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琩故意停了许久,才接着道:“上面封条还在,这些东西我没看过,因为我觉得没必要看,诸位皆是贤良,能有什么不雅之事呢?你们说对不对?”
左相韦见素连忙道:“殿下说得是,分明是杨国忠作奸犯科,妖言惑众,离间群臣,以利自己谋反。”
韦见素这么一说,许多官员反应过来了,纷纷攻击杨国忠,个别“义愤填膺”之士,连带李亨和李璘也一起骂了。
李琩等众人骂了一阵,道:“既然大家都这么以为,我看这些东西也不必留了。张将军,抬出去烧了吧。”
“是。”张光晟领命,带人将两口箱子抬出含元殿大门,就在大门口点燃。
众官员皆回头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窥见里面果然有书信、物证等,不由都松了口气。
李琩待东西烧完,道:“左相,各部尚书、侍郎,留下随我议事,其余人等,回去各守本职。”
“喏!”众官领命,暂时放心的去了。
政务堂。
李琩与留下来的文武落座,问道:“朝廷财政如何?”
韦见素回道:“自叛军攻陷洛阳后,朝廷失去河北、河南之地的洛阳税收,这其中不止租庸调,还有商税,盐税,江淮之地的租庸调,也需要转运,朝廷财政收入几乎减半,已经快要拿不出军饷了。”
李琩问道:“长安粮仓里还有粮吗?”
“倒是还有,不过都是供宫里取用。”韦见素道。
李琩道:“宫里用不了这么多,父皇心念天下,就算节衣缩食,也要支持前方战事,先开仓放粮,以做军饷。”
“喏。”韦见素应下,道:“但这只能维持一时,并不是长久之计。”
李琩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也不能因为朝廷窘迫,就不计代价的去强行收复洛阳,他必须以天下大局为重,综合考虑。
李琩转问封常清,道:“现在各线战事如何?”
封常清担忧道:“朔方军取下云中后,没往河北打,反而南下河东。”
李琩知道,朔方军之所以没往河北打,却南下河东,必是受了李隆基的敕令,下来防备他。
李琩沉思良久,道:“传令郭子仪和李光弼,让他们不必下河东,去河北,先取常山。”
封常清问道:“要不要派监军?”
“不用。”李琩摇头,“给他们两人加官,加封郭子仪为御史大夫,李光弼为魏郡太守、河北道采访使,给朔方军调粮。如果他们还是大唐的臣子,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封常清领命,转道:“江淮之地,雍丘县令令狐潮率县投降了叛军,叛军任命他为军将,谯郡太守杨万石也投降了叛军,谯郡所领真源县县令张巡不愿投降,召兵讨逆。张巡趁令狐潮去见叛军大将李庭望时,占据了雍丘,如今正与叛军在雍丘对峙。”
之前李隆基没把消息同步给李琩,李琩也是才了解的江淮的情况。
而封常清之所以知道这些,则是昨夜去兵部做足了准备。
李琩道:“江淮之地现在是朝廷最重要的粮饷来源,千万不能丢。”
历史上,张巡在睢阳坚守了七个法国,拖住叛军南下江淮的步伐,保证了大唐的财政收入。
但这背后,却是理想主义者的悲哀。
因为睢阳失陷后三天,官军就收复了睢阳。
究其原因,除了贺兰进明,许叔冀、尚衡等将贪功不作为外,根本原因,还是朝廷的内斗。
当时,李隆基在剑南,李亨在朔方,大唐有两个朝廷,下面的官员要听两个朝廷的命令,彼此之间,相互猜忌,都希望借叛军的手搞死友军。
而张巡起兵时,打的是吴王李祗的旗号,后听命河南节度使虢王李巨,而贺兰进明,则是李亨任命的河南节度使。
张巡只是一个基层官员,朝中无人,在朝廷的派系斗争中,无人可靠,只能被当做弃子。
这也是李琩为什么要回长安,想在长安把李隆基和李亨等人一锅烩了的原因之一。
因为只有一个朝廷,下面的人才知道该听谁的。
封常清道:“现在的河南的都知兵马使,是吴王李祗,能不能守住江淮,还需得看他怎么打。”
李琩道:“加吴王李祇为河南节度使,张巡为河南先锋使,把朝廷的其他敕令一并送到,并告诉他们,朝廷即将收复洛阳。”
封常清道:“是。”
李琩接着道:“剑南那边,传令荣王,请他务必守好剑南,不能让吐蕃和南诏趁虚而入,另外,任命杨玄璬为剑南道转运使。”
“是。”封常清领命。
李琩又道:“让刘晏和第五琦进京,还有,派人去请李泌。”
封常清依旧领命。
堂下韦见素和各部官员见李琩的行事安排,越来越惊讶。
李琩从头到尾没搞过清算,也没有着急把自己人安插出去,而是在原来布局的基础上,对各方加以抚恤,同时提拔一些当地露头的人员,这样既安了各方的心,又有一定的牵制作用。
这也到罢了,关键李琩还能想着请李泌。
李泌和李亨关系非比寻常,只是迫于李林甫和杨国忠的专权,无奈远走,如今李琩不仅不对李泌清算,反而想请他入仕,这操作,像极了李世民对魏征。
杀人不过头点地,收心才是难上难。
韦见素等人不敢再有轻慢之心,都想:“以前只知道寿王用兵如神,没想到他政治手腕也如此高超!”
兵部侍郎张均知道此时应该立功了,上前道:“太子殿下,家父对李泌有提拔之恩,下官和李泌也有些交情,下官愿意前去请李泌入仕。”
“哦?”李琩闻言望向张均。
张均是张说的长子,张九龄的堂弟,开元二十六年,他就当上了兵部侍郎,后来更是做到了兵部尚书,只是李林甫、杨国忠先后专权,给他贬到了大理寺。
后来,他在抑郁之下,想通过张木槿撺掇李琩争太子,但李琩不应,他便转而依附了李亨,但李亨也没帮到他,兜兜转转,只做到了兵部侍郎。
历史上,安禄山攻下长安后,张均投降,做了安禄山的中书令。
论气节,张均是没有的,但论才能,张均不算弱。
李琩深知自己现在的情形,比李世民玄武门之变还要恶劣,一是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时,内部虽然人心离散,但没有叛乱,二是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前还是大唐的尚书令,掌管朝廷中枢日久,而他在朝廷中枢没几个人。
这就要求李琩在用人上,要更不拘一格,胆大心细,稳中求进。
因此李琩一愣之后,便道:“张侍郎既有此心,我便把这个重任交给你。”
张均忙道:“谢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