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下雪后。
这冬天雪地的,除了杨文远、顾廷烨和齐衡这三位念书的学子,不会再有人拜访盛家了。
没曾想。
中间雪势消停了几日后,眼见着天气即将难得放晴。
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就递上了拜帖,要来积英巷登门拜访。
王若弗这时才想到,之前在马球场时吴大娘子说要上门的事。
先前听信了王若与的分析,王若弗也满心以为是吴大娘子的客套话,也就没放在心上。
想不到竟还真上门了!
勋贵人家的大娘子亲自递帖上门,王若弗对这种喜事自然是喜不自禁。
趁着天气好,立马开始洒扫庭除。
积英巷。
盛府门口。
一辆挂着永昌伯爵府旗帜的马车缓缓停下。
穿着深蓝锦织缎面袍,外罩一袭黑色长氅的吴大娘子走出马车。
梁家的马车一到,门口一直候着的女使立马进去禀告。
不过片刻,王若弗带着家里的三位姑娘从府里出来相迎。
“吴大娘子,可算把你盼来了!”王若弗亲热寒暄道。
“王大娘子可不别这么说。”
吴大娘子脸上略带歉意,说道:
“我本来想早些来的,但这连日的大雪不好出门,好在是等到了天晴,这才能登门拜访。”
这自然是托词。
其实吴大娘子早就有闲暇,但是一直等到现在,也是见着王若与许久没来盛家,应当不会撞上,这才挑着好日子上门。
王若与刻薄狠厉的名声在汴京是出了名的,而吴大娘子向来都是喜欢给人撮合姻缘的喜庆人,心里很是对王若与看不上眼。
而且若是沾上了王若与,那以后给人说亲也会让人家顾忌,所以吴大娘子根本不想和王若与凑到一块,不然传到外面去,别人还以为自己是同王若与一起约好似的。
这岂不是污了自己名声?
“吴大娘子妆安!”王若弗身后跟着的明兰、如兰和墨兰,皆是微微屈身行礼。
“好好好!”
吴大娘子看着眼前得体的几人很是高兴。
毕竟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自己儿子梁晗来盛家相看姑娘来的。
吴大娘子心中也是有谋算的。
虽然如今的盛家门第低,家里在汴京的名声,也是多依靠大姑娘华兰嫁入平阳侯府才有的,但在吴大娘子看来,盛家还是有成为文官新贵的潜力的。
盛家的那位盛老太太暂且不提。
就单论盛紘而言,他现在的年纪还不大,而且有地方政绩,就算以后仕途按部就班的来,未来朱袍(五品往上)是稳稳的,若是有别人提携,紫袍(三品往上)也说不定。
而盛家的后辈里,明年春闱那唤作长柏、长枫的郎君都有名字,若是其中有一人上榜,以这样的年纪,未来也是很有一番作为。
更别说,盛府还有一个如今汴京城里名声在外的盛家书塾。
齐国公府小公爷,平阳侯府小侯爷还是女婿,宁远侯府嫡次子并且未来很有机会承袭爵位,这三家都是如今勋贵里的山头,除了齐国公府有衰败的迹象,但齐家现在场面上最顶级的勋贵之一。
这三家都有在盛家读书的情谊,也能算作盛家日后的官场资源。
而且盛家女儿有宫中教习孔嬷嬷教授规矩,若是娶到家里,也能帮着梁晗改掉那些恶习。
这种种结合下来,吴大娘子这才觉得盛家姑娘能配得上自己儿子梁晗。
不趁着潜力股尚未腾起的时候联姻,不然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吴大娘子自然不会现在便提出来,盛家女儿现在还没有相看人家的意思,她也不急。
此次上门,便是借着拜访盛老太太的由头。
王若弗闻言也是见怪不怪。
从平宁郡主到杨宇卿家的陈大娘子,她都已经习惯了每次勋贵大娘子上门,第一件事便是拜访家里老太太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自家这位显然是尊大佛。
今日王若弗也是去寿安堂那请了安,因此知道老太太现在正无事,只在寿安堂里焚香自娱。
至于华兰。
吴大娘子的拜帖是提前递的,所以华兰今日没来。
进了寿安堂。
盛老太太果然坐在罗汉床上摆弄着香炉,铺垫香篆。
吴大娘子进了屋,当即上前拜见。
盛老太太和蔼笑了笑,将香篆点上,青烟袅袅间,同吴大娘子唠了会儿家常。
说着说着,自然就是聊到了儿女的身上。
吴大娘子刚刚同王若弗从前院经过的时候,也是听到了书塾那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再联想到清早便出去喝花酒的儿子梁晗,那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她开口道:
“久闻盛家的郎君都是可造之材,这么冷的天都在刻苦读书,我家六郎也是同样的年纪,却是远远不如了。”
盛老太太笑着回道:
“哪是这样比的,我听闻你家六郎是个活泼强健的,若是拿这方面比,我家的那两个孙儿就是个榆木疙瘩了。”
“是啊,是啊。”
王若弗在旁边应和着:
“儿郎们各有所长,图个自己心里畅快,这才是最紧要的。”
“若真是这样便好了。”
吴大娘子对着盛老太太和王若弗笑着道:
“可惜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不是读书料子,不然当初趁着贵府书塾刚开的时候,怎么也要厚着脸皮上门,求个书塾的名额。”
漂亮的场面话王若弗自是会道:
“若是你家六郎有意,这时日也可来我家书塾看看呀!”
