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廷煜那边。
接连咳嗽了几声后,随手将帕子放在桌上,接着便把身子稍稍往后一躺,不再开口说话了。
不知是因为怕再被顾廷烨气到,还是不想掺和进顾廷烨和小秦氏的争斗中。
小秦氏见顾廷煜仅仅说了一句话就偃旗息鼓,不由得眉头暗皱,转而将目光投向四房五房的两位大娘子。
四房大娘子得到小秦氏的眼神授意,当即第一个跳出来。
“二郎,旁的事四婶婶也不同你废话了,你只需知道,今日你父亲归家,按道理是需要沐浴净身迎接的,伱若是出去赴宴,到时候染了一身酒气回来,成何体统?”
一旁的五房大娘子也是跟着小声附和,不过提前暗暗看了小秦氏一眼:
“对啊,二郎,如今你的名声才稍有改观,这还要多亏了你母亲帮着在大娘子间说话,你可不能让她失望呀!
你今日若是出去赴宴,传出去多半是不好听的。”
“好听?”
顾廷烨清楚知道这两位婶婶是小秦氏的惯用帮手,尤其以四婶婶最甚,自己立身不稳,只能靠在小秦氏身上帮着冲锋陷阵,呐喊助威,才能保住在后宅的地位。
当下也是毫不客气道:
“传出去名声不好?四房、五房都在侯府住了这么多年了,都不怕名声不好,我一个小辈,哪里还要顾及这方面?”
“母亲,您说是不是?”顾廷烨朝小秦氏轻轻拱手,装作询问道。
小秦氏自然不可能打折自己的马腿,只勉强笑了一声,回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都是一家人,二郎你就别说两家话了。”
旋即,顾廷烨环视周围一遭,朗声问道:
“既如此,诸位长辈、兄长,这是不拦着我去赴宴了?”
小秦氏看着一脸得意的顾廷烨,表情莫名,微微摆了摆头,叹息一声道:
“你如今大了,我怕是管不住了。”
言语间泫然欲泣,像是受了什么苦楚,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此话一出,小秦氏当即迎来了四房、五房两位太太的应和。
反倒是原本的主人公,顾廷烨,此刻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静静看着台上你一言我一句的互相安慰。
三位夫人像是既定任务已经完成,再也对顾廷烨没有多说一句。
眼前的熟悉情景顾廷烨这么多年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知道小秦氏已经没了后招,转身便要离开。
这时,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的顾廷炜突然冒了出来。
“二哥哥,你要去杨家?我听说东桓哥哥那有许多的新奇物件,能把我一起带去吗?”
顾廷炜言辞恳切,没有一丝作伪,眼里只有少年爱玩乐的希冀。
他从小和顾廷烨感情要好,也敬佩这个能文能武的二哥哥,所以虽然小秦氏和顾廷烨互相针对,但是战火却是没有分毫波及到顾廷炜身上。
甚至有时候顾廷炜还会为了顾廷烨顶撞小秦氏。
而顾廷炜能知道顾廷烨要去杨家,自然是小秦氏提前告知的。
都是汴京城的勋贵大娘子。
华兰那邀请余家的帖子刚一递出去,小秦氏就知道了。
再联想到顾廷烨身上,便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半。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正好顾偃开今晚要回来,小秦氏自然是要从中做些文章,离间父子的感情。
知道自己等人拦不住顾廷烨,所以小秦氏昨夜就给顾廷炜透了个口风。
而顾廷炜知道了,必然会缠着顾廷烨把他一起带去。
到时候顾偃开回来,又能给顾廷烨安上一个自己目无尊长,还带坏弟弟的名头。
不过这还只是次要的。
顾廷炜今日跟着一起去了,若是能和杨家那位嫡系独女看上了眼,那岂不是此涨彼消,天大的好事?
屋内。
小秦氏看见兄弟俩在门口的说话,见事情果然按自己预料的地方发展,立马重新把目光收了回去,继续和四房五房互相安慰。
而门口的顾廷烨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顾廷炜,复而又转头看了一眼屋内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小秦氏,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点头道:
“行,那我们一起去吧!不过事先说好,我们下午得提前回来!”
“耶!谢谢二哥哥!”
见顾廷烨答应,顾廷炜当即露出少年高兴的神情,振臂欢呼。
“走,二哥哥,我们快些走,免得母亲看见了,要把我拦下来。”
屋内,随着顾廷烨和顾廷炜两兄弟的声音渐行渐远,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小秦氏脸上依旧带着残余的难过无奈,开口道:
“我这虽然从小把他宠到大,毕竟不是他的亲娘,说话向来是做不得数的,今日倒是辛苦你们帮我说话了。”
四房夫人很会看眼色,径直开口道:
“大娘子放心,我们都知道你当家的难处。无妨,到时候等侯爷回来,我必然让官人好好参他一本!”
