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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天要留人,地龙翻身极大延缓了回京的进程。郭校尉不仅有带人回京的要务,更为人臣,有为“民之父母”的庇护百姓之责。百姓遭难,为官者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一行人在广平落脚,郭校尉带着轻伤兵士与当地县令汇合,共同救困扶危去了。

    赵孤月与江好则被安排在县令府上暂住,难得不用赶路。

    多日清闲,大约是练习时间充裕的缘故,赵孤月对身体的掌控有不小进步。如今她抓握已经非常熟练,并且能够小幅度地点头摇头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后者实在是很让人振奋,至少很让江好十分振奋,她不必再从女郎的抓握中猜测女郎的同意与否了。

    江好到底年轻,对于赵孤月新掌握的“技能”总希望它时时刻刻展示出来,于是赵孤月的日常大有要被诸多判断淹没的苗头。

    这苗头刚冒了个尖就被掐灭。

    小女郎明明已经能轻松驾驭点头摇头,但在江好接连问了两个诸如“女郎要喝枣茶吗”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后,她再问什么,赵孤月都不再理会。

    半月后一行人重新踏上返京之路,这次路上未再多生枝节,一帆风顺。

    春风将至,旷野化冻,偶见新绿,还有一日就到洛阳城。

    洛阳就在那里,并不会长腿跑掉,时间便突然宽裕许多。这次不必再赶夜路,夜间休整准备,明日进城。不止是他们需要准备,洛阳城内同样需要准备,迎接赵将军的英魂。

    距离马邑那惨烈的一仗已经快有三月时间,时光最抚人心。大部分百姓在边关平静下来之后很快在日复一日的鸡零狗碎中忘记国仇家恨,也渐渐忘记了赵将军。陡然入京,恐怕气氛不对。

    越近京城,餐饭越发丰盛,赵孤月面前是特意给她做的蛋羹,嫩豆腐一样吹弹可破,让人不忍破坏。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手握木勺,毫无怜惜地一勺子下去,蛋羹被她铲得美感全无。她勺子拿得好,整只胳膊却用得还不熟练,因此吃得极慢。

    赵孤月吃得虽慢,用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却毫不浪费,木碗干干净净。她吃完了,又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拿出手帕,认认真真又僵硬地把嘴巴擦得一丝不苟,才算用饭完毕,乖乖巧巧等江好抱她离开饭桌。

    江好看到女郎与可爱面貌极为反差的做事风格,心如泡在一汪温水中,都要化了。她刚从凳子上起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江女郎。”

    江好一面将赵孤月抱起,一面应道:“我在。”

    门外又道:“郭大人说等您与赵女郎用过饭后去他那里一趟,他有事情交代。”

    听说是郭校尉有事吩咐,江好不敢怠慢,忙应承道:“我这就带女郎过去。”她仔仔细细地为赵孤月系好毛绒绒的斗篷,抱着人便去了。

    郭校尉正嘴角下撇地对灯察看手中信件,一双格外锐利的眼扫过信上每一行字,嘴两旁的深纹像是刻印在皮肤上。赵孤月与江好的到来让他收回目光将手中的信纸倒扣在桌上,转头看向二人:“坐。”

    江好对郭校尉一直很敬畏,依言将赵孤月远远放着坐好,自己侍立在一旁。现在赵孤月已经能自己坐稳,并不需要旁人搀扶或是倚靠外物。

    郭校尉瞥一眼凳子上坐着的、双腿离地还有好一段距离的小女孩,又定睛看了看,难得对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目力产生一瞬间的质疑。她今日裹了镶白兔毛的斗篷,他错眼一看还以为凳子上蹲了只毛发蓬松的白猫。

    “女郎能坐了。”郭校尉语气平平地说着嘉许的话。四岁才能坐显然并不正常,但他接受了这份不正常,证明在普罗大众眼中赵孤月是个不正常的孩子。

    对于他的随口称赞,赵孤月只是回以安静的目光。

    她不会说话但从不哭闹,让人省心,这一点比普通傻子要强上许多。加上她的父亲是赵将军,郭校尉石头做的心也不免略爱护她。

    何况——

    方才只能算作郭校尉的寒暄,他向来开门见山,能有这么一句铺垫已属罕见。接着他便言明叫二人前来的目的:“明日入城,女郎非凡之事我已向陛下禀明,繁文缛节大多可以省去,集体拜见时你带着女郎在人群中一同参见陛下即可。”

    江好听得细致,在自个儿心中过了一遍后确认自己记下,才应下来。

    郭校尉扫见桌上信笺,话声一顿,又重新开口:“届时陛下或许会单独召见女郎,不必紧张,陛下是仁义之人,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

    “是。”江好敛眸答应,实际上从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当今圣上是那样与众不同的人物,与过去的每一任皇帝不同的是,她与她们一样,都是女人。

    江好虽然没做过皇帝,却知道当皇帝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然古往今来就不会有这么多做不好皇帝的人了。陛下是女人,做皇帝自然更难。而要面见这样一位开创历史先河的陛下,她怎么会不紧张。

