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锦给兄弟几个安排的是单独的厢房。
位置极好,从打开的窗看出去能直接看到县中的鸣水河。
河上渔夫戴着斗笠,撑着竹篙,船里堆着刚刚收上来的渔网。
河两岸杨柳垂落,岸上还摆着些卖糖水、油饼的小食摊。
行人三三两两,马车哒哒穿行。
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可想而知这一窗囊括的景该是多么的热闹与好看。
进屋里,圆桌上早放好了点心。
陶青鱼坐下,几个小的依次围着他坐。
看来小锦叔靠着这个主意得了脸,不然也不会这么财大气地给他们几个小孩安排这么好的位置。
“想吃什么?”
“不知道。”
长这么大,几个小的来县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更莫说下馆子、进酒楼。
陶青鱼看向陶青书。
陶青书:“哥,你点。”
陶青鱼:“可别说我点的不合口味。”
好歹是自家小锦叔请客,陶青鱼即便没怎么吃过酒楼,但也知道不便宜。
他斟酌着选了些,没想让陶锦的荷包大出血。
点完菜,小二关上门出去。
几个小的见没了生人,松懈下来,好奇地左右张望着。
看着看着,最终还是盯上了桌面的点心。
陶青鱼:“想吃就吃。”
点心是酥皮儿的,但里面吃着细腻绵软。形似盛开的荷花,做得很是精致。
小孩一人只拿上一块,吃的时候还知道用小手接着下面。
没多久,点的菜送上来了。
有八宝饭、炙鸭、生爆虾、芙蓉鱼片外加一盘清炒时蔬。四个菜加米饭,够他们几人用了。
热菜上桌,香气入鼻。陶青鱼将八宝饭给大家分了,拿上筷子便动手。
他一动,小的几个才动。
都是好东西,小家伙们吃得满嘴流油。
陶青鱼咬下一口油爆虾,心中喟叹。这才叫生活啊……
饭桌上谁都没说话,吭哧吭哧顾着享受美食。
桌上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但若细看,一盘菜里有一半是没人动过的。
陶青鱼看着嘴角还沾着米粒的几个小的,眉梢一挑。
还知道给没吃到的人留,看来平日里没白教。
尝了味儿,小的几个速度慢了下来。
这时候门被敲开,小二又送来几个菜。他身后还跟着陶锦。
“让你们敞开了肚皮吃,用不着替我省钱。这几个菜是加的,慢慢吃。”
陶青鱼一笑:“小锦叔何不一起?”
陶锦捋了捋胡须,一脸艰难实则自得道:“忙啊,掌柜的就不许我离开。”
陶青鱼嫌弃:“小锦叔,收收你翘起的嘴角吧。”
“哈哈哈哈……我就忙去了,你们好好吃。”
人离开,其他几个小的看向陶青鱼。桌上又上了三个大菜,什么红烧狮子头、清炖羊肉,以几个小的的饭量是绝对吃不完的。
陶青鱼大手一挥:“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咱带回去。”
此时青芽已经差不多要饱了,他单手抱着碗,一手拿筷。嚼吧嚼吧咽下嘴里的饭,突然问:“大哥哥,你觉得方夫子好看不好看?”
其他人手上一顿,从碗里抬起头。
陶青鱼被四双眼睛盯着,不明所以。
青苗重复:“好看不好看?”
陶青鱼脑海里瞬间回想起方夫子那张脸。
长眉入鬓,寒眸如星。似雪做骨,玉为神,为世间常人中万里挑一的好皮相。
“好看啊。”
美是客观的。
陶青鱼这头点得不含糊。
青芽蹑着身子往陶青鱼那边挪了挪,手里小心护着碗。
“那大哥哥嫁不嫁?”
陶青鱼弹了他一个脑瓜啵儿。
“不嫁。”
“为什么?”青芽噘嘴。
陶青鱼戳戳他像河豚一样鼓起来的小脸。“没有为什么,吃饭。”
“不嘛。”
青芽将碗筷往桌里推,随后偏着身子往陶青鱼身上一撞。倒腾着小手几下爬上他膝盖,环住他脖子。
“吃饱了?”陶青鱼抱住他,轻轻拍拍他小屁屁。
“还有一点点。”
“那不快吃。”
“大哥哥,为什么不嫁呀?”
陶青鱼瞥见几个小的纷纷倾身过来听,有些好笑。
“人家又没说要娶。你们哪能见了一个长得好看的就问你们大哥哥嫁不嫁,那我总不能每个人都说要嫁吧。”
“那肯定不行。”陶青嘉道。
“可要是他说了娶呢?”青芽扒着陶青鱼,定要他给一句话。
陶青鱼皱眉,手指戳了戳他小小的脑袋。
“怎么这么执着,像谁?”
“像你。快说嘛,快说大哥哥~”
陶青鱼捏住他的小嘴巴,让他扁成了鸭子嘴。
“不嫁,让我娶倒是可以。”
“哥儿不能娶哦。”青苗默默补充。
“但是男子能入赘。”陶青嘉道。
陶青书在一旁默默听了全程。
看见他哥是这么个态度,心中更是诧异。
以前大哥哥刚满十六的时候,登门的人可不少。雾叔问他有没有看上的,他则个个嫌弃。
莫说一句娶,那是见着人就跑,避之不及。
虽是这会儿说的娶是玩笑话,但是不是可以说大哥潜意识里是愿意与那个人扯上关系的?
