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艘青雀宝船行驶在运河上,船上灯火辉耀,将运河两岸寂静的田地都照的清晰许多。
“启禀王爷,有京城的新消息到。”
长随牛成来到南湘王箫焕面前道。
正在饮茶的箫焕哦了一声,道,“如何?”
牛成道,“今日摄政王共用过三次膳五次茶,期间有鸿胪寺卿,礼部侍郎,暹罗,吐蕃等国使臣前去探望,但摄政王依旧没有露面。”
箫焕端着茶杯道,“这都几日了,他还装病不见人?”
牛成笑道,“没准真被那做点心的小娘们给迷住了,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箫焕哼了一声,“他也敢称英雄!”
牛成赶紧垂头道,“小的失言。”
箫焕又问,“萧隆萧磐现如今何处?”
牛成忙道,“辽东王如今已到达平泉。渤海王今早到的任丘,估摸至多明日便都能到京城了。”
箫焕嗯了一声,“与本王的行程相差无几,也好,到时便请他们看场好戏。”
——辽东王萧隆乃是他的弟弟,渤海王萧磐则是他的侄子,他们与萧衍,及死了的先帝一样,同为高祖血脉。
安王叛乱后,萧衍称了摄政王,天下便只剩下他们三位藩王。
如今能扳倒萧衍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殿下此番运筹帷幄,定能旗开得胜……”
牛成在旁拍着马屁,谁料话还未说完,船身忽然一下猛烈晃动,直叫箫焕一个趔趄,从座位上跌了下来。
同样摔倒在地的牛成赶忙爬起来要将他扶起,然而船还在剧烈摇晃,宛如巨浪一般,叫两人又一起摔到了地上。
因着地板丝滑,叫身穿蟒袍的箫焕一下溜了出去,直到脑袋撞上墙边才停下来。
“来人,护护护驾!”
牛成急的都结巴了,然而船还在摇晃,他们又身处顶层,根本无人能爬上来。
约莫一刻钟后,船才勉强稳住,然而船身已经倾斜,看起来十分诡异。
牛成一边小心捂着箫焕肿着大包的脑袋,一边愤怒质问急忙赶来的船夫,“你是怎么开船的,是不是不想摇脑袋了!”
却见船夫如丧考妣道,“启禀殿下,是撞上了沉船,撞出了个大窟窿。现如今船舱已经进水,还请您赶紧移驾下船,晚些只怕要沉了!”
……
~~
天光微亮,摄政王府已经忙碌起来。
“启禀殿下,昨夜南湘王的船在清河县境内发生事故,船体损毁严重,无法继续航行,南湘王需在当地休整一日,改为陆路进京。”
说话的是太常寺少卿。
萧衍道,“如此预计何时能到?”
太常寺少卿道,“陆路较水路远些,加上天气严寒,昨夜京畿又有降雪,预计还要四五日。”
“四五日?”
徐进在旁故作惊讶,“岂不是要误了陛下的登基大典?”
萧衍道,“叫他们务必快些,否则耽误陛下的良辰,可是重罪。”
太常寺少卿应是,便告退出了殿中。
殿中没了外人,萧衍看向徐进,道,“今次算你将功赎过。日后管好嘴。”
徐进赶紧应是,默默擦掉额上冷汗。
须臾,王铎又入到殿中。
“启禀殿下,微臣已查过银子大街朱家巷,那处原是前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范正合的府邸,前年范正合告老还乡后,被一个商人买走。约莫三月后,住进了一批人。”
“臣派人在外守了一日一夜,出入的皆是年轻男子,做家仆打扮,但未见府中有主子,也未见有南湘王。但,昨日确有八哥飞入飞出。”
——王铎没想到,昨日殿下叫他查探的地方,竟正是那八哥的来处。
殿下果真料事如神。
萧衍颔首,“继续盯着,看有多少人员往来。”
王铎应是。
“殿下,早膳已摆好。”
张福在门外道。
闻言王铎徐进便告退而出,萧衍也出了书房,踏进了用膳的东暖阁。
但见桌上摆了一筐油条,一碟酱牛肉,一盆看起来稠糊糊的粥羹,还有一碗焖藕条,一碟炒胡瓜。
而桌旁站着赵拾夏。
他有点意外,他并没有召她来侍膳。
没等他开口问,却见赵拾夏主动道,“小的是来谢恩的,谢殿下昨日赐赏。”
——嘿,昨天原本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转头张福就给她送了三十两银子,原来是误会他了。
又是一笔巨款,离她的目标可就越来越近了!
虽然还弄明白为何昨日她的声音会传到耳边,但萧衍可没忘了昨日她是怎么说他的。
此时听她这样说,他故意问道,“本王赐赏,你可高兴?”
谁料她忽然一脸惶恐的模样道,“小的十分惶恐。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的原就该向殿下尽忠,殿下昨日赐赏,小的深感受之有愧。”
信你就怪了。
萧衍没再戳穿她,只是看向桌上那碟稠糊糊的汤羹,道,“这是什么?”
赵拾夏忙道,“启禀殿下,此乃糁,是一种民间小吃,用牛腿骨老母鸡,麦仁等多食材汤熬制而成,非常受百姓欢迎。”
咳,得了巨款自然得有点表示,这可是她今儿早早起来熬了两个时辰的杰作,别提多辛苦了。
说起来,这熬汤的方子还是想当初从镖局隔壁孙家糁馆偷师来得,原想着将来有了本钱在别处也开个饭馆子,只可惜没用上。
萧衍唔了一声,示意小顺子盛来。
而等将那汤羹送入口中,他果然尝到了浓郁的荤香,间杂着清晰的胡椒的辣味,叫身体一下就热了起来、
再咬一口金黄的油条,齿尖顿时迸发出酥脆的口感,油脂与面食充分混合的香味,混合着那热辣香浓的糁,最是相得益彰。
酱牛肉也十分入味,藕条与胡瓜则正好解腻,尤其经过昨日那顿没味道的午膳,这浓郁又分明的味道愈发难得。
好吧,看在这顿早饭做的不错的份上,他暂且原谅了她昨日说他小气的事。
只是正吃得起劲之际,却见方才离开的王铎去而复返,匆忙进来禀报道,“殿下,才刚宫里送来的消息。朝中有人恶意诬告于您,且今早将状子递到太后跟前了。”
什么?
