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是什么人?他要是顶着自己的那张脸可能还要有些顾忌,这顶着张假脸他还顾忌个锤子,那是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他目光在金虹真君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流转之间微微垂下了眼睑,清俊的眉目中流露出一点薄薄的光,像是在阴暗中待久的蝼蚁,仰望着阳光的模样。
“师叔……”他脸颊微红,略有些狼狈地低声道:“师叔莫要与我开玩笑。”
话虽如此,人却很自然地走到了金虹真君身边,金虹真君微微一笑,一手搭在了他的腰上,温柔得跟能掐出水来一样:“是我的错。”
看到这里,弟子们还看个什么啊!这都不跑,留着看尊长的风流韵事是等着挨削吗?!太虚门的弟子咳嗽声一片,一个两个都是有事,拱手告辞,至于凌霄宗的弟子,尤其是秋飞渊,他不敢置信地剜了一眼秋意泊,低声吩咐了一声:“走。”
金虹真君浑不在意弟子们的离去,只侧着脸一意与他说话:“辟琉好狠的心,一走便是百多年,许是忘记师叔了。”
秋意泊一手微抬,也学着他的语气温温柔柔地说:“辟琉怎敢忘记师叔呢?师叔对辟琉的好,辟琉永世难忘。”
金虹真君的手腕一动,便勾住了秋意泊的腰,将他拖了过来,他一手触碰了一下秋意泊的脸颊:“真是如此?外面乱花迷人眼,我还当辟琉被迷了去。”
秋意泊那是半点都不慌,现在已经不是怎么把两门弟子糊弄过去的时候了,而是看谁先演不下去的时候,他干脆靠在金虹真君,那脸是生生地用灵力给逼红的,他仰头看着金虹真君,那双眼睛浮光跃金,灿烂难言,看得久了,不免就有些目眩神迷,他握着金虹真君的手,指尖在他腕骨上蹭了蹭,干脆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师叔莫要生气。”
“辟琉虽有道侣,师叔只能屈居一侧,可辟琉心中是爱师叔的。”秋意泊轻声道。
因为要守门实在是没办法离开,只能目不斜视的两个守门弟子:“……???”
啥玩意儿,他家金虹真君只能当人家的相好?!
一时没注意,身体颤了一下,人也悄悄往这里看。
他们的动作哪里能瞒住金虹真君与秋意泊,秋意泊更来劲了,一副要献吻的模样凑近了金虹真君,还没碰到呢,就感觉自己脸颊一疼,霎时间被金虹真君带到了他那一醉宫中,金虹真君还未说话,秋意泊已经笑疯了,他挨着金虹真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把自己被金虹真君一时失态捏红的脸给他看:“师叔,哎呦喂师叔您可真的捏啊?脸是假的,肉是真的啊!你瞧瞧,都捏红了呢!”
金虹真君轻描淡写地拍了拍他的脸:“不对称,长生,来,师叔帮你打得对称一点。”
第一下是秋意泊猝不及防,第二下哪里肯接着挨?秋意泊往后仰着去躲,金虹真君一手摁着他的腰,一手跟着他的脸,秋意泊大笑着扭头:“不行不行,我这张脸多金贵啊我师祖打我都不打脸!师叔你赶紧收了你的玉手!”
金虹真君也没忍住笑了起来,他松开了秋意泊,就见秋意泊灵活得一个转身,就已经坐在了他常坐的那张长塌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地方是金虹真君惯常独处的地方,只准备了一张长塌,上回秋意泊来是挤着他坐的,今日干脆直接先一步坐下。他乐淘淘地盯着金虹真君直笑,然后微微抬了抬下巴,很是高贵优雅地说:“真君,失礼了。”
金虹真君轻笑道:“今日在下不曾拜见长生道君,确实失礼。”
“师叔怎么赔礼?”秋意泊翻身坐上了塌,顺脚把鞋子给踹了:“我要喝师叔的茶!”
金虹真君自无不可,伸手很不客气地把秋意泊往旁边推了推,让出了一片地方来,摆下了一只矮几,自己则是坐在了另一侧,笑问道:“今日怎么想到来见我?”
