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泉田靖等人知道魏衡是气话。
并没有往心里去。
齐泉道:“事已至此,抱怨已无意义,现在事态还在控制之中,若是继续下去,只怕江南各布政司的主官,会将江南的实情禀告上去,陛下派人彻查之下,难保不会牵涉到我等。”
“周德兴、王弼等人,毕竟有从龙之功,陛下又岂会加罪?”
“最终依旧是我等扛下所有。”
田靖目光微阖,沉声道:“我不这么看,我认为当如实上报给朝廷,将江南发生的事隐瞒下去,看似很好,但一旦出了偏差,或者有人暗中上报,我们根本担待不起。”
“我之前就说了。”
“江南地区的事是江南的。”
“跟我们无关。”
“诚然。”
“我们是拿出了蒸汽机图纸,但何时让他们一股脑兴建?还不是他们自己贪心作祟,都想分盐市这一杯羹,江南本就势力云集,陛下又岂会不知?”
“而且就我们给出的建议,无论周德兴的公子,还是地方布政司的官员,有哪一个会听?”
“之前夏之白给的建议已够好了。”
“结果呢?”
“根本不予采纳。”
“地方布政司不想人口流出,而其他的地方官绅,又只管着自己捞钱,没有一方想退一步,而今把这些事告诉给我们,多半是想让我们想个妥善的办法,让这些灶户既能消停,还能维持原状。”
“这可能吗?”
田靖冷哼一声,漠然道:“地方这些官员,怕的不是灶户。”
“他们怕的是陛下!”
“怕灶户暴动的事,落入到陛下耳中。”
“因而我们是解决不了这些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把此事禀告给陛下,地方布政司这些官员,只会以为事情已经压下了,然后继续做原来的事,要么将这些灶户彻底给解决了,要么就等着地方动乱。”
“不过若真到了那时。”
“他们可未必会考虑到我们。”
“甚至极有可能会把问题推到我们身上,说他们早就禀告给朝廷了,只是被我们压下来了,因为朝廷没有下令,他们也不好采取其他行动,这才导致了事情失控。”
“到时问题可就都是我们的了。”
闻言。
魏衡、齐泉脸色一变。
田靖说的话,也是不无道理。
他们跟地方布政司是有些交情,但交情绝没有到那种地步,以江南士绅的贪婪程度,只怕根本就不会想着收敛,只会一股脑的去镇压,弄出一条条命案,最终把地方百姓逼反。
这行事风格他们太熟悉了。
魏衡沉声道:“你想怎么办?”
田靖呵呵一笑,冷声道:“之前就已经跟夏之白谈好了,如今照做就行,而且把功劳往我们身上揽一下。”
魏衡蹙眉。
他有些没听明白。
魏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把功劳往我们身上揽?”
田靖笑眯眯道:“之前是我们不想事情闹大,得罪夏之白,我们是被动的,但现在是江南出了事,是他们要求着我们办事,我们是主动的。”
“这就不一样了。”
“之前那些是私下商量的。”
“现在可以直接写到奏疏上,这是我们给出的解决之法。”
“陛下对于弥合南北,有着很强的执念,过往朝廷也迁移过几次人口,只是效果并不好。”
“但我们这时上疏,禀告江南因为盐政的事,生出了一些动乱,灶户无业可做,我们向朝廷建议,将这些灶户迁移到北方,充实北方人口,这一来解决了江南地区的暴动,二来为北方迁移了上万的人口。”
“这岂不是大功一件?”
闻言。
魏衡几人眼睛一亮。
田靖又道:“夏之白之前不是说手中有新的蒸汽机吗?到时让夏之白把这新式的蒸汽机图纸送过去,当是安抚一下江南地区的官员,同时禀告朝廷,让朝廷下令,将地方的盐企合并,让江南地区自己斗去。”
“借着这次动乱,也向朝廷上疏,废除‘灶户’户籍。”
“眼下灶户已没有多大用处,朝廷也不愿每年花这么多钱粮养着,浙江那边,只不过是先朝廷了一步,因而朝廷借着江南地区的暴动,顺势废弃灶户,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废除‘灶户’籍,为朝廷节省数以百万计的钱粮,就成了我们的功劳。”
“也是给了灶户另谋生路的机会。”
“这又岂不是大功一件?”
