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云烨回到了将军府。
走到西院的时候,正是霞光漫天。
只见一屋三人全围在一株海棠树下,宋盈正伸着纤细的胳膊,冲着树上唤道。
“听话,快下来。”
青瑶则拿着食物在下面引逗。
“来呀小豹子,下来吃好吃的!”
苏摩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仰着头,在心里计算着海棠树的高度。
“要不,我去把它捉下来?”他问宋盈道。
“哎呀不好!你别伤着它!”
青瑶断然否认了苏摩的提议。
云烨一抬头,就看到那只胖猫正稳稳地盘踞在一根分叉的树枝上。
它眯着眼,仿佛已在上面生根发芽,安稳得犹如老僧入定。
“这也值得你们劳师动众?”
见他踏进院子,苏摩立刻躬身行礼,青瑶也忙跟着福了福。
只有宋盈神色未动。
她还是望着挂在树上的猫,霞光从她的发梢淌落,碎在了她浅绛色的裙裾上。
云烨也不在意,只是径自走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他就走了出来,他站到宋盈身边,嘴角微微扬起。
“我若能让它下来,你就陪我用膳,如何?”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相信他能叫得动小豹子。
他们几个人已经在这里叫了它小半个时辰了,它全然没有要动弹一下的意思。
“行。”
她随口答应了一句,话音未落,就见云烨揉了揉手上那个纸团,然后随手一扔。
嗖——
刚才好像还准备赖在那棵树上度过余生的胖猫,立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蹿下了树。
它飞快地扑向了那个纸团,又扭又滚地玩了个不亦乐乎。
宋盈:……
青瑶:……
苏摩:……
“知会厨房一声,上菜吧。”云烨满意地弯了弯嘴角,率先走进了里屋。
宋盈饮食素来清淡,但今日为着云烨的口味,厨房特意加多了荤菜。
于是那一桌酒菜,她又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
“我听说,是因为你去找了静澜,所以这次扶桑才能幸免于难,是不是?”
酒过半巡,只听得云烨这么问道。
“是,”宋盈声音淡淡的,“不用谢。”
“谢?”
“她有着身孕,不是么?”
“你听谁说的?”他微微眯了眯眼,嘴角竟是嘲讽的弧度。
“秋心啊。”他这话说得宋盈倒有些奇怪了起来,总不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云烨又笑了。
“去,把秋心叫来。”他吩咐苏摩道。
秋心很快来到了西院。
“你说你主子有了身孕?”云烨自斟了一杯,慢悠悠地问道。
“是,最近主子信期一直未至,又总是恶心烦闷,本来过两日找大夫来瞧瞧的,但没想到公主突然来了……”
秋心怯怯的。
“所以,所以奴婢就……”
“所以你就跑到这儿来撒谎了?”云烨冷声道。
“奴婢不敢!”秋心慌忙磕头,“奴婢是真的以为主子有了身孕!奴婢是太害怕了,所以才……”
“现下已经瞧过大夫了,大夫怎么说?”他又淡淡问道。
“大夫、大夫说夫人只是有些郁结,心火太旺这才、这才造成这些症状的……”
秋心的头都快埋进地里了。
“不是、不是有了身孕……”
“下去吧。”
听到丫头终于说清楚了实情,他这才挥了下手。
“你主子这次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回去仔细照顾着。”
何止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已经都被吓得高烧不退了。
“是。”
秋心如获大赦一般赶紧退了出去。
云烨又转头看了一眼宋盈。
“话说回来,静澜倒是挺卖你面子的。”
宋盈还未及答话,就看到云烨转头看向了苏摩。
“下去领三十军棍。”他对苏摩说,语调冷峻。
“是。”
苏摩并没有问原因,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就好像云烨只是叫他去吃饭一般。
“为什么?”
宋盈霍然站起了身,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迁怒苏摩。
“就算扶桑没有身孕,就算我救她救错了,你罚我便是,与苏摩有什么关系?”
“他当然做错了事。”
云烨冷笑一声。
“第一他错在没有拦住秋心,第二他错在没有拦住你。”
“我明确告诉过你别再见静澜,宋盈,你的记性何时变得那么差了?”
“我没有答应他任何事!”
她想起他们曾经的争执,如果他在想的是这件事的话。
“有些戏,你看着就好,别掺和进去。”
说罢他起身,凑近她耳边,她不及避开,就听到了他压得低低的声音。
“静澜知道你是宋屹的女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他随时可以拿你的身世做文章,你可是敌国大将之女啊……你爹虽然最终被贬职,但大都有一半的老兵都听过他的名字。”
“所以你记住了,别再去蹚浑水,如若一定要有人死,我只希望不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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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
云烨再次踏上了这条通往湖心亭的石子路。
静澜依旧负手立于亭中,风轻轻吹动着他的锦袍,他的嘴角漾着微微笑意。
“我想你也是时候过来了。”
云烨行了参见之礼,神色未动。
“殿下知我为何而来?”
“自然是为了宋盈的案子了,是不是?”
静澜回过头来。
“这案子啊,也的确是拖得有些久了。”
“殿下预备如何结案?”
“这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静澜笑道,他那双狭长的眼中泛起了狡黠的光。
“看你是想宋盈生呢,还是想她死。”
“末将今日来到这里,殿下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抉择了。”
“你为了她倒真是费尽心思。”
静澜啧啧两声,“静穗那傻丫头还自以为立了威,谁知道压根没寻着正主。”
“不过我很是好奇,等到静穗过了门,她迟早会发现谁才是你真正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到那个时候,你准备如何保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宋盈了。
“这是末将家事,不敢劳殿下费心。”
云烨神色淡定。
“再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高士非明主不依,末将作此抉择,也正是因为三殿下是明主之故。”
“你这堵我一句又捧我一句的本事倒是见长。”
话虽这么说,但静澜显然对云烨这番话颇为受用。
他面上的笑意加深,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笑。
轻轻击了击掌,立刻有婢女奉上了白玉酒樽。
“不过,你说你投效于我,我又怎么知道你没对太子说过同样的话?”
一杯醇酒下肚,静澜这么悠悠问道,他这话虽说得仿佛不经意,目光却锐利。
果然,疑心病还是那么重。
云烨嘴角轻扬。
“末将自然有一份见面礼送给殿下。”他说。
“太子殿下身边,此刻已有了一个我们的眼线,这枚棋子我布局许久,也算是派上了用处。”
“哦?”
静澜却漫不经心,“本王在太子身边也有眼线,这有何稀奇。”
“殿下的眼线,想必无法日日与太子同床共枕吧?”云烨微微一笑,静澜果然眼睛一亮。
“你是说……”
如若云烨所言非虚,这倒的确是份大礼。
“没错,如今太子宠爱正盛的那位俪姬,正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