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琅这些时日为着养病,是以不用去大明宫进学。
每日足不出户,只在院中晨起扎自个的马步,辅以《长春功》调养生息。
白日便卧榻研习《六韬.详解》,午后温书,也算的上悠闲自得。
今日晨起听得邢夫人被太后召入宫中。
贾琅也不如何担忧,只自顾自做手头的事,等邢夫人回来便是。
晴雯、小红这两个后来的丫鬟也听了一耳朵自家爷做了什么大事,竟能惊动了太后。
原十分担忧,只恐这洞天福地还没待热乎便又要换地方。
见贾琅这般气定神闲、我行我素,不知怎得竟也静下心来。
再说那邢夫人,离府时得了贾琅嘱咐,端是沉稳。
可待这人回来,虽还是面上带笑,但还是能从中窥出一丝惊疑不定来。
黛玉、迎春因着心中惦念此事,算好时辰便相约来到贾琅的朝晖院,只等邢夫人换身衣裳来商谈。
午时刚过,朝晖院内已是聚满了大房中人。
照例,还是心腹丫鬟留下,旁的下人们被驱散。
香菱、晴雯、小红一人一角,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里间。
晴雯心里存着办好差事,将另外两位都比下去的心思。
是以更是目光炯炯,不肯松懈片刻。
里间,邢夫人狠灌了杯茶水,才道。
“今日这事儿是真怪。
老圣人原本叫我们去听戏,一等伯夫人并她那几个手帕交都在。
前头都好好儿的,她们说她们的,我只装傻充愣就是。
谁知这戏唱到一半,皇后娘娘也来了。”
皇后?
贾琅眉梢一动。
若说是其他人他尚且能猜一猜,可这皇后却不像是个能按常理出牌的。
贾琅回忆起同那位王皇后首次相见。
对方那瞧也不瞧他、丝毫不顾及他是陛下钦点伴读的模样,只觉棘手。
“大舅母,然后呢?”这边黛玉着急,催促出声。
“琅哥儿虽是三皇子的伴读,可我也听琅哥儿提过。
平日里与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并无甚么交情。
因而我只按制福身,未曾多加攀谈。
谁知皇后娘娘今日瞧着兴致是真好,竟拉着我聊个不停。
一等伯夫人那几个都寻不到缝子发话。”邢夫人复又接道。
“那这岂不是好事?又怪在何处?”
迎春纳罕,“有了皇后娘娘坐镇,料想其他妇人也不敢如何了。”
“这事儿就怪在这!”邢夫人在耳侧甩着帕子。
这日头瞧着越发冷,她却鬓边生汗,急得不成样子。
“太后娘娘见有皇后娘娘拉我说话,旁人都插不进嘴,便自个儿张口要说项。
不知怎的,竟提到甚么要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不若太后娘娘做主,让琅哥儿娶了镇国公府家的小姐。”
“啪”!
这是黛玉,听了这话险些没拿稳茶盅,将杯底与茶盏狠狠磕在一起。
邢夫人心中藏着事儿,倒未曾注意黛玉失态。
只身旁的迎春深深瞧了一眼,却也闭口不提,只追道。
“母亲如何说的?莫不是真为琅哥儿定了门亲事来?”
“我怎会做这种糊涂事!”
邢夫人复又吃了盏茶,“我这儿正想着如何回绝。
谁料皇后娘娘那边又说咱家琅哥儿这么好的女婿,她们王家也要抢一抢。
我的天老爷,一听见王家我就想到二房那个虔婆子,魂都吓到天外去了!
只推说琅哥儿还小,不急着订亲,怕耽误各家闺秀。
谁知皇后娘娘听了我这么说,却不依不饶起来,只说我瞧不起他们王家。”
邢夫人双手合十,口中一阵“阿弥陀佛”的乱念。
“我确实是嫌弃王家,可便是向天借胆我也不敢当着皇后娘娘面这么说啊!
见我说不是,那皇后娘娘又说我定是瞧不上镇国公府。
还是太后娘娘,瞧着事情越发不成样子,才止住皇后娘娘的话。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让我等各自回家去了。”
邢夫人又转向贾琅问道,“琅哥儿,你说这事儿怪不怪?皇后娘娘此举是何用意啊?”
贾琅乍一听也觉着皇后是个失心疯的,但仔细一想莫不是她真是存着为母亲解围的心思?
想到此处,他便问道,“母亲,皇后娘娘今日前来,身边可有一位女官模样的在旁侍候?”
邢夫人仔细思索片刻,只摇了摇头,“都是些小女使,不曾看到甚么女官。”
果然。
那日坤宁宫所见,那位名唤“梦姑”的女官不在。
上次一见贾琅便知道那女官是王家送到皇后身边的稳妥人。
为的就是看顾脑子不甚清楚的王皇后本人。
今日这事若是得了王家应允,梦姑该在旁提点皇后才是。
可梦姑既然不在,许是今日是皇后自个的主意。
至于是否是明德帝的主意,贾琅连往那边想都懒得想。
若明德帝真有这么蠢,他又何苦这般艰辛?
可若说王皇后将事情搞砸,倒也称不上。
虽是一通乱搞,搅浑了水。
可到底没让太上那边得了意,一等伯那儿也没得了好。
只是手段太浅显了些。
幸而镇国公府原本就被贾赦、贾琅这两父子得罪狠了。
便是再得罪些也无妨。
思及至此,他安抚道,“母亲不必在意,左右是上面的事情,同咱们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黛玉急了,手中帕子已被拧的不成样子。
“今日他们随意一指便要给表哥赐婚,日后焉知不会如此?”
她似是察觉自己说的太露骨了些,忙接着描补。
“表哥是个洵美且仁的君子。我是觉着,这也太折辱人了些......”
那边迎春只盯着母亲邢夫人的脸色瞧,想从中探出一丝端倪。
却见邢夫人一拍桌案,大声应和。
“可不是!当我的琅哥儿是个甚么玩意儿不成!
哪来的脸面给她们挑来挑去?
要我说,咱家哥儿便是娶天上的仙子也娶得!”
这话说的忒痴,倒叫贾琅笑起来。
“若真如母亲所说,日后可定要给儿子寻个神妃仙子来才成。”
“全包在母亲身上!”
这母子二人一番调笑,将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再说大明宫这边,明德帝听着何之礼禀报,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
“皇后真是这样说的?”
他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待得了何之礼答复后,半晌竟笑了起来。
“朕还当父皇、母后麾下无人呢,没承想朕的皇后还是人家的一员大将,倒是朕小瞧她了。”
何之礼听了这话当即跪倒,生怕官家被气坏身子,想着帮皇后描补几句。
“皇后娘娘虽性情天真了些,可终归还是向着您的。
今日之事许是......许是只是个误会。”
“误会?朕可没有误会,咱们这位皇后做的好啊!”
明德帝依旧在笑,何之礼疑心陛下是被皇后娘娘气疯魔了。
抬头偷瞄一眼,却发觉自家陛下好似是真的高兴。
这下他也不知所以了。
只得在旁陪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德帝心情正好,也懒得同何之礼解释。
可到底今日皇后自作主张是犯了忌讳,也该让皇后紧紧神儿了。
因而吩咐道,“许久未曾考校皇子学业,叫允成、允则来御书房。”
复又道,“荣国府大、小王氏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
朕爱妃的省亲别院也该置办好了。
挑个日子让荣国府递折子,接贤德妃归家省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