的很怀疑他要是和师祖有个生死局,他真的能胜吗?
他怀疑他比孤舟师祖实力强就是孤舟师祖前脚咽气他后脚嗝屁的那种强。
他叹了一口气,再看周围,好像他一不小心已经出了凌霄宗的范围,如今是在春溪城周围。他也许久没来春溪城了,刚刚摆的锅子给孤舟道君吃了,他就受点委屈,在城里最好的酒楼里吃一顿吧!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水韵楼还开不开?
秋意泊按着记忆摸索过去,水韵楼还在,当然门面陈设早已重新装潢过了,与他记忆中的除了那块匾额外毫无一致。就是这匾额,他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匾额还是全新的呢,又是描金又是点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今朱砂褪色,金字斑驳,也不是记忆中那一块了。
这个点是吃饭的点儿,秋意泊看了一会儿,见进去的人不少,寻思着总不能太难吃,也就在隔壁弄堂里现出身形转而进去了。因着是自家地头附近,秋意泊怕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少不得寒暄,故而将容貌掩盖了去,头发倒是懒得弄了,他看大街上白头发的人怪多的。
店小二那是十分的有眼力,见秋意泊入内,便知道那绝对是个大能,当即摆出十二分的热情,也不必秋意泊说,张口就是:“贵客一位,雅间请——!”
“前辈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水韵楼可是春溪城里首屈一指的地儿!论起味道我们这儿说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店小二口若悬河,连打带唱,显得极有精神:“我们这店里头最有名的就是道君宴,当年长生道君经常在我们家用饭,回回来都要带二三十席才走呢!”
秋意泊笑道:“长生道君常来?”
店小二笑道:“嗐,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我们东家是那么说的,您且听一嘴就是了!反正我来的这二十年也没见过这位道君就是了!不过或许来了我也不知道,您想那道君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是我这些晚辈能发现的不是?”
秋意泊又问道:“这么实诚,也不怕我转身就走?”
“我们东家常说,做生意就是要诚信!”店小二将秋意泊带到了雅间,殷勤地擦了桌椅,又请秋意泊坐下,秋意泊道:“有没有什么招牌菜?”
“这自然是有的,像那香酥德蹄,乱炖老鸭煲,苍雾鱼脍……”店小二报了一连串的菜名,见秋意泊并未出声,就道:“您要是不知道吃什么,就先来一桌道君宴?这一桌可确实是咱们店里头最招牌的菜了,不敢说道道合您的口味,但也不会差的!”
秋意泊颔首,店小二立刻笑开了花,正要唱名,却听秋意泊道:“不要那道君宴,来点新菜,我爱吃些鱼虾蟹贝,捡个八菜一汤,只管选好的上。”
要命了他才不要吃那什么道君宴,几百年前打包的席面到现在还有剩,就在他纳戒里躺着——每次都觉得扔掉有点可惜,但是吃的话又嫌弃放在纳戒里的时间太长,送人也觉得有些送不出手,所以就这么一直躺着。
秋意泊的习惯就是那么刁钻古怪。纳戒具有特殊的时间规则,进入纳戒的物品的时间将会被暂停,同样的,活物是不能放进纳戒的。话虽如此,就算有这么一个规则在,熟食进了纳戒摆了一段时间,秋意泊就会觉得时间太长了肯定没法吃了,但一块生肉摆在纳戒里,无论摆多长时间,秋意泊觉得煮熟了那还是能吃的。
大概就类似于同样一斤豆角,抽干空气摆在冷冻柜里摆半年一样能吃,但是炒熟的豆角放在冷冻柜里冻起来,三天后就算能吃他也觉得不能吃了一样。
——问就是致癌。
秋意泊不禁微微笑了笑,都快一千年了,这种习惯还留着呢。
店小二听着先是垂头丧气,紧接着又高兴起来,这些东西也贵,他也好多拿些提成:“好嘞,您稍等,菜马上就来!”
