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
严绍庭深切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天底下,真的只有耕坏的牛,而没有耕坏的地。
眼看着大妹子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严绍庭便开始怀疑起了李时珍。
以至于李时珍最近几天,见到严绍庭那张臭脸就远远的避开。
然后昌平又因为李妃时不时带着冯保和朱翊钧过来看某位山长。
而因为某个小屁孩渐渐大了。
昌平每次都会被弄得鸡飞狗跳。
反正书院看门的狗子,现在对某个小屁孩是十分嫌恶憎恨的。
“世子爷!”
“毛!毛!”
“狗毛都秃了!”
伴随着冯保的尖叫声,是书院看门狗一道长长的惨叫声。
揉着腰,踱步从别院走过来的严绍庭,就看到书院门口,朱翊钧趴在地上,纠缠着那条可怜的大黑狗,以至于大黑狗不停的嗷嗷叫。
在大黑狗的脑袋上,好大一块地方已经是光秃秃的,成了无毛狗。
冯保这个废物也不敢上前,弯着腰蹲在一旁,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严绍庭白了一眼。
快步上前,单出一只手便将小屁孩抓住,提溜了起来。
冯保却是心头一颤。
这要是严绍庭一个手软,小屁孩今天就得摔个结结实实。
“啊!”
“宾客!”
冯保如同是老母鸡要护着小鸡崽子一样,满脸震惊,双手伸出就要从下面兜住朱翊钧。
严绍庭却是瞪了冯保一眼,然后提溜着小屁孩就抱在了怀里。
朱翊钧则是瞪大双眼,咯咯笑个不停,两只手胡乱的伸向严绍庭的下巴。
见到严绍庭总算是双手抱住世子爷,冯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宾客。”
严绍庭按住小屁孩那双不老实的手,侧目看向冯保:“世子面前,本官只是侍读师傅。”
冯保目光一动,弯腰点头:“是,严师傅。”
也不理会冯保。
严绍庭低头看向瞪着那双圆滚滚眼珠子的小屁孩,伸手捏了捏小屁孩露在外面滑嫩嫩的屁股蛋子。
“再抓大黑狗,小心给你屁股打开!”
他丝毫不管冯保就在一旁,对说话都还不利索的小屁孩发出了威胁。
冯保低着头,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恐怕满北京城,也只有这位爷才能这么对世子爷了。
就连王妃也不敢这么对自己的儿子!
被抱在怀里的朱翊钧看着瞪眼的严绍庭,却是笑个不停,挺着腰屁股不停的撑起,如同一只白白胖胖的蚕蛄蛹个不停。
严绍庭按住不老实的小屁孩,看向冯保:“可看到右庶子在何处?”
在严绍庭面前,冯保没来由就矮上三分,心里半点不敢得罪这位。
他低着头道:“今早起了后,右庶子在书院用了早膳便去治安司衙门那边了。”
清楚了徐渭在什么地方,严绍庭点点头,就抱着小屁孩往治安司那边赶过去。
冯保跟在身后,想要抱回朱翊钧。
但严绍庭却是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淡淡说道:“今日我带回儿世子,冯公公去伺候王妃和山长吧。”
冯保愣了一下。
但想到严绍庭的身份,也只能是应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被严绍庭抱在怀里,咯咯笑个不停的朱翊钧,就这么走向了治安司。
冯保轻叹一声。
干爹说的没错啊。
眼前这位太子宾客,日后恐怕又会是朝堂上一座撼不动的大山。
严绍庭不知道冯保心中如何想,自顾自的抱着小屁孩绕出镇子,从校场前进了治安司衙门。
外面的校场上,小雀儿依旧是每日不曾停歇的带着治安司民壮队的汉子们操练武艺。
如今的昌平日子好起来了。
治安司民壮队里的这些汉子们,已经渐渐开始转向脱产,成为职业军人的方向。
虽然在朝廷的体系里,治安司民壮队只属于昌平协防力量,但昌平治安司对这些民壮队的人却是有着另一套规划。
毕竟。
如今大明的边关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
光是严绍庭知道的,接下来的岁月里,京师周边就不是很太平。
昌平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就变得越来越珍惜。
谁也不愿意眼前的好日子,因为一丝半点的风险而重归过去。
道理人人都懂。