    又说了些礼仪细节,该交代的差不多都已经交代到位,郭校尉再没什么可说,放人离去。他将信纸重新拿起,鹰隼似的眼中掠过不平怒意。

    时移事易,他今日未曾着重交代入京之事,是因为朝廷对赵将军的丧仪有了新的安排。朝廷并不打算再如两月之前那样大办赵将军的葬礼,此一时彼一时。

    两月之前,马邑大败,边境不宁,燕人随时可能继续攻城掠地。夏国失去强将,想要在与燕人接下来的战争中有一两分胜算,便只能用“抗兵相加,哀者胜矣”的哀兵必胜之法。以死去的赵将军让夏国上下同仇敌忾,好与燕国有一战之力。

    现今朝廷已经不需要用赵将军之死来唤醒兵士和百姓,甚至不敢也不能这样做。占尽上风的燕国提出要与夏国和谈。和谈之事一出,本存了背水一战之心的夏国人斗志立刻溃散。和无休止的、艰难的战争相比,能够和平解决问题实在是梦想当中的事情。梦想有机会成真,即使是要为此付出更高昂的代价,大部分人也愿意接受。

    更高昂的代价是指和谈的条件,夏国接受和谈,作为战败国,为了表示诚意,要奉上的不止金银。

    但有机会避免继续打仗,即使让人肉痛,朝廷还是选择割肉饲虎来换取暂时的和平。

    朝中自然有反对者,但在更多支持和谈的声音中反对的声音实在不值一提。所以在议和的前提下,赵将军还京便成为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现在已经不需要用他使上下一心,他的出现甚至容易让那些支持战争的人想法更加偏激,从而让朝政动荡。

    郭校尉手中的信上便写了对他们明日入京的安排:不必大张旗鼓。

    他该遵从上令,可到底意难平!

    ……

    春日朦胧的微雨,轻轻敲打着尚未发苞的枯树花枝。

    队伍趁露色进城——这同样是信上的安排,队伍中每一个人的脸上被一种愁绪所覆盖,这份愁绪和连绵的阴雨一样,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并没有得到想象当中的迎接,倒不是他们需要排场来显示这趟任务的成功,而是被选中去马邑的每一个人对赵将军多少有所仰慕,他们不需要迎接,但赵将军为国捐躯,当然值得每一个人的敬重。

    相较于随行兵士们的凝重,马车中伴随着女郎的江好并不明白许多弯弯绕绕,只隐隐地感到一种沉闷。加上今日大多要见皇上,她从昨夜开始紧张,现在心脏跳得飞快。为了排解这种心悸,她贴在车帘旁,从被风吹起的缝隙中向外看,被洛阳城的宏伟所震撼。马邑更多是为了抵御敌寇的肃穆,绝没有眼前的威赫。

    她轻声向赵孤月描述起车外的景色,这是习惯使然,同时在这样的描述中那些初入新环境的不安会减弱许多。

    因为女郎静静地坐在那里很让人安心,她将女郎的静坐当作聆听,这么说女郎实在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事实上这一路上与其说是女郎离不开她,实际上是她更离不开女郎。

    背井离乡的无助与面对大人们的无措都被保护女郎的信念所压倒,她可是因为女郎才有活命的机会!

    棺椁已经运回,虽然没有在洛阳城中大肆宣扬,但到底当初是朝廷安排要将尸体接回,且赵雁声的确是为国而死,真就此冷落未免让人心寒。虽不能在城中大办,进宫摆在文武百官面前却是可以的。陛下亲见,也能彰显仁厚,更叫官员们忠心效命。

    解甲卸剑,有禁军钻入马车中例行检查。即使是最不近人情的禁卫军见到赵孤月后神情也不禁柔和三分,这可是赵将军的女儿,连检查的动作都下意识轻了许多。他们尚且不知道赵孤月不能言不能行之事,见她丝毫不乱,都暗暗在心中赞叹她小小年纪就有其父的大将之风。

    宫门次第洞开,车驾缓缓驶入。一入宫城,江好不由自主地坐好,不敢再偷觑车外景色。在一阵只有车声与脚步声的静默中,马车停了。

    江好刚有所缓和的紧张重新争先恐后地涌出,让她想吐。她颤抖着双手抱起赵孤月,她被她抖得摇晃起来。

    车外传来温和的请人下车的命令,同时车帘被从外卷起。江好不敢不从,抱着赵孤月哆嗦着弯腰向车外走,几步路几次都险些腿软跪倒在地。她焦急又懊丧地在心中疯狂埋怨自己不争气,给女郎添麻烦又丢人,忍着眼泪下车。

    头顶传来一丝轻飘飘的力道,江好去看,只见赵孤月漆黑的眼眸和慢吞吞收回来的手。

    尽管她一言不发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可江好依旧读懂了她那个动作的用意:

    我在安慰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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