秋意泊也没有遮掩地意思:“这不是在春溪城吃了饭,寻思着离明天还早,就过来看看我阿姐在不在。”
“原来看我只是顺带的。”金虹真君道。
“那不是。”秋意泊故作认真地道:“要不是师叔刚好下来,我应该也不会来看师叔。”
金虹真君挑眉,抬手就给了秋意泊一下:“没良心的东西。”
秋意泊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接了金虹真君的茶,刚一入手就嘶了一声,那杯滚烫的茶水霎时间变得温吞吞的,恰好入口。金虹真君见状道:“浪费了我的好茶。”
秋意泊仰首就把茶给喝了个干净,又把空了的茶盏递了过去,示意添水,自己怪声怪气地说:“哪个好人家喝滚水啊?”
金虹真君也不与他争辩,垂首泡茶,下午慵懒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温柔到了极致的错觉。
秋意泊今日来确实没想到金虹真君,毕竟上回在天榜见的时候,金虹真君已是大乘圆满,距离突破炼虚合道也就是一步之遥。他寻思着这才百年,金虹真君要么已经成就道君在闭关了,要么就还在外出游历寻找那一点‘心动’,这关键头上的他打扰人家作甚?又没什么要紧事喽。毕竟又不是谁都跟他一样闭关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就出关了的,说不定金虹一个关闭上百多年呢?
只是没想到今日一见,金虹真君依旧在大乘巅峰,依旧没有突破炼虚合道。以秋意泊之能,大概能看出一点,他可能已经在关头了,但这关头是卡他一瞬间,还是卡他一百年一千年的不好说,毕竟金虹真君不是温夷光,温夷光醉心剑道,剑道突破便是他境界突破,金虹真君与他一般,还是偏向于正常类型的修士。
秋意泊眯着眼睛看着他,“师叔怎么还没叩问炼虚合道?”
“你急什么?”金虹真君含笑道:“难道是遇到了谁欺负你了?等着叫我替你报仇?”
说道此处,金虹真君目光微动,调侃道:“便是如此,能欺负你长生道君的人,师叔我也是爱莫能助呀……”
秋意泊撇了撇嘴,“师叔你怎么和我师祖一样都变坏了!”
“孤舟道君?”金虹真君侧脸:“孤舟道君难道还会与你计较?”
秋意泊轻哼了一声,点头说:“你不知道,我师祖现在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就是阴阳怪气,我上午跟他讲我交了个两面三刀的货色,差点被捅了一刀,你说这正常人不该安慰我两句吗?我师祖他可倒好!”
秋意泊做出一脸平静如水状态,眼眸微沉,学着孤舟道君的口气淡淡地说:“嗯,你知道就好。”
他说罢,忍不住一拍大腿,吐槽道:“你知道吗我听到的时候差点不知道下一句怎么接了!”
金虹真君不禁笑了起来:“怎会……”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秋意泊火烧火燎地跳了起来,骂了一句‘要完’,紧接着就见秋意泊闭上了眼睛,金虹真君霎时间沉默了下去,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变动,无形之间有一种淡淡地几不可见的威势将他笼罩了去,紧接着便是他这一醉宫。
这就像是突然被人用袖子遮了起来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居然还有几分愉悦。
秋意泊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人却跟个小白菜似地蔫了吧唧的歪了下来:“要命,一个没注意……”
“叫孤舟道君听去了?”金虹真君笑问道。
秋意泊心有余悸地点头,他已经想到自己回洗剑峰可能要被砍两剑的惨状了,如果孤舟师祖心情好,说不定能容许他提着自己的断腿蹦跶着回洞府。他哀叹道:“之前习惯了,一个没注意……”
道君叫人提了名字道号就会有所感应,这玩意儿就跟某些聊天软件的功能一样。秋意泊素来是屏蔽所有道君以下的,然后再单独将亲朋好友设置为重点关注——大部分人应该与他一样,不然天天听别人逼逼自己,谁耐烦啊!
等去了十方道界也是如此,不过十方道界道君太多,动不动就会提到,秋意泊是借着麓云山有阳神器灵的名头直接把整个麓云山的天机都掩盖了去,相当于直接屏蔽道君们对麓云山这范围的感知。这方式也不难,毕竟归根究底就是姓名触动了天道法则而已,只需要让某处的天道法则掌控在自己手里就行了,大家也都是这么干的。在十方道界出门在外的时候,他平素也不会提及道君,除非是遇到了道君——这种情况他明面上是化神,对方有话要说自然会主动屏蔽天机,轮不到他动手。
只不过回到了凌云道界,秋意泊下意识忘记这一茬,没有主动屏蔽天机。这不,在这儿吐槽孤舟道君基本等于在当面跟孤舟道君吐槽差不多了。
见状,金虹真君笑道:“那今日长生回去可就要危险了,不如留在我这里?”