于是民壮队的汉子们也渐渐接受了脱产的事实,昌平的其他百姓也乐意如此。
现在谁也不差民壮队这一点吃的。
看着民壮队兵强马壮,百姓们更是愈发的放心自己的好日子不会被外人给夺了去。
抱着小屁孩进了治安司的严绍庭,很快就找到了徐渭。
徐渭今天正带着治安司的人,为接下来秋收后,继续整顿昌平沟渠,连通即将开挖过来的运河做准备。
在治安司的规划中,昌平这边还需要修剪一座能停靠不下三十条大船的码头。
这是个大工程。
接下来的昌平还有的忙。
见到严绍庭抱着孩子过来,徐渭抓紧时间简单的吩咐了几句,余下的事情就由周云逸带着治安司的人忙活起来。
他则是上前,走到抱着孩子的严绍庭跟前。
徐渭看了眼被严绍庭抱在怀里的朱翊钧,而后躬身抱拳道:“宾客。”
严绍庭点点头,便转身又走出了治安司,将小屁孩放在衙门口的石板地上,自己则坐在台阶上。
徐渭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看着在地上胡乱爬着的朱翊钧,又看了看坐在台阶上的严绍庭,他淡淡一笑,也撩起官袍坐了下来。
瞧着在眼前地上爬着的朱翊钧,再看向前方校场上操练不停的民壮队。
徐渭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唏嘘感。
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让他实在是有些始料未及。
而对于自己竟然能官至詹事府右庶子,更是直到今天都未曾能平复下来。
就和做梦一样!
自己本来只是在浙江给胡部堂当幕僚师爷,转眼间自己入了京,有了官身官职,而且貌似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差事。
老徐家的青烟,已经飘到天上去咯。
严绍庭则是看了孩子好一阵,见小屁孩没有什么事,这才开口道:“海瑞那边可有消息入京?”
徐渭当即面露笑容:“正准备忙完这边的事情,就与宾客说南边消息的。”
“哦?”
严绍庭侧目看了过来:“海瑞有什么消息?”
徐渭脸上挂着笑容:“海抚台上任应天巡抚,不曾去南京,而是在扬州过了运河后便下苏州府了。苏松两府四五百名胥吏衙役被查出不法,现如今都被关在苏州府督粮道署,海抚台的奏章昨天下午也刚刚入京。”
严绍庭面露意外:“四五百人?”
让张居正给海瑞写信的事情,还是自己鼓捣的。
但他倒是没想到海瑞竟然这么快就操办了起来,还一口气抓了这么多人。
徐渭点头道:“尤其是松江府那边,按照消息上说的,海抚台快要将华亭县的胥吏差役抓完了。为此,松江府那边已经准备开始声讨海抚台,要往南京那边告状了。”听到松江府华亭县快被抓光了。
严绍庭终于是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趴在地上盯着几只蚂蚁的朱翊钧立马看了过来。
小屁孩顶着一双大眼睛,张着嘴:“阿巴!阿巴!”
他还不忘蛄蛹一下屁股。
徐渭自然是知道严绍庭笑的是什么,在一旁低声道:“徐阶那边想来也得了消息,只是海抚台做的事情都是朝廷正在做的,他恐怕也没有法子。”
严绍庭却是摇了摇头:“给定国公府送一张拜帖,过几日我去拜见一下老公爷。”
徐渭眉头一跳。
严绍庭给定国公府送拜帖上门拜见徐延德,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就为了上门吃饭的事情。
定国公府,那可是和南京城里的魏国公府同出一家。
这是要借定国公府给南边递消息疏通关系呢。
徐渭立马说道:“是否要给浙直总督衙门也去一封书信?”
严绍庭却是摇了摇头:“赵贞吉那边不用去信了,他若是看不明白时局,不保着海瑞,那么他这辈子也别想入京了!”
如今已经上任浙直总督加浙江巡抚的赵贞吉,在官场上下一步就是入京,寻求入阁。
他的地位已经到这里了。
再想有所作为那就是入阁。
毕竟,他的前任胡宗宪就是在浙直总督位子上入京,成了兵部尚书,督办东南五省平倭事。
而当下朝中对胡宗宪也有一个共识。
只要胡宗宪能真的在五年里平定东南倭患,那他一个内阁大臣的位子,是铁定跑不了的。
赵贞吉想要进步,入京就是必然的选择。
只要他还想入京,那就必然能看明白海瑞是谁在保,那他就必须要死死的保住海瑞。
徐渭想了一下,东南的格局想来也如严绍庭所言。
他便转口道:“顺天府那边也有消息。”
因为是张居正现任顺天府尹,昌平这边对顺天府也派了人专门盯着动向。
严绍庭眉头一挑:“是顺义县的事情?张居正现在在做什么?”
