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辉对王布犁的提醒,陷入了思考当中。
既然驸马不愿意出头来扛这件事,那就该找一个有威望的。
毕竟天子有太医院,咱们这种勋贵搞个自己的郎中医院也说的过去吧?
反正大家如今都有钱了,谁都想要活的长久一点。
“我与魏国公相熟,若是郎中的医术有能治疗士卒的,想必他也会同意的。”
听着何文辉的话,王布犁轻微颔首,徐达这个人深得老朱的信任,就是死的太早了。
由他挑头来干这个郎中医院的事,万一他将来能用得上,那对于徐达而言,兴许也是一個改变命运的机会。
“何佥事所言极好。”
王布犁先捧了一句,他们淮西勋贵圈子不知道目前分不分文武。
不过他总觉得不少人对于胡惟庸当丞相这件事,大抵是不怎么认同的。
特别是徐达,根本就不怎么管政事,只想着带兵打仗覆灭北元,其余的根本就不沾边。
可谓是一刀一枪从底层拼杀起来的帅才,他对于政治可不是如同常遇春、蓝玉这俩人似的一丁点都不懂。
此事有他牵头,办与不办,都能进退自如。
“魏国公若是能赞同此事,无论是募集资金,还是招募郎中,都是极好的。”
何文辉颔首,他已经拿出一部分家财,准备促成此事。
“那驸马可有时间随我一同前往魏国公府中拜访?”
王布犁放下手中的茶杯:
“什么时候?我一会还要去巡视工地,顺便招募些工匠,陛下把永安村那里赏赐给我们夫妻二人,我准备招募一些工匠把户籍划到永安村,今后帮我干活。”
“驸马可先去忙活,我先派人送去拜帖,免得失了礼节,询问魏国公什么时候有时间。”
何文辉倒是没有说什么立即要去。
“好,若是约好时间了,差人去告诉我一声就行。”
王布犁站起身来不在多做停留:
“今天我把工匠的名额全都定下来,然后再去操作一二,也好早些时候干活。”
“好好好。”何文辉也站起身来不做多留:
“驸马尽管先去忙活,此事也是我病好之后,想要极力促成的。
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差事,正好全心全意来做。”
王布犁便迅速的告辞,做自己该干的事情去。
何文辉见王布犁骑着瘸马走了,站在府门口相送。
“爹,此事驸马为何不愿意牵头?”
“是我冒昧了。”
何文辉觉得王布犁说的对,此事由驸马来牵头,怕是响应者没有几个。
王布犁就算是天子的女婿,可许多勋贵对于王布犁的观感,也并不是那么的友好。
大家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韩国公的能力大家也都是亲眼看见过的。
陛下把女儿嫁给韩国公的儿子,都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可王布犁当真是一个平民百姓,说好听点那就是小吏出身。
如今大家都富贵了,你让他们把女儿嫁给一个百姓,谁愿意啊?
许多人都不理解朱元璋的想法,认为陛下这是平白降低自家皇室的身份。
在大部分眼中,王布犁说到底是一个“幸臣”!
故而何文辉才反应过来,此事还得是德高望重的淮西勋贵出头。
“你拿着我的拜帖去魏国公府走一遭。”
“是。”
徐达最近也没什么事,就在家看书,自从回来之后,就很少参加什么聚会,总之就是充分发扬自己谨慎做事,善于治军的态度。
对于朝政一丁点都不想插手。
等他接到何文辉的拜帖,也是十分的意外,便叫他儿子进来叙话。
毕竟上一次分别,还是因为何文辉病了从居庸关返回南京城。
“你爹已经好利索了?”
“回魏国公的话,我爹他身体好多了,虽说力气比以前小了些,但王神医说过,只要好好将养,便还能恢复如初。”
“嗯。”
徐达轻微颔首,这件事他也听说了。
不治之症能被驸马爷他爹给治好,说明他爹是有两手的。
只不过轻易不示人。
毕竟这种治疗的法子,在徐达听来也是过于骇人,寻常人怕是不肯接受。
此举在徐达看来是比刮骨疗毒还要危险,也就是何文辉这种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汉子,宁远拼死一搏也要试一试。
结果是人家的这个死里求生的医术是真的好使。
“那你爹送拜帖所为何事?”