反正吴大娘子不会应,而且纵使应了,听说他梁六郎是个娇生惯养的,想必也不会来。
果然不出王若弗所料,只见吴大娘子摇头苦笑道:
“这就不必了,我家那离这儿有些远,不甚方便。”
又叙说了一阵,吴大娘子眼见香炉里的青烟渐渐消了,也觉得时间差不多,免得扰了老人家清静,当即提出离开。
盛老太太轻轻颔首。
“我这老身子骨疲了,就让我家大娘子陪伱好好说说话。”
说完,便让王若弗领着吴大娘子去葳蕤轩说话。
葳蕤轩。
王若弗又陪着吴大娘子说话。
吴大娘子有心和盛家结交情,因此对待王若弗态度很是平和,同她说了不少汴京城里有意思的趣事。
而王若弗这个听众也很是上道。
况且加上她这直率憨直的性子天生适合捧哏,一言一语都能给吴大娘子正反馈。
吃着点心品着香茗,两人一上午也算是相谈甚欢。
眼见着时间要接近中午,吴大娘子也生出了离去的念头。
不过临走前,吴大娘子拉着王若弗说了最后一段话,给了王若弗莫大的惊喜。
“王大娘子,明年开春的马球会,不知你家有没有闲暇空子?”
“这自是有的!”王若弗隐约明白吴大娘子的意思,当即忙点头应道。
“这便好说了!”
吴大娘子笑呵着起身,一边道:
“既然王大娘子有空,那明年开春的名帖,我到时候便派人送上门来。”
虽说吴大娘子发名帖的人家多是勋贵家眷,但本质上其实也是个男女双方相看的场地。
这方面论说的话,盛家很是符合。
家里不光有两位考上春闱,还未婚娶的郎君,同时还有三位闺中待嫁的姑娘,一下能给马球会带来五位真正的受众。
而且盛家在勋贵这方面也不差。
家里的老太太是当年勇毅侯府的独女,现如今有个侯爷女婿,自家书塾里也有几位勋贵嫡子。
无论从哪个层面看,盛家的勋贵颜色都是洗不掉的。
甚至比那些落寞的低等爵位人家更浓厚些。
所以给王若弗递上名帖,也算不得拉低马球会的档次。
听完吴大娘子的话,王若弗内心欣喜若狂。
这哪是吴大娘子马球会的名帖啊?
这分明是汴京上层大娘子圈的入场券啊!
虽说以前也能蹭着杨家的营帐进去,但拿女婿家的名额去马球会,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落在那些嫉妒的人眼里,肯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的。
这下好了,吴大娘子亲自上门相邀,自家去马球会总算是名正言顺了!
王若弗露出一副激动难耐的样子,眼见着吴大娘子要回去,连忙也要跟着起身相送。
但是被吴大娘子拦了下来。
“王大娘子不用客气,外面天冷,不用送了。”
说罢,披上随行女使递上来的长氅,轻轻点头示意后,便出门离开。
看着吴大娘子出了门,王若弗那心里高兴顿时再也压抑不住了,脸上带着狂喜,用力的攥紧手里的手绢,喃喃自语道:
“有了吴大娘子马球会的名帖,我家在汴京女眷里,也算露出点头了!”
