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甚么事儿,原是为了栊翠庵那姑子。”
邢氏接过那粉笺子,随意瞧上一眼,复又将其撂在一旁。
“前些日子王氏去的急,许多事儿便耽误了。
晚些我便打发人去栊翠庵说声,叫她好好住着,莫要多心。
平日吃斋念经,也好好帮王氏念些往生经文。”
说着她又对来传话的香菱道。
“这起子事儿很不该让琅哥儿费心,你们平日里照顾人也该多警醒些。”
待香菱应了声是,邢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将其放走了。
那边贾琅使唤香菱将妙玉之事说给母亲邢氏,便将此事放下不再理会。
倒未曾想栊翠庵那儿的妙玉因着心中藏事儿,一夜未眠,直至天亮才睡下。
第二日贾琅早早起身,先扎了马步、打了会儿拳。
又照着《长春功》心法调息一阵,这才洗漱进食,换了身衣裳去大明宫进学。
甫一进尚书房倒被朱允成、朱允则并许来成好一阵问候。
因着贾琅到了年纪,除每日进学外,还增设了骑射等课程。
有《长春功》做基础,贾琅跑马、弓术自是不在话下。
每每评测皆是名列前茅,又叫师傅及皇子、同窗好阵惊叹。
众人课上表现皆被记录在案,又由何之礼呈给明德帝。
明德帝随意扫上一眼,复又低头看手中的册子。
若黛玉在场,定能一眼认出那册子正是林如海离去当晚交付她,后又被连夜赶来的何之礼要走的物件。
如今这册子在明德帝手上,像是被翻阅过数十遍,书页边角已泛起毛刺。
“大伴。你说朕追封如海为恩远侯如何?
他家祖上本就袭过列侯,反正朕已经给荣国府复了爵,也不差这一个了。”
陛下!我的好陛下!
这等大事同他一个内监说甚么,您自个儿做主不就成了?
何之礼苦着脸,也不敢说甚么反对的话。
他也知道明德帝这般说便是已经下了决心,不容置喙了。
这旨意若是下了,不说朝野上下,只怕扬州、苏州那边便先有人夜夜睡不安稳了。
知道的会说一声官家重情义,看重的臣子便是去了也要让其死后风光。
不知道的怕是在心里琢磨陛下许是要借着追封生事呢!
何之礼突兀想到那日在扬州见到的林如海独女。
那般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孩儿,哭起来的声音还没个小耗子大。
林如海被陛下这么一追封,只怕那姑娘就要现身于人前了。
也不知那么一个小丫头受不受得住风雨。
何之礼这般想着,正对上明德帝打量的目光。
他被这目光盯得打了个寒颤,当下也没了悲悯他人的心思。
又隔了几日,荣国府又迎来天使传旨。
众人早就这一茬又一茬的传旨锻炼出来,如何接旨也是了熟于心。
那边黛玉于内室更衣时还同雪雁闲话,不知琅表哥又做了甚么大事。
却听那旨意同自个儿有关时整个人都楞住了。
只听得传旨的小黄门大声道:“......念功惟德,列代所同,追远怀人,弥与事笃。
先林公如海风格峻远,器珝深邵,清猷盛业,问望斯归。
朕膺天改物,光宅区宇,望岱观河,永言号恸。
可封恩远侯,其女林氏黛玉,封永安县主。
先恩远侯产业所属,归永安县主所有......”
余下那小黄门又说了些甚么,黛玉已然听不清了。
她知晓父亲去世突然,许是内里大有隐情。
虽回了荣国府,众人面上一如往日,黛玉却觉着自个儿如今只是孤女,生怕旁人看不起她去。
多少个日夜是她枯坐着熬下来的,已然数不清了。
今日这旨意下来,只叫她一时悲喜交加掉下泪来。
一是感念父亲所为被上头记着了去。
二是觉得她这无根浮萍终敢在荣国府落下脚来。
倒是邢夫人一向拿黛玉当亲女看待,听了这旨意便当即喜笑颜开。
又叫人给天使递上一份厚厚红封。
那小黄门收了红封,转头又对黛玉嘘寒问暖。
“县主莫要哭了,先恩远侯的功劳陛下都看在眼里,必不叫您委屈了去。”
黛玉听了这话忙又朝大明宫方向跪倒。
“臣女何德何能,能得陛下亲封,实在是受之有愧......”
“县主,这是圣意,不能辞的。”那小黄门打断她的话。
“陛下还说了。林家在京中的产业晚些会叫人送契书来。
县主是自个收着还是交由人打理都随您。”
说着又转头冲贾琅拱了拱手。
“只是先恩远侯那些在姑苏祖籍的产业,还得麻烦世子爷您过些日子陪县主亲去一趟。
陛下说了,莫要叫人欺负了县主去。”
黛玉这才在雪雁的搀扶下站起来,贾琅亦是拱手表示知晓,又替黛玉道谢。
那小黄门笑称不敢,朝着贾琅并林黛玉再一拱手,便即告辞。
这边黛玉被雪雁一路扶着回了院子。
转头贾琅并邢夫人、迎春三姊妹便上门拜访。
邢夫人甫一落座便喜气洋洋道。
“如今可好了,官家圣旨一下,咱们林姐儿也成了县主了!”
“正是呢,如今林妹妹是县主了,我们日后见你可要行礼问安了呢!”
迎春也调笑道。
“大舅母和姐姐惯会取笑我!”
黛玉还在拭泪,听了这话忙甩帕子羞赧不已。
探春也接着感叹,“如今林姐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是贾政与妾室赵姨娘所生的女儿,原是个庶出小姐。
虽贾母疼爱孙女,可到底十指有长短,得的疼爱也有多少之分。
可她向来是个不肯认命服输的,只恨不得能托生成个男儿,到时自有一番天地。
也好过困在这大宅子里,今日你吃我、明日我吃你的虚度此生。
见黛玉得了封赏,从孤女一跃成了县主,一时说不上是羡多些还是妒多些
这才有了这番感叹。
迎春听了探春的话,蹙了蹙眉,又恐黛玉多心,当即笑道。
“莫要理她,她素来是个带刺的主儿。
好话也说的跟个炮仗似的,没得叫人误会了去。”
探春也知道说的话不合时宜,也笑着轻轻打了自个儿一下。
惜春自宁国府被降爵夺匾后一直郁郁,只听着众姊妹说话,也不大搭腔。
倒是邢夫人瞧了众人一眼,又跟着问。
“陛下下旨,叫你收下先姑爷的产业。
京都这儿还好说,苏州那儿你可有甚么章程?”
接着又转向贾琅续问道。
“还有琅哥儿,陛下叫你同林姐儿回苏州,你觉着多久动身为好?
你说个日子,到时我也好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