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陇右各州刺史、各镇军使陆续来向李琩述职。
李琩故意叫上监军边令诚,着重问了各刺史、军使的政务和军务,并没有向这些人透露他和哥舒翰不合的事,但是由于李琩问得比较细,各州各军多少都有些问题,因此大部分人从李琩府里出去,都显得心事重重。
哥舒翰一直暗中观察这些人,见每个人见过李琩后,都表情凝重,不由疑心更甚。
然后哥舒翰又多方打听,但却没有听到关于李琩要对付他的事。
这要是别人,哥舒翰就放心了。
可他面对的人,是李琩。
哥舒翰想起李琩以前查盖嘉运和皇甫惟明的事,越来越觉得,李琩这是在故意麻痹他,暗中谋划怎么一下把他压得翻不了身。
念及此处,哥舒翰觉得不能再等了。
于是次日,哥舒翰宴请李琩和安思顺,主动提出和安思顺讲和。
哥舒翰放低姿态,给安思顺敬酒,道:“某性情太过鲁莽,若是冲撞了安将军,还请安将军多多包涵。”
安思顺也不知道哥舒翰是不是出于真心,但是哥舒翰都这么讲了,他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因此提杯客气道:“哥舒翰将军言重了,你我过去虽然有些摩擦,但都是为了大唐,希望今后我们两人能同心同德,共同助力寿王殿下打赢与吐蕃的战事。”
“我很想随寿王殿下建功立业,可是,”哥舒翰转向李琩,“末将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能胜任陇右副使。”
哥舒翰言外之意,是想装病退步。
李琩有些惊讶,道:“哥舒将军哪里不适?要不要让张医令给你瞧瞧?”
“谢殿下好意,但末将这是老毛病了,治是治不好的,只能养。”哥舒翰婉言谢绝了李琩的提议,转道:“末将辞呈已经写好,今日禀报殿下后,便会上奏朝廷。”
李琩微怔,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留将军,待将军养好身体,再随我一起建功立业。”
“多谢殿下。”哥舒翰谢过李琩,三人一起举杯共饮。
李琩饮了酒,低头间就想明白了哥舒翰为什么这样选择。
哥舒翰称病请辞,没有选择留在陇右宣誓效忠他,也没有请调去李亨给他安排的地方,这是既不想得罪李亨,也不想得罪他。
哥舒翰是服软了。
历史上哥舒翰没有这么容易服软,他镇守潼关时,连李隆基派来的后军都敢杀。
但现在,他不过是个副节度,也没有多大的功劳,脾气自然也大不了。
……
哥舒翰请辞的奏书很快送到了长安,李林甫拿到奏书,立马送呈李隆基。
李隆基阅览后,道:“既然因病请辞,准了便是,让他回长安,给他个闲职,让他好好休养。”
李林甫道:“禀圣人,此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是吗?”李隆基眉宇深锁,“你说说看。”
李林甫道:“寿王殿下未去之前,哥舒翰还生龙活虎,寿王殿下一去,他便生了病,这事颇有蹊跷。”
李隆基道:“伱的意思,是十八郎排挤他?”
“臣……臣是这么推测的。”李林甫底气不足的回道。
李琩转向高力士,道:“拿边令诚的奏书给右相看看。”
“喏。”高力士领命,取来边令诚的奏书给李林甫。
边令诚在奏书中,把他知道的事,尽数向李隆基奏明,里面包括哥舒翰和安思顺的矛盾,甚至细致到除高适三人外,李琩和陇右各刺史、军使的谈话。
李隆基道:“十八郎去陇右后,所有心思都花在筹谋和吐蕃的战事,他怎么会有心思排挤哥舒翰?而且若是哥舒翰遭到排挤,他自己怎么不说?”
“这……”李林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
李隆基接着道:“右相的当务之急,是替寿王筹措粮饷,把心思都放在应对吐蕃的战事上,而不是无端猜忌。”
“喏。”李林甫无奈应声,然后退了下去。
李隆基看着李林甫走远,问高力士道:“你觉得十八郎,真的在排挤哥舒翰吗?”
高力士道:“奴婢不确定,不过无论清官还是贪官,要想办成事,都需要用自己顺手的人。”
高力士明说不确定,但是言外之意,还是认为李琩在排挤哥舒翰,同时也点出了李琩是“清官”,而李林甫是“贪官”,并且也在朝中党同伐异。
李隆基明白高力士的意思,道:“哥舒翰是王忠嗣一手提拔,十八郎愿意用爵位官职换王忠嗣一条活路,却容不下哥舒翰,看来十八郎还是太向着安思顺了。”
高力士道:“圣人要不要给寿王一个警告?”
李隆基思索半晌,道:“与吐蕃战事在即,不能乱了十八郎的心,不过也不能完全不理,这样吧,把安思顺降一级,免去河西副节度使之职,调为河西兵马使。”
李隆基不想明面警告李琩,因此降级李琩偏袒的安思顺,暗示李琩收敛点,同时告诉河陇的文武,他才是决定他们生死命运的人。
高力士道:“是否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让李林甫去想。”李隆基脸上浮现笑容,“现在右相可是很想与十八郎斗一斗。”
“是啊。”高力士附和,“所谓出将入相,若寿王殿下赢得与吐蕃的战事,再进一步,便是宰相了。”
李隆基瞅了高力士一眼,道:“你觉得十八郎的最终目的,就是宰相吗?”
高力士不觉心惊肉跳,道:“寿王殿下似乎并没有宰相之志,以奴婢对寿王的了解,他打完吐蕃后,就该休养身体了。”
李隆基点点头,转问道:“若是十八郎任宰相,李林甫斗得过他吗?”
高力士道:“单论智计谋略,恐怕不相上下。”
“那就好。”李隆基起身,“我们去梨园。”
“喏。”高力士嘴上领命,心里却在好奇李隆基说的“那就好”是什么意思。
想了片刻,他便领会了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的言外之意,是现在朝廷内外,都被他平衡得很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