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
厅堂内。
“姑娘,大姐儿和小侯爷来了!”
随着房妈妈的一句话,屋外两人应声而入。
幔帘掀起。
只见一个肤色白皙、丰神绰约的新妇从门外走了进来,乌黑浓密的长发盘在脑后,一双美眸闪着灵动愉悦。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旁边跟着一位气宇轩昂、身材挺拔的青年君子。
好一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才子佳人。
盛老太太见两人来了,不由得面露喜意,起身走上前来,牵起华兰的手,前前后后的仔细端详着。
“华儿,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华兰神情颇有些扭捏,杨文远则是笑道:
“放心吧,祖母,华兰我给您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这几天头发一根都没掉,肉啊,也是一块儿也没少。”
盛老太太看完华兰的体貌,又见华兰的气色也是顶好的,心里高兴,只笑着伸手点了点杨文远:
“淘气!”
说完,引着华兰的手领到桌前,示意华兰、杨文远跟着坐下。
知道杨文远和华兰都是明事理的人,盛老太太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径直问道:
“方才在前院那儿,你们俩看到了那康家姨母了吧?”
“是,祖母,方才见着了,不过没说几句话,就到您这来了。”华兰回道。
“嗯。”
盛老太太点头,随后笑容稍减道:
“按理说,你们新婚夫妻第一次归宁,我这个做祖母的不好直接喊来,不过今日不同,伱那康家姨母应当是特意选好日子今天上门。
她那人心思不好,我怕你们初次见面应付不住,所以索性就直接把你们俩喊到我这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盛老太太一直望着杨文远,显然是在点醒他。
毕竟他才是今日那个同康姨母第一次见面的人,难免分不清。
杨文远也明白盛老太太的意思,当即回道:
“原来如此,以前就从我叔母那儿听说,似乎康姨母的风闻有些不好,今日又有祖母提醒,日后自当谨慎。”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
不论杨文远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奉承之说,这种话都只能浅尝辄止。
随后便同华兰说起话来。
这祖孙俩要说的闺房话自然是关于婚后的,不过由于杨文远在场,谈话间多少有些收着,很多事都不好直说。
杨文远也觉得自己在这不合适——自己这个当事人在场,肯定限制了自己夫人的发挥,本来就脸皮薄,怎么好意思当面说些赞扬自己的话呢?!
因而陪着说了几句话后。
杨文远想了想,便用“找庄学究询问何时复课”的说法,让房妈妈带着去书塾的院子了。
杨文远一走,屋内的氛围果然轻松了许多。
虽不是背后编排,但盛老太太要问的许多事,都是和杨文远有关的,要是事主在场,肯定不好说的。
“看来我这孙女婿不光懂得人情世故,还是个勤奋好学的性子。”盛老太太见华兰目送着杨文远离去,开口调笑道。
勤奋……
华兰俏脸一红,杨文远有些时候是挺勤奋的。
华兰在家的时候,盛老太太虽知道华兰要嫁出去了,但也不觉得怎么难受,毕竟她自己之前也是嫁出家门过的,知道这都是女子必须经历的一遭。
但直到出嫁当天。
华兰踏出门,王若弗应声而哭的那一刻,盛老太太才顿觉心里像是跟着空了一块似的。
如今华兰回来,方才觉着那块补足了,不由得心里高兴不已。
这般好的喜事,自然不能被那康王氏搅和了。
“你夫君这儿通情达理,希望你母亲那儿,也不要在心里埋怨我可好。”
华兰宽慰道:
“放心吧,祖母,母亲肯定能明白您的苦心,等晚些,我也会同母亲说的。”
盛老太太轻轻颔首,继续道:
“自从杨家给我家下聘后,你那姨母就来我家分外勤快,如今你已然嫁了出去,她这几天更是几乎天天来,从你母亲那拿了许多好处。
不过钱财倒是无妨,我们家也不缺那一星半点,主要是你母亲耳根子软,这就不好办了。”
明眼人都知道康王氏不是什么善茬,如同一个潜伏的炸弹,但偏偏康王氏拿准了王若弗的性子,把王若弗哄得一愣一愣的,频繁往来盛家。
而且王若与现在就只做了钱财上的些许勾当,还是王若弗上赶着乐意的,别人也说不出话来。
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人颇有些不爽利,但偏偏拿不住把柄,只能小心提防。
华兰也知道其中利害,回道:
“祖母放心,母亲那我会说的,不过母亲向来最重亲情,康姨母也毕竟是我的长辈,我不好在母亲面前多说……”
“无妨,左右你那姨母现在就顾着钱财上,只需注意些便是。
你母亲到底还是为你们几个儿女好。”
“嗯。
出嫁前,母亲还想着让刘妈妈跟着我一起去杨家,助我打理内宅,好在听说祖母您让李妈妈来了,这才放下心来。”
盛老太太笑着点头。
“是你母亲会做出来的事。”
王若与的事说完。
盛老太太便问起了当下的重点。
“华儿,你嫁过去的这几天,在杨家那过得可好?”