“甚至于”
田靖目光微阖,沉思了一下,缓缓道:“我们还可以向朝廷上疏,让朝廷给予一定赦免,将这些犯事的灶户,或者有心北上的百姓,全部弄到北方去,反正江南那边都这样了,继续待着也落不了好,一股脑送到北方去。”
“江南的地方布政司日后治理省事了,我们还能卖北方布政司一个好。”
“这么看来。”
“南方闹事对我们还是大好。”
田靖咧嘴笑了起来。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会心的笑。
田靖说的没错,南方出事,对他们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而且是大好事。
拿着之前就商议好的事,献上夏之白给的解决之策,替陛下解决南方出现的状况,将功劳全部揽到自己头上,虽然不一定会得到陛下嘉赏,但至少自己不会出事,官位是保住了。
他们何乐而不为?
魏衡笑着点头道:“说的没错。”
他看向桌上的信封,笑眯眯道:“之前靠着我们跟地方布政司的交情,让他们迁移人口,他们是十分不情愿的,但若是有了陛下的旨意,他们谁敢不从?我们这不也让夏之白得偿所愿了。”
“可谓是一举多得。”
“哈哈。”
齐泉等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的沉闷气氛,瞬间变得无影无踪。
隔了一会。
齐泉突然问道:“要不要将此事提前告诉一下夏之白?他现在毕竟是翰林大学士,在朝中有一定话语权,若是他对此不满,将内中的事提前禀告给陛下,我们这么做,只怕倒会惹得陛下不满。”
齐泉眼中露出一抹担忧。
魏衡笑容一收。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他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到了田靖身上。
田靖脸一黑,心中直骂娘。
魏衡却是不管那些,颔首道:“田运副,这主意是你提出来的,之前也是你跟夏之白打的交代,这次还是你去吧,我会在奏疏上替你向陛下多多美言的。”
田靖阴沉着脸,一脸的不爽,但在其他人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遵命。”
魏衡满意的点点头。
他冷哼一声,道:“虽然解决之法有了,但地方布政司捅出这么大篓子,还想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扔,我这口气咽不下,你们等会写几封信,回过去,就说我们定会将地方之事,如实禀告给陛下。”
“该让他们也怕一怕了。”
“不然还真把老子当他们下属了。”
“去他娘的!”
魏衡骂骂咧咧了几句,也是准备去写奏疏了。
田靖阴翳着脸,满脸烦躁的望着这些同僚,心中只觉一阵憋屈跟窝火,最终他把跟着自己的小吏唤来,让他今夜来自己府上一趟,他有事要跟夏之白商量。
而且是反复叮嘱。
是好事!
翰林院。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编写。
他给这五门课程都编好了相应的‘大纲’。
也将语文最开始的‘拼音’,全都弄了出来,虽然有一定的魔改,但整体还是得到了翰林院大多数学士的认可,因为按照拼音做的拼读,的确能在很大程度让天下的读音,趋于相近。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不过‘语文’方面,夏之白就主要负责了开始的部分,至于后面的内容,则一股脑丢给了其他学士,这些人比他更懂得如何教书,也懂得更多的教程。
他后续主要编的是‘杂学’,尤其是‘物理’跟‘生物’。
为了编写‘物理’,他翻阅了不少的古书,就是为从中摘选一些‘古例’,让这些东西更有信服力,同时再‘自定义’一些定义跟理解,继而勉强弄好了一些基础的物理框架。
不过很简略也很粗糙。
但至少开了个头。
至于化学,他想过弄一些,只是当代技术实在达不到,观察不了,就算是勉强接近都不行。
观察不到分子、原子,那就没办法定义‘元素’,不能定义元素,很多东西就无从谈起,他固然是可以把‘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弄出来,但这种东西太虚了,根本理解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提供一个研究的方向。
让大明日后学到的学生,能得到一定意识的引导。
生物则依托于医药。
这部分比化学好一点,因为大明目前对物体的放大程度,至少在周王那边,已勉强要碰到细胞了,因而他在生物方面,也相对大胆了一些,将很多‘似是而非’、一些‘个人猜想’弄了上去。
不过同样很浅显。
也就高中生物,再往上,实在没学过。
如今这五门教材的编写,在一番折腾拖延之后,终于还是走上了正轨。
与此同时。
夏之白也被翰林院其他学士孤立了。
落得独处一室的下场。
夏之白并不是很在意,只提笔写了一首伟人的诗。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出,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