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琅瞧见贾宝玉面色如此苍白,自个儿倒吓了一跳。
“宝兄弟怎得如此虚弱,你那院中是谁照顾你,竟这般不当心么!”
说着便让人扶宝玉进屋坐下。
宝玉倒是拒了贾琅的好意,一双眼只盯着王夫人瞧。
“太太,咱们回去罢。”
好好好!
这从身上掉下的这块肉,竟被个不知底细的狐媚东西蛊惑了。
偏要同他那生身母亲逆着来!
王氏方才虽已同邢夫人妥协,被宝玉这么一问复又苦意上喉。
只觉一颗心被宝玉反复揉捏,酸胀的不成样子。
“好。”她一张口便觉着自个儿声音哑的厉害,“听你的。”
还待再张口,却听外面忽然又有人叩门。
却是鸳鸯自个走了进来。
那鸳鸯见众人在此倒似是一惊,只得一一行礼请安。
“老太太已知晓了此事,命奴婢来传个话。”
说着又转向王夫人,“老太太还说,让宝二爷带二太太回自个院子去。
本就是场误会,别伤了自家和气。
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王夫人被这么三番五次架住,便是有天大的火气也不能再此刻发出来。
只得让几个手脚有劲的婆子上前掺好宝玉,莫叫他一时撑不住摔在地上。
倒是宝玉,走之前还同贾琅道。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待你、我身子都好些了,必要再登门谢罪的。”
贾琅瞧着宝玉那虚弱样都不由心惊。
忙道,“不妨事。宝兄弟先好好将养着,改日我得了空去看你。”
待二人依依惜别后,王夫人方暗暗咬牙,硬着头皮携宝玉悻悻而去。
一众丫鬟婆子来时气势汹汹、激昂愤慨。
走时却偃旗息鼓、垂头丧脑。
便是背影都透着一副丧家之犬的灰溜溜模样。
黛玉遥遥看着,冷笑一声,也不欲多说。
那边晴雯倒恢复了些许机灵样,直直挽住鸳鸯往房里拉去。
“好姐姐,难为你今日来救我一程。
今日诸事已毕,老太太那儿你左右也不急着回去。
不若在我们这儿歇歇脚、吃点儿喝点儿。
一会我和小红送你回去,如何?”
那鸳鸯半推半就间竟就这样被晴雯拽走。
小红便也低头跟在二人身后,快步去了。
黛玉见晴雯这样会说话做事,对这二人倒也放心不少。
却还是心存警惕,只在心里记着要为表哥分忧。
那边宝玉离了朝晖院,也不同王夫人告别,只一门心思往自个院子走。
王夫人想拦,却又怕引得宝玉犯了痴病,再冲撞了。
只得忍下怒火随他去了。
正回院儿的路上,却见彩云急匆匆的跑来,正好遇上了王夫人。
彩云请了安,这才急急告知王夫人。
“老爷听说您为着个丫鬟带人去了琅四爷的院子,请您回房说话......”
王氏眉梢一动,只道是来者不善。
她正是满腔火气没处安放的时候,闻言渐渐加快了步伐。
贾政已在房内等了好一会,也是一团怒气憋在胸口。
待见了王夫人进了里间,挥手斥退众丫鬟、婆子,压低声音喝道。
“你是中了什么邪?因为那点小事喊打喊杀?生怕家宅不宁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装样,只冷冷道,“躺在病榻上的是你的亲生骨血。
你不心疼,还不许我这个做娘的心疼?
他有此劫全是那狐媚东西害的,怎得我还动不得?
这荣国府我到底还是不是主子?”
“没人同你分辩什么主子不主子的!
你扯那丫鬟做什么?我是问你如何敢去冲撞琅哥儿的院子!
是生怕咱们得罪人家的还不够么!”
贾政原也不是全为此事来的,训斥几句也就得了。
当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儿问王氏,“我今日出去吃酒,听见外面风言风语。
说咱们荣国府有人不顾律法,做些杂七杂八的下作买卖,不是你罢?”
王夫人闻言身子不易察觉轻轻一抖,复又从桌案上拾起一串佛母串珠握在手心。
“老爷说什么?这我倒是听不大懂了。”
贾政只不错眼珠的盯着她,“听不懂?我怎么看你倒是懂得很啊!
咱们夫妻这许多年,到底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
你若是真清白,此时听了我这话已然该骂回来了。
如今这做派,倒像真有大事瞒着我了。”
“说罢!”贾政叹气,嘴里说着温情话,一双眼却似毒蛇般依旧盯着王氏。
“此刻同我说了,我还能替你描补一二。
若不然,等他日东窗事发了,牵连我不要紧。
若是牵扯到元春、宝玉,只怕你到时追悔莫及。
那时便休怪我翻脸无情、袖手旁观了。”
“我还能有什么大事,老爷太多虑了。”
王夫人的目光只看向对面香案上摆着的那尊菩萨。
供奉的佛香烟火烧的正旺。烟气袅袅,直直攀上屋顶。
她只顾着瞧那烟气出神,说起话来漫不经心。
“好好好!死到临头还面不改色。
咱们王夫人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本官佩服,本官佩服!”
贾政不住冷笑,起身一抖衣袍,迈步便要走。
“老爷!”
王夫人到底还是没撑住,猛地站起来想伸手拉他。
“我嫁与你二十余年,便是做了些什么还能使为着我自己?
自然是为了咱们整个贾家的荣耀!”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贾政已不欲同她多费口舌,胸口怒意涌动,只恨不得伸手掐死这妇人算了!
王夫人讪讪后退半步,声音细若蚊吟。
“大姑娘要省亲,公中不肯出钱,我那妹妹又是个没良心的。
凤丫头便给我想了个法子......”
她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到点儿上。
贾政闻言便知道不好,急道,“所以呢!”
“我就......叫几个听话的,往外放些利子钱用来贴补建造那省亲别院的花费......”
王夫人悻悻说道,又忙找补,“我找那几个都是嘴最严的,不会乱说!
这事儿盈利颇丰,且受者都是些穷苦贱民,不怕他们翻出水浪来。”
她动之以利,却瞒下了近些日子不知为何进项越发少了的事。
“你!糊涂东西!蠢妇!当真是蠢妇!”
贾政气得直跺脚,想要抬脚踹她,又觉着腿软。
忙扶着桌椅坐下去,低声问道,“除了你和凤丫头,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再没有了!”王夫人忙摇头。
“底下那几个可是身家性命都在咱们手里?”
“那是自然,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留后患?”
这夫妻二人越说声音越低,渐渐凑到一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