虽说看着华兰气色、神态皆好,眉宇间也有新婚喜乐的欢悦,但就如同儿女在外父母总要问一声“最近过得怎么样”,盛老太太依旧问了一声。
华兰笑着贴住盛老太太的手,答道:
“祖母您放心,孙女婿事事都照顾着我,他们家里人也很是和蔼可亲,叔母还教了我不少内宅里的道理,没人欺负我的!”
“那就好。”
盛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条缝。
“那陈大娘子我虽只看了一次,但已然知道是个和你一般的脾性,再同京中老姐妹问了问,也得出了个人人称赞的结果,这才放心。”
华兰没想到祖母还默默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不由得心生感动,默默将头轻轻靠在盛老太太的肩头。
盛老太太轻抚华兰的秀发,叹了声道:
“当初袁家那是你父亲拍板,还远在扬州,所以我不好多说什么。”
旋即盛老太太语气一整。
“不过现在是在汴京,我自然是得帮你打听清楚才行。”
“祖母……”华兰顿感自家祖母突然化身女中豪杰,不由得搂住盛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
不过盛老太太却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我同你问问,你既已成了侯府大娘子,那你可清楚你们府上现在是何人管事?”
“李妈妈啊!”这个问题华兰回答地极快。
“李妈妈?”
盛老太太本想考验一下华兰。
让她不要因为日子过的舒坦就放松懈怠,成了一个被藏在屋里头,什么都不懂的无脑贵妇人,没曾想华兰竟答了出来。
盛老太太忍不住继续问道:
“那这李妈妈是什么出身,主管的又是什么事?”
“这事不是您最清楚吗?”
华兰美目中满是疑惑。
李妈妈可是祖母亲自塞给自己的,祖母怕是比自己都清楚,怎么还问这个?
不过华兰也是心思敏捷,当即反应了过来,忍俊不禁道:
“祖母,府上现在管事的李妈妈,就是你怕我应付不来,派给我的那个李妈妈啊!”
“她?”
盛老太太面色更是惊奇,但随即眉头一皱,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将其中的缘由事无巨细地全部说给我……”
华兰自无不可,将杨文远的话和李妈妈的劝告全盘托出。
将前因后果全部听完,盛老太太眉头轻轻皱起:
“还是有些急躁了。”
盛老太太转头看向华兰。
“李妈妈那话虽然说的没错,但你才刚进侯府,就把原本的管事婆子换了,更别说那人还是杨文远母亲的贴身女使,还极有可能是从小看着杨文远长大的,很有些情谊在,你觉着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华兰才刚出阁,纵使理论知识学的再好,首次实操总归是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
而李妈妈是盛老太太亲自送来助她打理内宅的人,对于李妈妈的话,华兰天然就有几分信任和重视。
李妈妈跟着盛老太太久了,盛老太太收敛了原本的脾性,但李妈妈可没学到其中的圆滑,只遵循着自家大娘子利益至上的理念,提出了直接更换管事的建议。
而华兰首要只考虑到了好处,觉得很有道理,弊端却是有意无意间忽视了。
现在经盛老太太一点,华兰当即也反应了过来。
“但也不能朝令夕改吧?”
