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的事情。
并没有在朝廷里引发多大的动静。
依着严绍庭的说法,这是因为大家伙最近都不想搞事,所以海瑞这件事才会轻拿轻放。
事情到了内阁,阁老们商议一圈,也就能将这件事给定下来。
甚至就连皇帝都不必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个事情。
而这。
也是朝堂之上大多数时候的日常。
裕王朱载坖在昌平足足待了三天,也终于是让整个昌平的百姓都认识了这位朱山长。
对于朱山长来说,昌平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而更让他满意的是,不论他有怎样的问题,昌平治安司都能最快时间的给出答案。
沟渠应当如何修建。
河塘应该如何选址。
四时五节里,庄稼该在什么时节栽种,又该在什么时节施肥、收获。
这些都是朱山长过去所不了解的事情。
只是三天的时间依旧太短,以致于朱山长都没有时间能来得及去思考昌平模式到底是如何搭建的。
三日后。
朱载坖便带着老婆孩子,往京城赶回。
而在京中,工部当差的严世蕃,最近过的可是满面春风,日子别提有多惬意。
自从他在西苑万寿宫的话流传出去,严世蕃真真的就成了大明朝的清流翘楚之辈。
工部尚书雷礼更是在本部衙门,多次当众夸赞左侍郎严世蕃,乃是大大的公忠体国。
而在下面的小官群体里,严世蕃甚至都已经有了君子严的名头传出来。
对此。
严世蕃甭提有多得意了。
爽啊!
还是那句话。
如果自己早知今日之爽,十年前自己就得要弄一个清流魁首的名头握在手上。
今天严世蕃办好了几件事情。
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情,无不是修桥挖渠的大功德。
顺带着,又批了一笔银子,要将六部衙门给修缮修缮,这可是改善各部衙门官员上衙当差的工作环境。
这更是天大的好事了。
消息从工部传出去后。
六部的官员们,只要是谈论到君子严的时候,无不是竖起大拇指。
正午在本部衙门用过午膳,严世蕃就一直在工部转悠。
等到旁晚下衙后。
他才提着两个盒子,在众人的恭维声中,溜达着走出工部衙门。
出了衙门,严世蕃也不往东边玉河桥那头的宅子过去,而是出了六部巷,叫了个受雇的马车,就往裕王府方向过去。
马车停在裕王府前。
严世蕃便熟门熟路的提着礼盒走到王府门前。
守在前头的门房,早就看到小阁老过来了,立马是满脸笑容的上前:“小阁老竟然过来了,王爷中午刚回城里,带了不少昌平的特产回来。”
严世蕃将手上提着的礼盒塞进门房手中,就往里面走:“浙江的火腿,送后厨那边去,炖一锅出来。”
门房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将装着火腿的礼盒交给了小厮,而他则是伺候着严世蕃往王府里面走去。
严世蕃又问道:“张知府可过来了?”
门房摇摇头:“张知府那边早就派人去请了,只是府衙那边想来是诸事繁杂,张知府恐怕还要一阵子才能过来。”
严世蕃点点头嗯了一声,便已经是到了王府前厅。
只见今天刚从昌平回来的朱载坖,已经是在前厅站起身,双手抱拳。
“左侍郎可算是来了。”
严世蕃亦是拱手抱拳,回礼道:“下官参见裕王爷。”
朱载坖却是分外热情,连忙上前拉住严世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严师傅在裕王府当世子侍读,左侍郎在王府便无需顾及甚事。”
说着话,朱载坖就将严世蕃拉到一旁坐下。
严世蕃坐在椅子上,却是昂首挺胸。
他开口道:“王爷信任臣下,乃是臣下之福,只是王爷是君,我等为臣,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朱载坖用力的点点头。
别提。
自己过去倒是没发现这位小阁老,竟然如此正直,只是如今也不算晚。
朱载坖唏嘘着说道:“上一回因为裕王府的事情,还要连累左侍郎被不知情的人弹劾,若非左侍郎持身之正,恐怕还要因为这桩事连累到左侍郎了。”
这是在说严世蕃在工部给裕王府修缮屋子的事情。
严世蕃笑着说道:“此亦是臣等应尽之责,不过朝中大小官员,各有不同,王爷也不必怪罪旁人。即便是高阁老,身为王爷的侍读先生,往往不能明着为王爷说好话,但其实暗地里,高阁老心里也是记挂着王爷的。”
朱载坖点点头。
他长叹一声:“若是人人都能如左侍郎这般不偏不倚,我大明朝何愁不能中兴?”