五房太太闻言轻瞥了四房太太一眼,心里暗忖了片刻,也点头道:
“是啊,大娘子,你做事素来是最让人信服,侯爷早晚能明白你的用心良苦。”
见屋内的三人再次开始商业吹捧,顾廷煜恰时的再度咳嗽几声,随即站起身行礼,声音虚弱道:
“母亲,四婶婶、五婶婶,如今天寒,我身体抱恙,请恕我先行回房了。”
“嗯,大郎快些回房吧。”
小秦氏满脸真诚,自我怪罪道:
“我也是,明知道大郎你身体不好,还要为了这点小事让大郎你一番折腾。快快回房歇息去吧,千万不要染了风寒才好。”
这句话小秦氏还是出于真心的。
在顾廷烨没有犯出有碍袭爵的大错之前,没人比小秦氏更想顾廷煜一直赖活着。
“多谢母亲关心!”
这么多年了,邵夫人每次都是听到小秦氏的贴心嘱托,再一对比顾廷烨的屡屡语气不善,心里更是对小秦氏亲近,对顾廷烨怀有恶感。
邵夫人搀扶起顾廷煜的手,略带抱怨道:
“二郎也是,不光对我家官人乱发脾气,母亲明明对他这般诚心诚意,事事为他考虑,竟也这般……”
顾廷煜见坐在一旁的小秦氏一副收获意外之喜的神色,表情更是都快乐开花了,而自己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当即出声打断道:
“别说了,母亲心中自有考量。”
说完,拉着邵夫人的手径直回房。
“行了,天寒地冻的,你们俩也回去吧。”
“多谢大娘子关心!”
不多时,屋内的人走完了,只有刚刚进屋的向妈妈朝小秦氏走来。
“怎么样,廷炜和二郎一起去了吗?”
“回大娘子的话,炜哥儿一同去了。”
“那就好。”
小秦氏站起身,在向妈妈的搀扶下来到屋外,朝远方眺望。
像是看到了雪地上顾廷炜伴着顾廷烨一起的身影,小秦氏喃喃自语道:
“鸡蛋,向来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
对于顾廷炜和顾廷烨的亲近,小秦氏虽然嘴上总是说不,但实际行动上却是从来没有表示,而是采取放任的态度。
甚至很多关于顾廷烨的事,小秦氏有意无意间,都让顾廷炜参与其中,包括为了顾廷烨顶撞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小秦氏对于顾廷炜同样如此。
小秦氏对于顾廷烨的虎视眈眈是真,顾廷炜对于顾廷烨的兄弟感情也是真。
小秦氏从小看着顾廷烨到大,对他的脾性是再清楚不过了。
对顾廷炜这个良善友爱,一直崇拜自己的弟弟,无论小秦氏怎么和他交锋,顾廷烨都很难把恶感传递到顾廷炜身上。
甚至若是之后小秦氏倒了。
因着两人间的兄弟感情,顾廷烨还会帮着顾廷炜谋划也说不定。
而若是小秦氏胜了。
面对送到手上的侯爵爵位,顾廷炜也只有一条继承的路可以走。
再不济,也可以让顾廷炜的儿子继承。
这就是小秦氏的阳谋。
她算定了顾廷烨的性子!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自己构陷顾廷烨的行为不牵扯到顾廷炜,不让顾廷炜直接参与其中,他就只有享受好处的结果。
再差也能一直享有顾家嫡系的待遇。
廷炜,等你大些了,应该能明白母亲的苦心孤诣了吧?
后院。
顾廷煜房里。
才刚进门坐下,顾廷煜便朝自己妻子邵夫人开口道:
“夫人,以后我看啊,母亲和二郎之间的争斗,我们就不要参与进去,他们斗他们的,我们只需在作壁上观就好。”
邵夫人见顾廷煜语速飞快,立马凑上前关切的轻抚他的背脊,等顾廷煜稍微好转,这才回道:
“母亲平日里对我们颇为关心,而二郎倒是五次三番对你出言不逊,今日还是父亲回家的喜庆日子,我实在看不过眼了。”
顾廷煜闻言心中一叹。
这哪是看不过眼,分明是因为府中流传的传闻,自己的病是顾廷烨已故的亲生母亲白氏所致,心中怀有怨怼的发泄罢了。
毕竟本来是嫁给未来侯爷过好日子的,谁知却是嫁给自己这个病恹子。
这么多年岁月磋磨下来,泥人都有了火气,更何况是感情丰富的人。
夫人心善,对自己生不出怨气,那就只能在心里闷着。
日子久了找不到发泄口,也就只能记到传闻中有关联,还态度不和善的顾廷烨身上了。
不过顾廷煜也不好劝。
毕竟自己这么多年也没查出风闻的真相,但是因为这传闻,一直对顾廷烨恶感难消,又怎么回过头来劝说被自己拖累这么多年的妻子呢?