“不行啊,我倒是想……”秋意泊委屈巴巴地说:“这不要带着师祖去十方道界替我报仇,说好了明天出发,你猜我要是明天不见人,我师祖能砍我几条腿?”
金虹真君的目光在秋意泊腿上扫了一眼:“唔……最多三条。”
秋意泊:“……?倒也不至于?!”
金虹真君轻笑出声:“不逗你了……在外界当真受了人家欺负?”
“怎么不是?”和金虹真君说话就不比孤舟道君了,和孤舟道君说,秋意泊是不敢详详细细地说的,要是孤舟道君知道他因为听了人家的八卦才顺手恶心了一下对方,顺道还自污清名,被人欺负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对方以为他是前妻的小白脸,他自己也在往这个方向误导……孤舟道君别说帮他出头,能不当场打两顿秋意泊就算孤舟道君涵养出众。
和金虹道君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秋意泊甚至还把战云道君杀妻证道那个瓜跟他详详细细地分享了一下,末了又把自己的事情一说,这才委屈巴巴地说:“哎,早知道就不掺和这种事情了,一个地皮罢了,大不了我转手卖了……还不是要怪玄机?我把他当朋友,他居然背后捅我两刀,他可真是有兽性没人性,为了讨好心上人,还就真不顾别人死活了!”
“他不是有兽性没人性。”金虹真君将一碟子红豆奶酥饼推到了秋意泊面前:“试试这个,不大甜……只不过是没把你放在心上罢了。”
他眼中有一点皎然之色,与那双灿若金阳的眼睛相对比,那点灿烂的颜色也变得冷沉了下来,有一种无机质的肃杀感,偏偏他还是笑着的,温和极了,这二者相映在一处,不禁叫人毛骨悚然。“区区一个化神,连我都不放在心上,他与你才相交多久,为何要将你放在心上?”
秋意泊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现下不与玄机计较,不过是他还有用罢了,再者,这么一点小事,大动干戈去计较,反而就显得没意思了,知道这个人不能深交就行了。他眨了眨眼睛,答非所问:“哎?不是,那师叔当初也没把我放在眼中了?”
金虹真君挑眉道:“不然呢?”
“那我是什么?”秋意泊捡了一个奶酥饼吃了起来,边好奇地问道。
金虹真君沉吟一瞬:“一个有意思的小东西?”
“豁,那是连人都不算了。”秋意泊笑着说罢,忽地想起了自己那个极有意思的幻境来:“师叔,说起来你知道我是怎么成就阳神的吗?我似乎没有与你说过。”
“似乎没有?”金虹真君想了想:“难道是那个我杀了你许多次的梦?”
“是啊。”秋意泊点破了其中关键:“你当时训我看不穿,我回去后冥思苦想,于是就给自己做了一个幻境,幻境中我剥去了我的天灵根,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弟子,我这般懒淡的性子,小时候其实也不是很想来凌霄宗的,你叫我在累死累活的剑修和高贵优雅的法修当中选我肯定选法修!”
“只是我三叔当时给我做了些手脚,叫外人都以为我只是玄灵根,我也当如此,后来我三叔一个劲的给我吹他和我爹在凌霄宗有地位,宗门有人好办事,又有他们罩着我,我才觉得去凌霄宗也不错。”
秋意泊抬眼看向了金虹真君,笑道:“在幻境里,我实打实是一个玄灵根,我要是真想来太虚门,我三叔也没有太劝着我非要我去凌霄宗,我记得我入门后就当了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有一次……哎对,就是在山下那个台子上练习法诀呢,你来了,我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
金虹真君听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他想起来他与秋意泊第一次见面,秋意泊莽撞地就来寻他要与他交朋友,还夸他身上的香气好闻。秋意泊接着道:“你自然发现了,你夸了我两句,我小时候嘛,比我现在嘴还要甜,三两句把你哄开心了,你就要把你家一个弟子的法衣送给我,我当时想着这我可不能要啊,这弟子可是我的先生,我要了法衣岂不是得罪了我的先生?那我还有好日子过?”
金虹真君听得入神:“然后呢?”
“没然后了,我虽然没要,但是你家那弟子被你惯坏了,当天晚上跑到我房间里给我当胸一剑——夭寿,我记得我当时才七岁还是八岁?”秋意泊笑道:“我醒了之后我想你肯定是故意的,当时你才渡劫期,成天里想找点事儿,我的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你就是故意想挑起我爹和三叔跟你之间的仇怨,你才故意说要把先生的法衣送我……你要是真心送我,你就不能给我一件新的?难道你还差这一件法衣不成?”