严世蕃眉头一挑。
自己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
这位王爷竟然就该当众说出这句话。
何以言中兴?
不就是在说如今朝政荒废,国家诸事艰难不顺,所以才需要中兴。
这等同于是对当下朝政的批评了。
严世蕃心中一动。
他低声道:“有陛下和王爷,还有小世子,大明何愁不兴?如今朝政推新,前些年国库空虚,而今年东南就能有七百万两的丝绸尾款到账,东南也有胡兵部督办平倭事,微臣坚信,朝局和天下定然是能好起来的。”
朱载坖闻言之际,心中顿生欢喜。
依着严世蕃这番话,在他心中,果真是看好自己的。
他当初在张师傅之后上那道奏疏,奏请册立自己为太子,也并非是为了抢一个拥立之功。
朱载坖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不由看向严世蕃,沉吟半响后开口道:“左侍郎且放心,皇上前些日子已经明说,要与首辅有个君臣和睦的佳话流传后世。本王深以为然,更以为,我家大明,更应当与严家永为佳话。”
言简意赅。
说到这里之后。
朱载坖便止住了话,只是看着严世蕃的眼神,却是流光闪烁。
这已经等同于是当着严世蕃的面给出了承诺。
等以后他裕王朱载坖坐在那个位子上,严家在朝廷里的地位和待遇,不会有变化。
严世蕃却是转口好奇道:“这张阁老怎得还没过来,顺天府还能有这般多的事情?”
朱载坖笑着解释道:“张师傅要在顺天府推行昌平之法,这些日子几乎都不在城里,整日整日的在城外各处探访情况,张师傅也是辛劳……”
两人正说着话。
前头就有门房过来通禀。
东阁大学士、顺天知府张居正,已经过来了。
朱载坖和严世蕃当即站起身,走到了前厅外面。
在前头。
张居正接到裕王府的邀请,在处理完府衙的事情后,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穿过王府的侧门,绕过前面的照壁。
许久不见的裕王爷,就站在前厅外面。
张居正的脸上刚露出笑容,却见严世蕃竟然也跟在裕王爷的身边。
他顿时心中一沉。
严世蕃竟然也在王府,看着似乎和裕王还是相谈甚欢啊。
张居正心中装着揣测,轻步上前:“微臣参见裕王,见过左侍郎。”
朱载坖随意的摆摆手:“张师傅不必多礼,自去年张师傅南下东南,你我也是年余不曾见面了,快快去偏厅,后厨那边也该是起菜了。”
严世蕃则在一旁附和道:“张阁老依旧是英姿勃发,如今张阁老回京当差,顺天府有需要工部帮忙的地方,张阁老尽管说来,不必见外。”
朱载坖想着看向严世蕃,又看向张居正:“去年张师傅南下东南,左侍郎对王府这边,可是多有帮扶。”
说着话。
朱载坖便领着两人走进了偏厅。
不多时,就有一名名侍女,端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送了进来。
严世蕃带来的从浙江弄来的火腿,也炖了一锅笋子。
看到已经被摆上桌。
严世蕃当即说道:“浙江道那边送回来的金华火腿,配上这笋子一起炖出来,味道最是鲜美。”
张居正目光平静,但心中已经是掀起轩然大波。
看着严世蕃竟然在这里介绍菜肴,而裕王却全然无所谓的模样。
可见去年自己不在京中,真的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看着那道汤汁白净的火腿炖鲜笋。
张居正心中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今日这裕王府。
怎得如此像是一场鸿门宴?
而在严世蕃介绍完菜肴,裕王朱载坖便亲自起身,为严世蕃和张居正两人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
这时候。
严世蕃瞧着在场的两人,尤其是最后赶来的张居正。
他心中生笑。
谢了裕王盛汤,当着两人的面满脸惬意的品尝了起来。
半碗的汤喝下肚。
严世蕃这才开口道:“说起来,张阁老似乎和那个监察御史海刚峰很熟悉?”
来了吗?
海瑞?
张居正心中警惕,点头道:“说不上熟悉,但去年也在东南一同共事过不少日子。”
严世蕃又问道:“那这次有人弹劾这个海刚峰的事情,张阁老想来是知道的了。”
张居正却是眉头一凝,面露疑惑。
他摇了摇头。
“近来操忙顺天府事,并未关注朝中政事。”
严世蕃看了一眼裕王。
裕王今天纯粹就是负责攒局的,这会儿正低着头品尝着桌上的菜肴。
张居正亦是看出来了当下的局面。
他迎着严世蕃的目光,开口问道:“不知左侍郎提及此事,意欲何为?”
…………
月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