店小二一溜烟的下了楼,和掌柜的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哎?刚刚那位客人不是新客人啊?他怎么知道道君宴上都是些老菜式啊?
而且还打扮得跟长生道君似地……一般这种人都是十分神往长生道君的,他推荐的道君宴几乎没有卖不出去的,今日却撞了个铁板。
算了算了,不管了,对方多多点菜对他来说就是大好事!
店小二一出门,雅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秋意泊喜欢这种独自一人的氛围,可待久了他也嫌冷清,便把窗户推了开来,他记得对面应当是春风楼还是春意楼,总之是合欢宗门下的产业,听听歌舞也是好的。
窗户一打开,果然有丝竹之声飘了过来,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宛若也有那么一个人,嫌这时光漫漫,随手拨弄琴弦。秋意泊听了一会儿,突然摇头笑了笑——哎,忘记了,合欢楼名下产业大白天的不开门,至少也要等到傍晚点灯才开始开门做生意。
无人弹奏,他便自己弹奏,恰好雅间里为了凑那么一份意境,墙上悬着一把琵琶,秋意泊是不会的,但一通百通,他抱在怀里一格格试过去,记下了几个音阶,他现在有足够的反应能力和记忆能力来控制手指按到最正确的位置,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秋意泊就已经能弹出一小段儿曲子了。
虽然是强行弹出来的也没有什么技艺可言,秋意泊却已经很满足了,正当放下之际,忽地对面窗户砰的一下被推开了,从里头传出来个大汉的声音:“谁他娘的在弹琵琶,不会弹就不要弹!”
紧接着从窗户里头探出来的却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眉若春山,眼若点星,一张菱形小嘴点着大红的胭脂,娇美万分。秋意泊的位置有些特殊,对方一眼也没见着秋意泊,那头窗里头有人道:“吟月哥哥莫要生气,许是楼里哪个小弟子弹着玩罢!”
那美人操着那充斥着大汉意味的口音骂道:“别他娘的吵老子睡觉!”
“是是是,哥哥先休息吧!奴奴这就去叫人别弹了!”
对面的窗户又啪的一下关了,可见对面那位吟月真人怨气之重。秋意泊轻轻笑了笑,原来是个故人——他却没有什么要见面的意思,哪怕是隔着街聊上那么几句,他也不想。
不为什么,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吃饭,看看话本,是个熟人也就罢了,只是故人的话,那就接着当个故人吧,他们今日无缘,改日再见也是一样的。
这一段小插曲后,饭菜便送了上来,秋意泊挥退了侍人,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甚至还在雅间里歇息了半个时辰,这才结了账离开。天空此时下起了淅淅沥沥地小雨,秋意泊支着伞,沿着长街慢慢地走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就是什么都没想。
或许是他太久没回来了,倦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方才睡了一会儿却没有半点起色,反而更显得困倦了,弄得他也没什么兴致,懒得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就这样慢吞吞地走一会儿也很好。
毕竟今天很凉爽,带着水珠的风打在脸上也叫他很舒服。
阴郁的天色没有带给他压抑的心情,反而因为这样阴郁的天色导致的路上行人的稀寥叫他感觉很是自由。
这么看着,都有点害怕明天的到来了呢。
带着孤舟师祖去十方道界,事情就摆在眼前,立刻就要去解决,后头还有个万界大比等着他们,末了他还得马不停蹄得去问虚道界一探虚实,着手麓云山转向问虚道界一事,这么一想,着实是累人。
秋意泊走着走着,身形缓缓地溶解在了天地间。他脚步缓慢而从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周围的异样,直到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幅天地。
并非是严格意义上的另一幅天地,而是他体内的望舒灵脉所在的那一片特殊的空间。那一条庞大的,苍虬的灵脉就在这片空间里蜿蜒生长,无数触枝的末端都衔接着一个个小世界,秋意泊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有两条灵脉的分枝向他探了过来,翘起了一端,摆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在等着他有所动作一样。
秋意泊低低地笑了一声:“还有事情呢。”
那两条灵脉分枝一动不动。
那就忙里偷闲一下?