徐渭点点头:“顺义县那边最新的消息,县衙上告顺天府,知县和河泊所所官勾结贪墨,借开挖运河一事剥削百姓,案子现在已经到了张居正的案头。”
严绍庭会心一笑。
他盯着眼前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小屁孩,面露笑容。
“那咱们只等消息,就可以继续后面的事情了。”
前后操纵此事月余,眼下也该到了收尾的时刻了。
等这件事忙完,今年差不多也就过完了。
等明年,又是一个新的篇章。
徐渭正要开口。
却听一队马蹄声疾驰而来。
陆绎驾马裹着无边无尽的尘土,勒马停在了治安司衙门前的栓马柱旁。
这小子来的是风风火火。
身下战马还没停稳,他就已经翻身跳下,将手中缰绳扔给了身后的麾下,便纵身窜到了严绍庭跟前。
“姐夫,约好消息!”
陆绎满脸笑容,眼珠子滴溜转着,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小屁孩。
徐渭则是赶忙问道:“同知带了什么好消息过来?”
陆绎摆摆手,然后双手展开比划了一下。
“满朝的官员!”
“现在全都跑到午门前静坐了!”
“全都是声讨官府衙门胥吏衙役之害,酷吏剥削百姓,迫害堂官。”
“要求皇上和内阁严查此事,严惩这些酷吏。”
……
“臣等请陛下明鉴!”
“酷吏之害,以致官不聊生,朝堂百官惧酷吏如豺狼虎豹。”
“假以时日,朝堂内外,官吏不明,体制不清,朝纲板荡,我朝社稷必将为这些蠹虫酷吏所害!”
“请陛下降旨,为臣等主持公道!”
午门前。
乌泱泱一片,坐满了在京官员。
而这些官员的手中,则是个个都拿着一份昌平报高举着,不断的摇摆着呐喊着。
这些人齐声呐喊,要求皇帝出面主持公道。
声音之大,直入内廷。
在午门前的人群中,现任刑部左侍郎严世蕃赫然就在其中。
严世蕃此刻别提有多兴奋了。
上一次来午门前静坐,还是为了讨要俸禄。
那时候自己还被家中那个逆子给拉开,今天这是为了满朝同僚的事情,那逆子料定不会再来说甚了吧。
想定之后。
严世蕃便站起身,转头看向面前乌泱泱的静坐人群。
他转过头看向午门里。
“陛下!”
“请为臣等主持公道啊!”
“臣等在朝为官,食君之禄,每日忧心如何为君分忧,唯恐社稷板荡,唯恐陛下圣君之名受辱,唯恐愧对我大明列祖列宗。”
“臣等身在其位,劳心劳力,便是因此而死在任上,也无怨无悔。可如今胥吏如虎、衙役如狼,虎狼之贪,上迫命官,下害百姓。”
“臣刑部左侍郎严世蕃,代掌刑部事,深知胥吏之害,深切体会朝中同僚之不易,所此时再不管束国潮胥吏衙役,朝中官员恐皆再难行事。”
“请陛下降旨,臣便得罪天下胥吏,地方士绅,也要以刑部左侍郎之职,严查天下官府胥吏衙役,还我朝官员以公道。”
“微臣便是为此身死道消,也在所不惜,只愿国家朝纲乾坤照常,而无蠹虫酷吏颠乱纲常!”
午门前。
严世蕃一系大红袍,说的是痛彻心扉,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好样的!”
“严尚书长脸!”
“严尚书好样的!”
“咱当官的脸面,还得严尚书替咱们挣!”
“……”
午门前,官员们七嘴八舌的开始吹捧起严世蕃来。
严世蕃满脸涨红,不断的拱手作揖。
“同在朝中为官,我与诸位皆为大明社稷,此般事宜不过小事尔。”
“诸位同僚言重了!”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严世蕃此刻别提多长脸了。
这可是为百官出头的好事。
还是那句话。
走清流的路,别提有多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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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