金虹真君笑着点头:“是我能做出的事情。”
“还有呢,后来第二次幻境里,我好端端地在家里忙活,修为也上不去,自然也没跟你结交,你某天突然跑到我家来说什么我爹杀了你家某个子孙,所以你就来灭我们家满门了。”秋意泊的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就死了。”
秋意泊撇了一眼金虹真君:“原来当时你是真的很想跟我爹还有三叔做做对啊?师叔,你怎么想的,你一个积年的渡劫期去为难他们一个合体期?”
金虹真君悠悠地道:“你父亲与三叔乃是剑修,又师从孤舟道君,厉害一些也是正常,我若挑衅他们,若是一个不好,我也好及时抽身,免得送出命去。我若是挑衅孤舟道君,孤舟道君前来杀我,我断无幸理。”
“与你相交,此前多多少少是有些想要挑衅你父亲与三叔的原因在的。”金虹真君看着秋意泊唇下一点饼屑:“长生委屈了?”
秋意泊也没太计较这个事儿,凡事论迹不论心,金虹真君只是这般想了,又没这么做,他计较个什么?不过态度还要摆出来的:“哎对,我不开心了,我难受了,你看着怎么办吧!”
金虹真君笑道:“你想如何?”
秋意泊眼中一动,将最后一口红豆奶酥饼送入口中:“这个,多来点,我要带走!”
“可以。”金虹真君笑道:“还有其他吗?”
秋意泊:“还要其他干嘛?”
他忽地有些警觉,狐疑地看着金虹真君,双手抱胸:“有一说一,我现在是有道侣的人了,虽然师叔你距离道君只差半步,采补我虽然有用但那也是不行的……你如果想走这条路,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我师祖?你采补他,他刚好顺势修炼一下道心!你两爱恨情缠一下双双历情劫!”
金虹真君闷笑出声:“你这是为我好还是要我死?”
秋意泊想了想:“也是,万一我师祖一个不好也疯魔了要杀妻证道呢?虽然你们俩也生不出孩子来,但杀院子里养了三年的猫猫狗狗也不太好。”
金虹真君拍了他一下:“莫要胡说,否则你师祖杀来了我可护不住你……炼虚合道,我不急。”
“为何不急?”秋意泊也认真了下来:“师叔,炼虚合道和炼神还虚还是有本质性差距的。”
“我为何要急?”金虹真君反问道:“如今道界太平,又无事压我心头,我只观你,瞧你一入道君便没了踪影,如今在外界忙碌于经营麓云山,每日没个喘气的功夫……我当时便说了,长生,你太急了。”
“我至今偶尔也会想起你当时,明明无人逼迫,你也不过五六百的年纪,你在着急什么?非要迈入道君之境?”金虹真君在秋意泊头顶上碰了碰,“后悔么?”
秋意泊眯了眯眼睛:“师叔,你怎么知道我后悔?”
“我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秋意泊平静地说:“我就算不是道君,我也爱出门玩一玩,届时见世间之大,生死皆于他人之掌,叫我战战兢兢地过?恐怕不能。”
“我这人你也是知道的。”秋意泊笑道:“你看,我年轻那会儿你不也很喜欢我?我与你越是脾性相合,你应该越是想杀我才对。你最终没杀我,是因为望来城的巧合,阴错阳差罢了,若那次你不能渡劫入大乘,恐怕是越来越疯的,早晚是要轮到我的。”
“我不介意,是因为我如今与你相交莫逆,哪日师叔真要杀我才能渡劫,我也愿意千方百计的想出一个法子,要你能杀我,我还能保下命来。”秋意泊说到此处,笑意转淡了去,他嗤笑了一声:“我这人就是护短,没法子……可其他人凭什么?”
“一个与我不熟的玩意儿,他想把我当个玩具,当个乐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凭什么?”秋意泊笑道:“我不愿将他人当个玩意儿,也不愿他人将我当个乐子……师叔,我们已经修行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能去,也就罢了,强求无益,可既然能去,那何不去更高的地方看一看呢?”
金虹真君呼吸一窒,他凝视着秋意泊:“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秋意泊忙不迭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点心茶水,拔腿就溜:“师叔你慢慢渡劫哈,我去外头吃!”