秋意泊这般想着,握住了其中一条灵脉分枝,另一条灵脉分枝便乖巧地退了下去,他所握着的那条灵脉带着他飞起,以一种悠缓地速度引领着他,直到停在了一条分枝之下。
那条分枝很细小,只有头发丝粗细,末端衔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球体,与其说是球体,不如说是水滴,它就挂在枝头,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会落地一样。
秋意泊伸手触碰了一下水滴,霎时间他的身形就被吸纳了进去,甫一进入,秋意泊就掌握了这个极小极小的秘境——它小到什么程度呢?只有这一方庭院罢了。
带着一丛梅林,一湖荷花的庭院,再往外看,是虚拟出来的青山,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
这里依旧是四季轮转,可相对于外面的时间而言,这里的时间慢到了不可思议。秋意泊哪怕在这里待上十年,待出去之时,也就只过去了一息而已。这一息与十年之差,是因为天道法则所造成的差异,而非是因为其他。
“还真是让我来休息的?”秋意泊喃喃了一句,他走进了庭院,在对着荷花池的窗下的软榻上躺下了,本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却在他躺下之际变得阴郁起来,随即便是连绵春雨悠然而下,带着水汽的风吹进了窗户,引得帘幔轻晃,秋意泊打了个呵欠,扯了一床薄毯来,顺着微凉的风拿着话本翻看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用提醒自己什么时候就要醒,也不用害怕睡过了头耽误了事情,秋意泊沉沉地睡着,一连睡了快十个时辰才醒了过来。过长的睡眠让他浑身泛着一种慵懒而餍足的意味,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摆出了茶点,吃得甜了,就拿茶水解一解腻,喝得苦了,就再吃一口甜的压一压苦味儿。
这就是一天。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秋意泊也是这么过去的,第三天、第四天……一直过了一个月,秋意泊总算是有了些精气神,心情也调整得不错了,这才出了去。
带他一出这秘境,那滴水珠便自枝头落下了,滚落于无尽的迷雾中,再也不见踪影。秋意泊有些好奇,他一手随意地搭在了枝头,看着脚下淡淡的雾气,却没有探索出来什么。
他大乘期的时候觉得望舒灵脉至少也要等到他阳神后才能触碰,如今到了阳神后,又觉得这不是阳神期就可以触碰的东西,或许要等到合道的时候他才有把握完全掌控它。
不得不说,它很迷人,就这样漂亮优雅地舒展着四肢,平素在他体内的时候缠着他的脊柱……那也只是一种显形,大概的意思就是提示他它还在一样,在秋意泊无视它的时候,它也没有为秋意泊提供过什么帮助。
仿佛就是个借他身体住上一段日子的室友一样。
当然,望舒灵脉也时不时和他示好,告知他哪个秘境里长了他需要的东西,哪个秘境里又有好玩的又有好吃的,但秋意泊一直都在拒绝它——其实如果有法子的话,秋意泊想把望舒灵脉从他的体内弄出去。
一个没办法掌控的东西长在他的身体里,换了谁不慌?秋意泊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也会担心一下。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对方又是想给天材地宝,又是想给功德机缘,偏生他自己不要,方才还特意寻了个秘境让他休息了一个月,他却没什么良心,怀疑对方要害他。
那是自然。
他这条命还是很珍贵的,至少他还没活腻歪呢。
秋意泊握了握手中的灵脉分枝,心想待十方道界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就来好好研究研究这望舒灵脉,一直放在体内也不是一回事儿,总要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比较好。
到时候有用就留下,没用就扔出去得了,省得挂心。
虽然秋意泊也没怎么挂心就是了。
望舒灵脉的触枝柔缓地在他手背上蹭了蹭,随即将秋意泊送了出去,一眨眼之间,秋意泊手中一沉,便感觉手中握着什么,这个重量这个形状他早已经熟悉至极,千机伞的伞柄。
也是休息得够了,秋意泊此刻心情大好,又有力气来折腾了。他望了望周围,有些想去找点朋友什么的聊聊天,逗逗乐子,他也不是很想回山上对着孤舟道君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就算不是孤舟道君,那也是温夷光,反正没啥差别,顶多就是一个井面上还能波澜,一个是下面全是冰的区别。
要不去寻凝黎?也是许久未与她见面了。
秋意泊想着他左右都在春溪城,往左走就是回凌霄宗,往右走就是太虚门,路都一样长,也没啥区别,他确实也该关照关照姐妹,干脆就往太虚门去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无甚发生——秋意泊还特意没飞高,想看看有没有打劫什么的乐子,结果一路上别说打劫了,连人都少。这条路算是太虚门弟子回太虚门必经之路,他记得往日里总有不少人才对,今日却是小猫两三只。
懂的都懂,在山上修炼无趣,别说太虚门,凌霄宗也有弟子偷偷溜下山来玩,总不能是今天太虚门开大会,把所有弟子都扣在山上了吧?