顾廷煜对邵夫人生不出丝毫气愤,只叮嘱道:
“不管怎么说,二郎的不满都是对着母亲去的,和我们不相干,没必要硬要加入其中,只需要面子上做些简单功夫糊弄过去便可。
不过母亲刚刚有一句话倒是对的,她毕竟不是我和二郎的亲生母亲,只是我母亲的妹妹罢了。
我以前看不清,二郎先前外出的那段日子,我才算是渐渐摸到了头绪……”
“什么?你是找到了下药的凶手了吗?”邵夫人一脸希冀。
顾廷煜摇头苦笑,回道:
“有没有被下药都是两说,毕竟我从小身子就不好,只是后来更严重了,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成了无头悬案,我都已经看开了。”
“那是你是知道了什么?”邵夫人面露不解。
顾廷煜顿了半刻,又仔仔细细地盯着邵夫人足足半晌,这才问道:
“你觉得母亲为人如何?”
“这自是好的啊!”
邵夫人实话实说道:
“母亲对我们向来不错,在外面名声也好。我当初嫁进门的时候,诸多事都是从母亲那学来的,还经常往院里送补品过来。这么些年,不是有母亲帮衬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我眼里,母亲实在是个亲厚长辈!”
“这样啊,咳咳~!”
“怎么了?”
“没什么。”
顾廷煜看了邵夫人一眼,嘱咐道:
“我要说的便是,千万别掺和进去二郎和母亲的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邵夫人见顾廷煜语气郑重,虽略有不明,但还是点头道:
“好吧。”
……
平阳侯府。
等顾廷烨和顾廷炜到了的时候,只在亭台内看到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杨文远,和长柏少见的露出了一脸得意。
“怎么了?你们俩怎么这副表情,难道我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
顾廷烨踢了踢两人身前一个空无一物,一个装了数尾鱼的鱼篓,面露不解。
不过他也不过多细想,将身后的顾廷炜让了出来,介绍道:
“这是我家弟弟,廷炜,你们喊三郎便好。”
杨文远和长柏从善如流。
“三郎!”
一番客套后,众人纷纷落座。
顾廷烨见没有长枫的身影,于是询问道:
“说起来,长枫那小子今日怎么没来?”
长柏脸色一滞,这话可不好说。
杨文远当即解释道:
“还能干吗?有了休沐的空闲,自然是找梁六郎去了。”
“梁晗?”
对于梁晗,顾廷烨还是知晓些名声的。
这可是同道中人啊!
当即哈哈大笑道:
“枫哥儿果然和我一样,是个性情中人!”
杨文远撇了撇嘴:性情是吧?
长柏可不想让顾廷烨败坏自己弟弟名声,当即转移话题,朝他问道:
“话说你今天是有事吗?怎么来的这么晚?”
杨文远一听也是精神了,立马抱怨道:
“对!若不是仲怀你来的太晚,我怎么会许彩头?你害得我因为钓鱼失了彩头,你得赔我!”
顾廷烨知道自己来晚了理亏,这局还是杨文远帮着撮合的,所以当即也很是豪爽道:
“好,你说,我帮你给!”
谁知这时,长柏却是眼神轻轻一撇。
“你赔?你手里有灵州现在的具体战报吗?”
虽然灵州那因为天气还未大规模开战,但是现在已经开始有了小规模零星接触。
而长柏对灵州那的时局关切万分,因此听杨文远提了一句,长柏当即心动。
于是两人便拿了这个当彩头。
顾廷烨当场语塞。
他又不是顾廷煜。
更别说上面还有一个小秦氏在那管着,这种战报向来是落不到他手里,有也是滞后了好几个月的。
不过为了面子,顾廷烨还是嘴硬道:
“我有啊!我父亲今晚到家,他是最清楚的,我到时候帮你问问便是。”
此话一出,知晓顾廷烨底细的在场三人都笑了出来,就连顾廷炜也不例外。
谁不知道顾廷烨和顾侯关系不佳,平常走路都是要绕着走,真敢直接上前问?
长柏笑了笑,但旋即眉头一皱:
“顾侯今晚到家,你干嘛还定到今日……”
话还未说完,长柏便大约明白了。
又是那小秦氏的把戏。
顾廷炜在场,顾廷烨不好直接吐槽,只打着哈哈道:
“没办法,赶巧了嘛,所以兄弟我今日怕是不能饮酒作乐了,今日还得早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