金虹真君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了起来,云顶之上,有劫云凭空而现。
那是满目的暗沉,于他眼中却是灿若烈阳。
此前不渡道君劫,是不心动。如今心动了,自然要渡劫。
如此浩大的阵仗,太虚门弟子自然有所感应,连在闭关的太虚真君都被惊动了,他出门一看,便知道是金虹真君渡劫,不由扬起了掩都掩不下去的笑容。
比他快一步,这很好。
随即他便开始吩咐弟子们忙碌起来,道君劫数自然非同凡响,不论高低阶的弟子都要避开,尤其是真君更是要远远的避开,免得被天劫以为是来助阵的一并清算了。
秋凝黎自然也被惊动了,她走出洞府,与相邻的同门聊了两句,得知是金虹真君的道君劫,正打算好好看一看之时,忽地身体腾空而起,有一手挽着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僵硬了一瞬,手中法诀还未出手,她便已经站稳了。
她人已经在天劫范围边缘了,而揽着她的人么……
秋凝黎想也没想就拧了一下秋意泊的手臂:“你要死了你!”
秋意泊故作吃痛:“哎哎哎,凝黎姐你别掐我,痛!”
“你想吓死我是吧?”秋凝黎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来了?”
“早就来了。”秋意泊寻得地方不错,高山的巅峰,刚好天劫的范围之外,他也不能真的进去跟金虹真君一道挨劈,但说一千道一万,他也不能甩袖子就走了,万一有那么个乌鸦嘴真中了,他也好捞一捞人。
哪怕天劫下面人不太好抢,秋意泊就算能把金虹抢下来至少是个重伤濒死,但秋意泊觉得也不是不行。金虹真君与麓云山相比,他还是愿意为了金虹真君不要麓云山的。
他摆下了桌椅,秋凝黎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秋意泊也没想到自己三两句把金虹真君说的心动了,他叹了一口气:“这年头真的是说渡劫就渡劫啊……我点心都没吃完呢。”
秋凝黎是听出来了,再看桌上那一碟只有三块的酥饼——其他都有四块:“方才与你金虹师叔在一处?”
“对啊。”秋意泊道:“本来是想来寻你的,结果先遇到了师叔就去了他的一醉宫聊了几句……姐,不提这个了,你先尝尝这个奶酥饼,我从他那边抢出来的,确实好吃。”
秋凝黎微微摇头:“要是被师叔知道他渡劫你还想着饼……”
“那我可是当着他的面拿的。”秋意泊笑着说:“师叔人可好了,哪里会跟我计较几碟子点心?而且我人不是都在这里给他护法了吗?我不过去是因为我不能再过去了,我再过去一步我也得挨雷劈。”
“这么远?”秋凝黎下意识地说了一声,随即道:“对,忘记你已经是道君了……可恶,你怎么修得这么快?!”
秋意泊给秋凝黎抛了一个俏生生地媚眼:“没办法,谁叫我天赋异禀,悟性高超,天下难寻,姐姐你羡慕不来的。”
秋凝黎看了他一阵,然后给了他一个爆栗,秋意泊抱着脑袋抽冷气,秋凝黎却很坦然地说:“你就是成造化了,我该打还是打,你有本事还手试试?”
秋意泊疯狂摇头:“我不敢,我不敢。”
家人就是这样,哪怕几百年不曾见面,可见了面,家人就是家人,再不联系,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份。别说秋凝黎敢打他,哪怕是回到当年,和他从小一块玩的兄弟姐妹们还活着,身为凡人照样揍他,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哪怕是女孩子们被凡间礼仪束缚,没有修仙界那么放得开,背地里那绫罗扇子劈头盖脸就来了,秋意泊也没少挨。
劫云越发浓重,秋意泊瞧着还不到时间,心中一动,与孤舟道君的神识在高天之上进行了一个短暂的交流。这次他走,虽说是把玄机和焰梦留在了麓云山,但说实话也防备着他们,留下的器灵不少,再者,他们暂时有求于他,也不会对麓云山不利,他先替金虹师叔护法,等他成功渡了劫再说。
孤舟道君本就知道秋意泊与金虹真君混在一处,也不意外,表示知道了之后就撤去了对此处天道法则的掌控,秋意泊则是代替他,高调的宣扬着他的存在——同时也是在警告明处暗处的人,此处有道君护法,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凌云道界既然已经能容下道君,自然也就对其他道界的道君开放了,就如同秋意泊能够去其他道界一样,自然也有道君能到本界来。已经相熟的譬如他师傅奇石道君,归元山的归元道君,再有凌霄宗的两位,他们和太虚门又没仇,和金虹真君也没仇,但其他人可就说不定了。