其实王若弗心里高兴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能借着马球会的名义,借此为长柏和如兰相看好人家。
其实先前长柏乡试过了的时候,王若弗就升起了为长柏相看人家的念头。
甚至那时候的王若与,还拐弯抹角的想要把康允儿说给长柏。
不过这心思刚起,便被盛紘给按灭了。
王若弗现在经常心里暗自庆幸,当初没受那王若与的蛊惑,不然自己上当了还不够,儿子长柏怕是都要被婚事磋磨一辈子。
长柏那边王若弗是不敢碰了,盛紘说自己有计较,但如兰这王若弗还是有些心思的。
王若弗明白自己这小女儿随自己的性子,日后肯定是要找一个同样性格,能容人的夫君日子才能过得安稳。
有了杨文远的例子在前,王若弗便也想再沧海寻粟。
而且还有华兰这嫡亲姐姐在帮忙相看,日后肯定能在马球会上找个好姑爷。
“这事就先不对外说了。”王若弗心里暗自琢磨。
若是这事告诉了盛紘,肯定隔不了夜就能传到那林噙霜那贱人耳里。
而墨兰那完全传承自林噙霜的做派,王若弗是打心底里看不过眼。
那副勾栏样拿出去也是给自己丢脸!
……
似乎老天也明白今年的大事小事全都事毕,各门各户正式开启闭门不出的生活。
随着十一月的界限一过。
就如同杨文远预料的那般,雪灾如期而至。
原本还有些明亮的天空顿时暗沉下来。
阴风怒号,连日不开。
接连两三日的大雪直接让人出不了门。
那些街道司的官役,即便外面是裹着好几层的衣物,也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这彻骨的寒风给逼回家门。
几番风雪后。
汴京城雪白的屋檐下不再有黑色的泥泞,目之所及,尽皆是白雪皑皑。
有了这样的大雪,即使是坐马车,也是极大不便,因而盛家书塾不出意料的停课了。
平阳侯府。
梓泽居。
杨文远难得睡了次懒觉。
将搭在肩膀上藕臂挪下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不施粉黛,却又光彩夺目的俏脸。
“娘子,醒醒!”
见对面的华兰依旧保持着睡美人的身姿,杨文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将略有些冰凉的粗厚手掌探进温暖的被窝里。
施展掌控乾坤的手法。
突来的凉意让华兰不由得嘤咛一声,一对水润的杏眸缓缓睁开。
“干嘛?”略带起床气地话语,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撒娇。
“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闻言,华兰侧身微微往外张望了一下,旋即立马重新蜷缩进了被子里,面朝杨文远,嘟着红润的樱唇,话里有止不住的怨气:
“还下着大雪呢,哪来的太阳?”
说完,长长的睫毛再度落下,闭目重睡。
杨文远低头看了看身前安然入睡的华兰,莫名挠了挠脑壳。
什么情况?
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中午了,自己媳妇这是又睡回笼觉了?
看来是昨晚有些折腾累了!
杨文远无奈,只能贴上那如凝脂般的滑嫩,伸手揽住。
睡吧,睡吧,谁让是自己老婆呢!
直到中午时分。
翠蝉在门口喊了好几次用不用饭,里面紧闭的房门才再度打开。
翠蝉瞅了瞅自家那红光满面的姑娘,又看了看被遗落在地上的好几床被褥,也是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这么晚了。
不过翠蝉对眼前的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即就开始收拾起地上的被褥,准备拿走浣洗。
若说侯府后院最忙碌的活计。
以前是后厨,现在便是浣衣。
基本上每天都要浣洗好几床被褥,这搁谁顶得住啊?
也就是侯府家大业大,就算是冬天被褥难干,也有足够多的被褥可供杨文远换用,不然换个穷苦人家,怕是这晚上如何保暖都是个问题。
翠蝉照例拾起地上的被褥。
但是当拿到床边最近下面一层时,整个人却是登时一顿。
‘…热的?’
若是翠蝉的手臂感知没有错的话,她清楚的感觉到被褥上还有残存的热气。
也就是说…这被褥是刚刚换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