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关好像一道天然形成的分界线。
叶无坷出关的时候,白鹿关内的花儿都开了,大街上的树木也都绿意盎然。
出关之后进了草原,这里的草还没有完全变绿,远远的看过去,大部分地方还是一片枯黄。
只有看过这样的草原,人们才会对青黄不接四个字有最直观的印象。
在无事村的时候叶无坷经常听老人们提到青黄不接这四个字,指的是初春没有收成,田里还不能种下粮食,家里的存粮还不多。
草原上的青黄不接则是一目了然的视觉效果。
行军多日,大军在距离答答部大概四十里的地方停下来安营扎寨。
草原诸部的大军早已集结,他们在将哈察钦分割吞食之后变得格外嗜血好战。
大的部族抢到了大块的肉,吃的满嘴流油,小部族也有收获,最起码尝到了肉味。
诸部分割哈察钦就像是让吃素多年的狼群再一次品尝到了血腥,一口就让贪婪的野性复苏了。
不过诸部也都不是莽夫,不会如侵入哈察钦那样毫无顾忌的直接冲杀。
答答部和哈察钦不同,如果说哈察钦是一头年老体弱的狼抵挡不住狼群的攻击。
那答答部就是一头虽然受了伤但依然还在壮年的狼,甚至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身居狼王之位。
答答部也不是如哈察钦那样的一匹孤狼,年迈老弱还是孤狼当然容易被杀死。
答答部也有他统率的狼群,虽然现在这狼群的规模已经小了不少。
曾经紧随黑武人的这些部族他们很清楚,这就是殊死一战的时候。
他们知道打赢的希望不大,可打赢是唯一的希望。
他们之前依附于黑武,对草原诸部极力打压。
现在这些被打压的部族联合起来,在大宁的支持下来报仇了。
他们就算服软认输甚至是求饶,也不可能求来原谅。
哪怕他们这些部族联合起来,找大宁谈判,以卑躬屈膝的姿态谈判,大宁的态度可能也只是显得温和些。
说这是你们草原人自己的事,大宁最多能做到的就是居中调停。
但调停的时候,你猜大宁会怎么说?
十之七八大宁会告诉那些一直被欺压的部族,今日你们原谅了欺负你们的人,明日他们恢复过来,还会欺负你且绝对不会再给你一次站起来的机会。
因为你曾经反抗过。
答答部和他的盟友都很清楚,能让大宁真正调停而不是拱火开战的唯一结果,就是他们先把草原诸部联军击败,打出他们的气势来。
成为战胜方,然后再和大宁谈判,如此才能有些底气。
所以现在的局势是大战一触即发。
归顺大宁的诸部已有超过十五万联军在距离答答部不到二十里的地方扎营,而答答部及其盟友也汇聚起来一支超过十万人的队伍。
目前还没有开战,是因为诸部联军准备突袭的时候才发现答答人已有准备。
没办法一鼓作气拿下答答部,那就只能等到大批的军队到了之后以绝对优势兵力碾压。
双方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兵,各自有多大的势力有多大的本钱目前还没有到见底的时候。
所以叶无坷和三卫大将军的意思也一致......先等等。
大宁要看的,可不仅仅是答答部极其盟友到底有多大的本钱。
借此一战,大宁也想看看其他部族联合起来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探底这种事,如果能把敌人的底细探清楚当然很好,如果顺便把盟友的底细也都探清楚了,当然更好。
三卫战兵以及叶扶摇的前锋军到了之后就远远驻扎,等着那双方还在持续增加的兵力分别达到顶峰的时候。
双方都在憋大,看谁憋的更大。
这一战,大宁势必要把草原的隐患有多大彻底逼出原形,所以当然乐意那双方憋大。
不过在目前这虚假的平静之下草原上的对立双方也都在试探......试探大宁的态度。
诸部联盟是想看看大宁对答答部的态度到底是不是要灭掉,而答答部想试探大宁的态度是不是只想要个屈服。
所以大军到达之后的这几日,双方都派了使者过来。
前几天,叶无坷作为鸿胪寺少卿主持外务诸事,可他对双方使臣的态度,截然不同。
诸部联盟的使臣到了,叶无坷当晚就亲自接见并且还准备了颇为丰盛的晚宴。
当然,晚宴吃什么全看诸部联军给大宁提供的粮草食物有什么。
之前诸部联军请求大宁粮草支援,大宁答应的很痛快,派了一支队伍护送粮草来,这不是被答答人给毁了吗。
所以当诸部联军请求大宁派兵北上,那没有多余粮草的宁军当然只能指望着草原盟友的接济了。
当然,你不接济我们也不会饿死。
而对于答答部派来的使臣,叶无坷不说不见也不说马上就见,使臣已经在宁军大营等了好几天,见也见不到,走又不能走,也挺憋屈。
而且,答答部使臣最愤怒的地方就在于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第一天到宁军营地的时候,鸿胪寺一名官员代表叶无坷见了他,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给他安排的住处距离叶无坷的大帐不远。
当时答答部的使臣格外开心,这个距离,随便溜达几步就能见到叶少卿,简直是最完美的安排。
他甚至已经在幻想,在一个月明风清的晚上,来自答答部的他和来自大宁的叶少卿并肩走在月下,双方进行了一场轻松愉快的交谈。
就当前局势交换了看法,双方也对解决争端都提供了真诚有效的解决方案。