华兰没说重新把李妈妈换回去的蠢话,而是想找到解决办法。
“办法自是有的,还有很多。”
盛老太太后宅什么风浪没见过,面色丝毫不变道:
“像这种能担任侯府内宅管事的女使,必定都是家生子出身。”
“祖母说的对,胡妈妈原本就是柳家陪嫁进侯府的。”
盛老太太轻声道:
“她这般年纪,自身的得失固然重要,但和儿女们的福分比起来,也只不过是件不打紧的事罢了。”
华兰面露恍然。
胡妈妈的身上不好重新找补,不然会损失身为主母的威严,但可以从其儿女身上做文章!
这事也不难。
胡妈妈的儿女肯定也是家生子,自然好安排。
想到这,华兰不由得感叹自己这趟家确实是没白回。
光是这一件事,就已经让自己获益匪浅了。
或许,这便是新婚归宁的主要原因?
杨文远: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庆幸的是什么!
有了盛老太太的这一番提点,华兰立马意识到眼前的祖母,不正是活生生的内宅百科全书吗?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华兰当即搂住盛老太太。
素手轻摇,嘴上撒娇,脸上讨好。
一连串的轮番轰炸下来,纵使是盛老太太这种宅斗王者,也被孙女的好话夸得找不着北,出声应承。
杨文远:可恶,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盛老太太就华兰的问题,对府上房屋、园舍等进行询问。
不过问到府上定产、账册时,华兰却语塞了——因为杨文远这倒是没告诉自己。
杨文远也想给,但是想到自己这几年为了提升亲卫战斗力,和给黑火药作坊输血,可谓是花钱如流水。
若是让华兰看到账簿上的那一项项巨额支出,恐怕一个败家子的名头是少不了的。
对于拿不出手的东西,杨文远向来是自动忽略。
盛老太太也不奇怪,毕竟就三天,杨文远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全部安排好,只对华兰提醒道:
“你这方面记着就行,别直接问,毕竟这之前可能是杨文远叔母,陈大娘子在管,你若是直接问了显得太过强势,反而不美。
过几日你旁敲侧击问一下即可。”
“嗯!”华兰点头应是。
见华兰听进去了,盛老太太就内宅里的具体事项一一详列,告知华兰自己过去的经验。
华兰听得不住点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最后,盛老太太提醒一句:
“文远他虽护着你,但你也不能太过依赖,须知咱们这些做大娘子的,终究是要自己撑得住才行,这日子才能过得自在。”
听了自家祖母的一席话,华兰受益良多,一脸认真地等待盛老太太的告诫。
“一、手里要有钱。”
华兰闻言,同盛老太太互相对视一笑。
在此时谈钱,莫名有些偷偷摸摸的滑稽感。
盛老太太很快整了整脸,认真道: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这东西可以不看重,但不能没有。”
“嗯,孙女记下了!”
“二、身边要有心腹。你身为大娘子,虽名义上是内宅的管事人,但若是家中没有足够的心腹,那也是诸事不便。
你母亲便是一个上好的例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娘子,还没有林栖阁那个能使唤的人多。”
“李妈妈虽然是我给你的,但她性子急,没什么好头脑,再加上她年纪终究是大了,你还须得自己培养几个。”
华兰一一应下。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你以后自行揣摩。看这时辰,你母亲马上要派人来催你去用席面了。”
说完,盛老太太转头看向窗外,对正站在对面廊道里的杨文远喊道:
“孙女婿,把你这叨扰我这老身子骨一上午的大娘子领走吃饭吧!”
“得嘞!祖母,这就来!”
下一章晚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