如此一来,家里还有担心什么。
陶青书思绪转过一圈,看向弟弟们。
今日这事儿,青芽定是会说给小三叔听的。就是不知道长辈们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而陶青鱼只将这事儿当小孩的天真发言,抱着青芽又喂了几口饭,陶青鱼才停下筷子。
一桌饭菜,饭没了,菜还剩大半。
陶青鱼招呼着小二帮忙装起来,随后带着小家伙们下楼。
“吃好了。”陶锦站在柜台前,笑着道。
“嗯,小锦叔那我们走了?”
“走吧。回去路上小心点儿。”
“好。食盒我下次送来。”
*
带着空空的背篓来,回去的时候装得满满当当。
出城的时候,陶青鱼还给几个小家伙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糖人。一人一个,连陶青书都有。
带着三个小的,回去也没走路。
兄弟五人坐了个驴车回去。小孩小,要价一文,倒是省了点。
等驴车驶出城,站在临水酒楼,正好在陶青鱼他们刚刚用饭的隔壁房间的方问黎收回视线。
他轻笑一声。
“娶?”
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他愿意。
*
方问黎下楼,手里还提着刚刚买的东西。
都是成亲用的。除了婚服还没做好,其余的他都备齐全了。
只等着择一吉日,托媒人提亲。
想着回去选选日子,一进家门,就发现周令宜坐在了坐在了自家院儿里一边品茗一边摊着身子晒太阳,真是好不快活。
“周定雪。”
定雪,周令宜的字。
“大忙人回来了!我都等你一个时辰了。”周令宜只转了下脑袋,抱怨道。
“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方问黎不接话,径直进屋先将东西放下。出来时,他换了一身舒适点的衣服,走到周令宜对面坐下。
即使在家里,方夫子也坐姿端正,配着一身宽袖大氅,实在是赏心悦目。
“说吧。”
周令宜直起身,笑得贼兮兮。
“帮我做个媒人。”
方问黎眉头皱了皱。
“你,叫我帮你做媒?”
“有什么不对?”
“我跟竹哥儿能成,那不是因为你偏要拉着我去给小鱼老板照顾生意?要不然哪能机会看对眼。”
“是你们父母做主,与我何干。”
“要没前者,竹哥儿就不能先对我芳心暗许。那后头这亲也结得不情不愿。反正你没事儿,就帮帮我可好。”
周令宜:“事成之后,我定给你谢媒礼。”
“我不图……”
“但你要养夫郎,能挣点儿是点儿。再说,还能有机会去小鱼老板的村子看看,提前在他家人面前混个眼熟。”
方问黎默了默。
“何时?”
周令宜一拍掌,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他就知道,但凡只要提到陶青鱼,这人定是要答应的。
“腊月十六。”
“好。”
媒人是两方亲事的见证者,方问黎虽年轻,但单说凭他的夫子身份去做个媒人也是使得的。
应下了人,便该尽责。
方问黎打算认真准备着,就当提前看看定亲是何样的。他家没长辈帮他准备,只有自己摸索着来。
*
另一边,陶青鱼一众人回到了家。
刚进屋,人就被拦住。
“鱼哥儿,又给他们买糖了?”宋欢鼻子灵,凑上来闻一闻就闻出来那甜丝丝的味道。
陶青鱼摸摸鼻子:“偶尔一次。”
“对了!我给他们一人扯了一些布,麻烦二婶跟小三叔帮忙做成衣服。”
陶青鱼将背篓往宋欢手上一塞,飞快进了自己屋。
宋欢急声道:“你买布做什么!兜里就那么点私房钱,用干净了看你怎么办。”
杨鹊凑过来瞧了瞧,又上手摸。
“是棉布呢,鱼哥儿对他弟弟们可真舍得。”
宋欢嫌弃:“闻闻你嘴里这醋味儿,酸死了。”
陶青鱼在屋里喊:“以后钱多了我准孝敬小三叔。”
杨鹊轻叹:“就你会哄人。”
“这布染色好,一尺就得上百文,拢共买下来可不得花个几两银子。”
“行了行了,他愿意买是他的心意,你们就拿回去快点做,做好了孩子过年也能穿上新衣。”方雾听到他俩的话,催促道。
杨鹊摸着自家两个小双胞胎的小脸问:“可谢谢大哥哥了?”
“谢谢了。”
“乖,小爹爹保管跟你们做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出来。”
小孩是家里的宝,孩子得了新衣裳,当娘的也高兴。宋欢跟杨鹊高高兴兴地进屋忙去了。
方雾倒是想了想,进了陶青鱼屋里。
“小爹爹。”
“又从哪里发财了?”
“小锦叔那里。”陶青鱼将自己将自己钱箱子拿出来,掏了掏,掏出了整十两银子。
“这个小爹爹收着。”
方雾:“银子你自个儿存着。”
“不过怎会这么多,又给你小锦叔出了什么鬼主意?”
陶青鱼将银子硬塞进他手中,道:“可不是鬼主意,是好主意。”
“银子你拿着,万一有事儿还能应应急。我自己还有。”
方雾目光柔和:“好,我先给你存着。”
陶青鱼:“小锦叔还还了请了我一顿饭,我拿了些菜回来,咱们今晚上吃那个。”
方雾点点他的鼻尖。“我看见了。”
陶青鱼身子一歪,倒在方雾肩膀。“小爹爹,我不是小孩子了。”
方雾搂着他,像儿时一样轻抚着他后背。
“再大在爹爹面前也是小孩。不过危险的事儿,你别沾。知道吗?”
“您放心,我很惜命的。”
说道命这事儿,陶青鱼脑中立马蹦出了尤家。
他噌的一下坐直,问:“爹爹,隔壁那家人今日还没回来?”
“没。脸皮再厚,也得等几天才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