没过多久,叶少卿就代表大宁接受了答答部的歉意,并且邀请其他部族的使臣坐下来谈一谈,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然而结果是,他住的近所以看的清。
当天夜里,叶无坷就宴请了草原诸部的使臣,双方就中原与草原两地的酒文化展开了深入的交流和探讨。
探讨的过程极其热烈甚至残忍,秉持着真诚交流的态度以及不服就干的精神,当夜就干趴下好几十人,咱们的叶少卿看起来也喝大了。
第二天晚上,来自草原诸部的使臣为了感谢叶少卿的盛情招待,且作为草原的主人一定要招待好远来的客人,他们对叶少卿等人进行了回请。
回请的地方依然安排在叶少卿的大帐,不过因为人数过多的缘故最终地址定在了大帐外的草地上。
摆了几十桌。
草原诸部的使臣这次身份换成了主人家,以载歌载舞的方式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前一天晚上因为没能在酒量上彻底胜出,草原诸部的使臣连夜就派人回去拉酒了。
好在双方的营地距离也就二十里远,第二天就拉来了好几车草原美酒。
特意挑选出来的草原少女,在月色和灯火下为叶少卿和三卫大将军展现了英姿飒爽的草原舞,并且向叶少卿以及大将军们轮番敬酒。
所以这次他们勉强算是小胜,让美少女敬酒本身就有点不讲武德。
在喝酒上从来都没有认输过的大将军们这次都多了,不过气势一点儿不落下风。
当然,草原诸部的使臣也没少到哪儿去。
唯一清醒,就是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恨得牙根儿都痒痒的答答部使臣。
最可气的是,他第三天急不可耐的去找人询问叶少卿什么时候可以见他的时候,接待他的人说很抱歉,叶少卿连续两天喝大了还没睡醒。
愤怒和屈辱,让答答部的使臣想转身就走。
然而他也很清楚,这样回去的话答答部可汗可能会把他大卸八块。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变化。
来自西域的一支使团队伍进入了答答部,从这支使团打出的旗号来看不是来自一个国家。
也是在这支西域使团队伍进入答答部之后,答答部的在宁军大营的使臣忽然腰板就硬了起来。
也不急着求见叶无坷了,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己在帐篷里喝酒度日。
消息很快就报知叶无坷和三卫大将军,那支使团的人数有多少,旗号分别是什么样子,都详细的打探出来。
“叶少卿。”
右侯卫大将军陈明侯看向叶无坷:“我也曾在西疆戍边,对于刚才斥候报上来的那些旗帜图案能认出来些,但认不全。”
他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些画了旗帜图案的纸:“这是突玉浑的旗帜,在大宁偏西南,据说人口不下千万,兵多将广,实力颇强。”
“楚时候突玉浑曾经两次试图率军东进,那时候他们曾一口气打进来五百里,结果他们运气差,遇到了楚国名将徐驱虏。”
“一战之后,突玉浑三十万大军被阵斩十二万,俘虏六万,剩下的狼狈逃了回去,徐驱虏率领两万精骑一口气杀进突玉浑境内数百里,缴获无数而回。”
“自此之后突玉浑就向楚称臣,大宁立国之后,突玉浑也曾派遣使臣到长安道贺,并且表示愿意臣服。”
他看向叶无坷:“我也是最近听闻,突玉浑新即位的大单于伏树为人强势,与他父亲在位的时候截然不同,连续对周边小国动兵,短短两三年,突玉浑已经连灭了六七个小国。”
他说到这又拿起来几张绘图介绍了一下,分别是旦马国,俱流国,红月国等西域国家的旗帜。
“这个,不认识。”
他拿着一张绘图微微皱眉:“似乎是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另外两位大将军和叶扶摇都起身过来看了看,也都没什么印象。
和陈明侯不同,高准和诸葛引雷都没有去过西南疆,对那边不熟悉,叶扶摇也没去过。
“深毒。”
叶无坷轻声说了一句。
众人都看向他,对这个名字都感觉有些陌生。
叶无坷道:“大概是这个发音,我在西域的时候喜欢和胡商聊天,他们提到过这个地方,其国位于突玉浑西南,与突玉浑接壤,名为深毒。”
“据说深毒国域辽阔,人口众多,不过因为距离中原很远,又隔着突玉浑,中间没有大路,要翻山越岭,所以很少有来往。”
叶无坷道:“答答部忽然请来了这些国家的使臣,小伎俩倒是用的不错。”
现在大宁西南疆外的一些国家派遣使臣到了答答部,这个时候如果大战爆发,这些使臣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引起的纠纷就不仅仅是草原这一带了。
“拉大旗。”
叶扶摇轻轻说了三个字。
诸葛引雷笑道:“这旗也没多大。”
高准则沉声道:“我看不只是拉大旗,还是挡箭牌,想让咱们进攻的时候投鼠忌器。”
陈明侯道:“事情应该有些复杂,突玉浑现在跳的很,这个时候派遣使臣到答答部,大概也是想试探试探大宁的反应。”
与此同时,在答答人的营地。
突玉浑的使臣沿芒大大咧咧的坐下来,看了看答答部接待他的人:“你安心,我等今日开始就住在你这里,每天都门口去转转,且看宁人敢不敢杀进来,只要宁军敢伤了我,突玉浑百万大军必将东进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