竟然有人敢告摄政王?
赵拾夏立时竖起耳朵吃瓜。
堂中众人已经都变了脸色,然那位主角却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喝完碗里的糁,这才问道,“是如何诬告本王的?”
王铎道,“说是您国丧期间肆意与丫鬟嬉戏,为此引发府中女子内斗,耽误国事。”
语罢不暼了赵拾夏一眼。
然而赵拾夏正集中精力吃瓜,根本没瞧见。
——什么?
摄政王与丫鬟嬉戏?
是哪个丫鬟?
还引发内斗了?
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却见当事人摄政王本人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又问道,“谁写的状子?
王铎道,“是一名给事中,名叫杨翼。”
萧衍颔了颔首,“叫叶宗成来。”
——叶宗成乃王府长史,素来以嘴皮子厉害而闻名朝中。
王铎应是,便出去叫人,萧衍也起身去了书房。
张福见状忙招呼人撤盘子,而后赶紧跟了上去。
赵拾夏,“……”
就不能在这里说么……
她还想听呢!
~~
第二日,逢大朝会,休息了几天的摄政王要上朝,赵拾夏不用早起做早膳,难得清闲了一回。
但连日早起上班,生物钟已经成型,盹也打不了,闲来无事,她决定看看小可爱们在做什么。
打开系统实时监控,但见小黑又在跟三花猫打架。
小狸花则在一颗桂花树上磨爪子。
狮子猫依然在李妈妈的炉子边睡觉,炉火烧得旺,小家伙睡得肚皮都翻了起来。
再看看阿橘,竟然溜达去了街上,有谁家上学的孩童瞧见它,停下来伸手摸它的脑袋,而它也就任由人家摸,甚至还拿尾巴蹭人家的裤脚撒娇。
赵拾夏,“???”
这阿橘是怎么回事?连路过的小孩都不怕,怎么每回她摸两下就嗖的一下跑了呢?
正琢磨着,却见画面忽然又闪了两下,跳到了另外的场景——
有许多身穿官服的人,神色严肃的立在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中,殿宇的前方有个宝座,坐着一个身穿衮服的孩童,看样子不过六岁。
而画面的正中,则是身穿蟒袍的萧衍。
赵拾夏,“???”
怎么又跳到摄政王这里了?
这什么奇怪的BUG?
不过,他们这是在上朝么?
……看这阵仗,果然不一般。
咳,上朝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反正这会儿没事……
她索性看了起来。
却见大殿中有官员道,“臣有事起奏:摄政王萧衍无视国法,于国丧期间宠幸婢女,引发后宅内乱,更借由生病之名在府中肆意寻欢,延误国事,引得民间沸沸扬扬,令国法伦常沦为笑柄。请陛下严加处置,重塑朝堂之风气,还国法以清白。”
嗯?这不是昨天王指挥使提的那件事?
赵拾夏顿时来了精神,昨天也没听出个结果,这会儿居然有现场直播?
嘿,正好继续吃瓜,瞧瞧摄政王如何应对。
当然了,这些天她就在前院,摄政王有没有跟女子鬼混她最清楚,但毕竟小人难搞,虽则摄政王呼风唤雨,运筹帷幄,面对这种言之凿凿的污蔑,想必还是需要一些技术的。
直接拉下去砍了只怕会说不清楚。
别说,身为摄政王府不可缺少的一员,此刻赵拾夏还真有点紧张。
而此刻的大殿之上,承恩公魏显也稍感紧张。
——依照计划,这场朝会本该在那三个藩王到达之后举行。
熟料京畿昨夜突降暴雪,辽东王与渤海王都被困在了驿站,而南湘王更是船只破损,何时到京城还不知。
没有他们在,仅凭着文武百官,确实有些吃力。
但好在今日有新皇亲临。
他看向宝座上的外孙。
小小的男孩头一次面对朝会,显然是紧张无措的,随着杨翼咄咄的话音落下,他本能的看向了底下众官员,目中露出求助之色。
魏显心间一定,就要开口说话。
哪知小家伙却将目光落在萧衍身上,道,“叔父,这该如何处置?”
便见萧衍开口道,“此事关乎本王,便由本王的长史来回答吧。”
“臣在。”
立时有一名穿杂花纹青袍的男子出了列。
这几日在前院呆着,赵拾夏也认出了对方,正是昨日摄政王点了名的那位长史叶宗成。
却见叶长史俯身向小皇帝及摄政王各行一礼,而后问那方才告状的人道,“杨大人如此言之凿凿,可有证据?”
便听那杨大人道,“听闻摄政王府有个女子……”
话未说完,却被叶宗成一下抢道,“你府上没有女子,还是承恩公府上没有女子?还是在场各位同僚府上没有女子?偌大的王府有个女子,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
却见对方一噎,而后却又道,“听说她是个点心师傅,只因模样俊俏入了摄政王之眼,从此殿下便将诸事抛诸脑后,每日茶饭不思,只吃这女子做的点心,甚至将她从后厨调到了身边,日夜厮守!”
赵拾夏,“???”
等会儿,这特么怎么好像说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