何环便与徐达说了希望魏国公起头,能够搞一个郎中医院,如此一来,也能多训练出来些军医,到时候将士们的伤亡也能少一些。
“主意倒是不错。”
徐达放下手中的兵书,背着手站起身来溜达两圈。
对于王布犁这个人他虽然没见过,但是也听说过。
尤其是他的大女儿在家里整了什么沐浴以及新式厕所,倒是让他极为欣喜,比一般的马桶和旱厕强上许多。
领兵在外,倒是没法子苛求生活环境。
但是回家之后,该享受还是要享受一二的。
否则你一个统兵元帅,一丁点想要享受的想法都没有,别人会怀疑你有点什么异样的心思。
为人臣子都需要拥有缺点,如果你实在没有缺点,那就自己给自己赶快找一个。
“魏国公愿意带头行此事?”
“我倒是愿意,可一旦如此做,那将来天下各地百姓岂不是寻医困难。
他们本就生活困苦,就算来了医院不花钱,可沿途路费也是不小的开销。”
徐达又止住脚步:“此事莫不如先请太医院的郎中给一些学徒传授本事,看看效果,无需再另起一家医院。”
何环想了想,便把册子递给徐达:
“这是早些日子驸马给家父写的策划方案,请魏国公先过目。”
徐达接过之后,便仔细瞧了瞧王布犁的方案。
因为太医院唯一的重要职责是给皇家看病,其余大臣也是获得陛下开口,才有机会使得御医出马。
目前大明御医们的医术大抵还是能凑合的过去的。
至少头疼脑热的小病不会给制成大病。
从郎中的选任、罢黜,甚至将来出师后,还可以前往各种府县出差,为百姓治病。
最为重要的是医学的传承,大明是没有专门如国子监之类的机构的,王布犁便想要以实践结合医理培养专精郎中。
比如大方脉、小方脉、儿科、妇科等等,主学一科,其余辅修,如此才能更快的把学生教导出来。
因为按照以前的培养模式,郎中要把自己一身所有的本事都传下来,涉猎及广,而且有些人对于某些学科并不擅长学,反倒是鸡肋,不如走专精的路子。
徐达再次翻篇,看着这番谋划,他相信了王布犁在军事上是有点天分的。
这就相当于让擅长射箭的去组成弓弩手队伍,让力气大的去抗盾顶在最前头。
徐达很好的就理解了。
再加上他的女婿朱棣这几日也跟他摆弄过王布犁创造出来的“鸳鸯阵”阵法,说是专克犯境的倭寇用。
对于这个阵法,徐达仔细观摩过了,他认为不单单是对付倭寇。
对付一些兵器不是很好的叛贼,也完全够用。
再加上自己的女婿与天子的女婿关系不错,这就让徐达心中十分警惕。
万一,就说万一将来太子出了事。
算了,前面还有秦晋二王,更不用说太子还有嫡长子,碍不着老四。
徐达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眼王布犁的策划方案,不愧是能断案的王半升。
光是条理清晰的阐述各个方向的措施以及举措就让人印象深刻。
徐达很喜欢这种条理性的文字书写,若是在军中推广开来也极为便捷,一条条的筹划,看着就极为舒服。
可惜军中都是大老粗。
徐达确信王布犁是个有本事的人,退一步讲,徐达是相信朱元璋识人的眼光。
“驸马所写的这个策略非常不错,你回去之后先让伱爹上奏章,老夫是支持的。
这么多年的征战,万一我身体落下了暗疾,那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但此事一定要先知会陛下一声,我们再来商议后续结果。”
魏国公的话说完之后,何环便起身告辞。
王布犁收拢工匠后,便回到了县衙,把牢头田留根叫来,询问监狱改造扫尾结束没有,他会亲自验收的。
“四爷,我里里外外查了好几次,他们定然是逃不出去的。”
王布犁坐在椅子上点头,这些日子尽是在国子监忙活,县衙的事都忘了。
他又翻开自己记载的工作日志,一看自己干了这么多活,心里就有底了。
“嗯,狱卒们对新规矩都记好了吗?”