秋意泊纳闷地想着,没过多久就到了太虚门的山门前,秋意泊才想说自己来找秋凝黎,那两个守门弟子却先一步开口:“啧!那个白头发的!你可知罪?”
秋意泊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挂腰牌,当即从袖中摸出了自己凌霄宗的腰牌给对方看了一下,两门毗邻而居,哪有不认识凌霄宗纹样的说法,那两人一看到背面的花纹立刻闷头道歉:“原来是凌霄宗的前辈,对不住对不住!”
秋意泊好奇地道:“方才喝住我,是在闹什么呢?怎么就有罪了?”
守门弟子见他随和,再加上这些年来凌霄宗与太虚门的关系越发和睦,也不介意与他吐一吐苦水:“前辈有所不知吧?这不前些年掌门真君觉得凌霄宗的法子好,也照例给我们来了一套,这一段日子正在查作业呢,许多弟子偷溜下山逃避检查……”
秋意泊:“……”
原来闹了半天是因为他啊?
秋意泊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其实心里已经盘算着要不还是说个假名吧!他堂堂道君,在自己门派里挨弟子骂两句也就算了,出门在外得还要挨瞪他就不太开心了,也怪尴尬的,那弟子又道:“我修行之前是觉得凌霄宗修行太苦,这才拜入了太虚门,哪想到啊!现在比在凌霄宗还苦!”
秋意泊问道:“为何这般说?难道是因为凌霄宗是苦日子过惯了,所以就不觉得苦了?”
守门弟子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前些日子我们还遇上凌霄宗弟子过来办差,听我们诉苦还嘲笑了我们一顿,说这算什么苦……”
秋意泊笑着听着,心道他已经给宗门减压了,难道作业还是太多了?不过听别人吐槽这些也觉得怪有意思的,那两个弟子难得遇到这么一个肯听他们诉苦的,过了好一阵那两个弟子才反应过来:“说来前辈是凌霄宗哪位前辈?前来我太虚门有何贵干?”
秋意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我乃凌霄宗秋辟琉,前来求见贵派秋凝黎。”
“姓秋?秋师叔是你什么人?”
秋意泊想了想道:“算辈分我当称老祖。”
两守门弟子放下心来,确实听过秋师叔在凌霄宗有晚辈——秋师叔在凌霄宗不光有晚辈,还有长辈呢!两人也不疑有他,道:“你还请前辈在此稍候片刻,弟子等这就去通传一声。”
其中一个守门弟子进去通传了,另一个守门弟子则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秋意泊。这青衣白发的就别提了,自从长生道君叩问道君后,这道界中青衣白发的修士就陡然多了起来,不过这秋师叔家族可真是厉害啊……不光有道君,有真君,眼前这个晚了秋师叔不知道多少辈分的都已经是真君了……
不对,他有真君修为?!