秋意泊自觉金虹师叔的仇家是不会少的。
不多时,有几个真君出现在了太虚门周围,只一瞬间,又调头走了,来不奇怪,但调头就走就很奇怪了。来可以说是来围观渡劫看看是否有所触动,来了不看就走,大概率是金虹真君的仇家。
秋意泊没有和他们计较,金虹真君他懂,别人恨他真不一定是别人的错。他护好金虹真君就是了,仇家什么的他插手不如不插手。
忽地,秋意泊眉间一动,将一个真君制住了,以他现在之能,寻常大乘亦不过蝼蚁,这么说不太好听但确实是,杀他们和杀一只蚂蚁也差不去太多,这人他记得,好像就是给金虹真君炼制美人剑的那一位,应该是,但不确定,所以他不杀,只困着,回头交给金虹真君辨认一二就是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秋凝黎叫了一声秋意泊,秋意泊侧脸一看,好家伙,桌上点心盘子都空了,秋凝黎十分矜持地捧着茶盏一口口喝:“还有吗?之前在闭关,好久没吃东西了,饿得慌。”
秋意泊含笑道:“有的,我这边好多吃的呢,凝黎姐你慢慢吃……”
两人谈笑之间,劫云终于积攒到了极致,漫天沉黑,不见一丝光晕,秋意泊点了一盏琉璃灯,秋凝黎见了翻了个白眼,开了个禁制把漫天的小飞虫给隔绝在外,却没有说秋意泊——雷劫就要开始了,以他们两的交情,秋意泊也分不出什么神来。
她来就是了。
第一道劫雷落下之时,天色倏地亮了起来,却不是白,而是如血般的浓稠暗沉的红,秋凝黎眯了眯眼睛,挡去了过去刺眼的光,饶是这么远的距离,她依旧能感知到太虚门中那等令人无法呼吸的威势。
她喃喃道:“师叔的一醉宫怕是保不住了……”
“师叔的一醉宫怕是保不住了……”
秋意泊与她异口同声,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又专注地去看劫雷。第一道劫雷应该是平安过了,第二道劫雷来得极快,又是一道血红劫雷,秋凝黎不禁问道:“师叔因果这般浓重吗?”
一般劫雷多为青、白、紫、金四色,其他颜色秋凝黎不清楚,但这样一看就充斥着不祥之感的血红,多是为积攒下的罪业因果。
秋意泊喝着茶,眼神紧紧地盯着那边,他担心金虹真君渡劫失败,就是因为这一点——不怕因果的前提是够强,他不知道金虹真君到底强不强,毕竟如果拿大乘期的孤舟和他自己来比较的话,天下大乘没一个能打的:“大概是吧……不过阿浓之前也挨过,问题不大。”
秋凝黎摇头道:“这样一看,好生可怕。”
“既然怕,那就少积攒些罪业。”秋意泊道:“平时乐善好施,多做好事……”
秋凝黎疑惑地说:“这样有用?”
秋意泊表示:“这样死的比较快。”
秋凝黎恼怒地推了一把秋意泊,秋意泊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秋凝黎身上,其实秋凝黎修行不算慢,如今是化神巅峰,再有一步就是真君。
秋意泊道:“姐,其实因果这个东西,是肯定会攒下来的,注意不要欠个大的就行了……真的欠了大的也没关系,只要你够强,劫雷下来也就是洒洒水。”
秋凝黎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你?劫雷都不带怕的?”
“不能这么说。”秋意泊目光又看向了天劫,“实话说,怀黎哥和露姐修行的快,是因为凌霄宗出了一件大事,我们从那件事里活下来,才有今日。这件事我们宗门捂得还算严实,外界的人应该知道的不多。”
“我之前算过,跨入真君境界的平均年龄在一千二百岁左右,你如今八百余岁,已有化神巅峰,而你只是个玄灵根。”秋意泊道:“我不是说玄灵根不好的意思,但你应该要明白,你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秋凝黎顿了顿:“我知道。”
“你知道就行,别慌啊。”秋意泊调侃道:“我说的难听些,现在你可是上面有人,你要是渡真君劫,我算一算啊……你至少能失败个十次吧!大哥和露姐各救你一次,我爹和三叔至少能救你两次,我至少能捞你三四次,还有我们的亲朋好友……这么一算都不止十次了。”
秋凝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你这么说的。”
“专心为金虹师叔护法吧!”
“噫,你弟弟我现在可是道君,要那么专心做什么!”
“那你别看了,有种回凌霄宗。”
“我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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