守门弟子又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对方的境界来!自己有元婴境界,看不出修为至少也是渡劫期以上,可对方又说他当称呼秋师叔为老祖,那就是已经差出了至少九代,秋师叔才八百余岁,与她差了九代人,少说也要一百多年,这天下除了当年的长生道君外哪来的六百多岁的大乘真君?!
不过秋家多怪才,他也有点数,他心里慌了一瞬后心道估计又是凌霄宗特意培养出来的天骄,说不得就是长生道君亲传,用不着大惊小怪。
那弟子通传还未回来,门中便又走出来了几人,显然一队伍是客人,一队伍是太虚门的弟子,太虚门弟子道:“门中正在考核,招待不周,秋真人见谅!”
“客气,秋某也只是照例来跑一趟,谈不上什么招待不招待的。”那两队人都近了,其中一队人居然穿着凌霄宗的青衣,为首之人更是让秋意泊有点眼熟。秋意泊还没来得及用眼神示意一下这位可能是自己亲戚的人,守门的弟子就扬声道:“巧了,秋真人,我这边刚好也来了一位凌霄宗的秋前辈,是来寻秋师叔的,您方才有见着秋师叔吗?”
此言一出,那两队人马就都望了过来,秋飞渊大步走来,不禁皱眉道:“秋师叔不在……你是……嗯?”
秋飞渊顿住了,他本以为是哪位本家的兄弟,此时却看见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说是陌生也不尽然,眼角眉梢确实与他有几分相似,可他可以确定这绝不是他们秋家的人!
再看对方穿着一袭凌霄宗再普通不过的青衣,腰上悬着的令牌却是倒扣着的,门规有明令,出门在外时这宗门令牌可以不戴,但若戴了,无事不能倒扣。如今就在太虚门门前,想也没有什么大事,秋飞渊当即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冒充我凌霄宗门下?!”
秋意泊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拱手道:“师叔,我是辟琉啊!”
秋飞渊大怒:“凌霄宗何时有秋辟琉此人!”
秋意泊眼睛都快眨烂了,对方都视而不见。秋飞渊倒也不是没看见,他高声道:“你冲我眨眼睛作甚!来人,拿下!带回去门规处置!”
秋意泊:“……”
他深深地怀疑秋飞渊不是他们老秋家的人,他们老秋家怎么可能养出这么没眼力界的东西来?!
眼看着就要被自家门派弟子当成贼人给拿下了,现在亮明身份也丢人,不亮也丢人,要不他干脆直接走了得了吧?
正在此时,有一人自太虚门中而出,他拾阶而下,扬眉之间,满目灿烂:“他是谁?”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晚辈/弟子等拜见真君。”
金虹真君眉目含笑,他在场中一扫,笑问道:“在闹什么呢?”
他一开口,便有一种温和之气,周围紧张的气氛都缓和了下来。秋意泊许久不见故人,下意识便想笑,记起来刚刚自己冒充自家人,还当众叫秋飞渊师叔试图攀关系,立刻收敛起了笑意,他朗声道:“秋家秋辟琉拜见真君。”
他对着金虹真君眨了眨眼睛,张嘴就来:“真君的眼睛真好看。”
金虹真君眼睛眯了眯,笑得越发温和了,他抬了抬手,刚想说话的弟子们便不敢再开口,他笑道:“过来。”
秋意泊很乖巧地走了过去,直到金虹真君面前这才停了下来。金虹真君抬手拂了拂他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想说话,秋飞渊此时打断道:“金虹真君,还请听晚辈一眼,此人绝非我秋家弟子,真君切莫信他!”
金虹真君侧目看向他,笑吟吟地道:“你没有见过他也是正常。”
秋飞渊:“……?”
金虹真君咬了咬唇,轻轻地笑开了:“他是你家长生道君赠我的弟子,少时总在我左右,你们不曾见过他是应当的。”
众人:“……?”
不是,什么叫做‘赠我的弟子’?这要是把‘弟子’换成‘炉鼎’这两个字还能说得过去,这年头弟子还带送的吗?!:,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