“说道这个,四爷我可一丁点都不困了。”
田留根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他给王布犁说了一通。
这帮人一听能光明正大的赚钱,一个个把监狱新规矩背的比大明律还要勤快。
谁都愿意自己多挣点。
关键是介绍一个罪犯去vip里面待着,自己的绩效奖励也会变多。
“嗯。”
王布犁对于监狱的盈利模式还是很看好的。
毕竟按照老朱如此严苛的执行律法,将来住进监狱里的人只多不会变少。
想要好待遇,那就出钱买呗。
至于底下的狱卒们为了多挣钱,要如何“鼓捣”,王布犁准备多观察观察。
总之,就是捞钱的船型版本,王布犁也没有经历过。
大家为了赚钱,总会玩出新花样以及新的潜规则的。
“嗯。”
王布犁颔首,叮嘱道:
“咱这是衙门,我理解兄弟们想要搞钱的心思,我重申一遍,一定不能违反大明律。
万一他们捞过了线,那将来这监狱就是为他们设立的,吞进去的钱还得吐出来,你知道的,陛下执法严格,特别是对于知法犯法的人。
好不容易开了这么一道口子,谁要想砸了大家的饭碗,他们全家也就都别想活了。”
狱卒这职业是家传的。
田留根连连应声:“四爷,你放心,我早就把规矩让他们全都背下来,检查了三四次。”
“嗯,你是县衙老人,办事我也放心。”
王布犁挥挥手便叫他回去了。
捕头钟牛又走过来汇报有关巡检使刘有江意外死亡的线索,总算是查出来了,他曾经去兵马司给赵知事赵兴胜送汇报的册子。
此人也时不时的去夜秦淮潇洒。
一个知事,纵然他是追随陛下的老人,可也不是去夜秦淮消费的。
钟牛怀疑他们两个之间存在利益输送。
大抵就是刘有江趁着汇报的时候,贿赂赵兴胜,从而找到靠山。
江东桥那块油水挺重的。
“四爷,这便是我的推断。”
王布犁在日志上写下这个推断,然后才抬头道:
“推理的不错,但你没有证据,连物证都没有。
刘有江身死虽然是有他杀的嫌疑,但仅仅是推断不够的,抓人也抓不了,更不用说什么大刑伺候了。
如此就背离了断案的本质,今后想要冤枉人就更容易了。”
钟牛明白王布犁的话,如果这件事真是赵兴胜做的,那咱得有证据才行。
要不然旁人还以为王布犁是因为当街杀人那事,报复想要拦截他的赵兴胜呢。
“四爷,如今我们并没有证据,那赵兴胜最近也不去夜秦淮了,而是老老实实的当差督促人清理垃圾。”
“别急,人呐由奢入俭难,他今后还会向巡检司伸手的,八个呢,先等着瞧吧。”
王布犁合上工作日志,便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让钟牛带着去视察了三班衙役,瞧瞧有没有中暑的。
家里祖传的凉茶秘方还是不错的,至少能够解暑,最后才慢悠悠的回家。
其实大家对于监狱能赚钱这件事都极为看重,因为他们也都能分一杯羹。
只不过狱卒们因为职业因素,拿的多一些是正常的。
按照以往的潜规则,牢房里的钱财哪有他们这帮人的事啊?
大家都是为官府白服务的,朝廷才不会给你们发钱呢。
何文辉听了儿子的复述,当即进宫去面圣。
朱元璋瞧着瘦削了许多的义子,他走下宝座,攥着义子的手,又锤了他几下。
“好好好,咱就知道你是个铁打的汉子。”
“陛下,我这不治之症多亏了王神医的不传之法,才能活下来。”
何文辉连忙把功劳都堆到王布犁他爹头上。
“嗯。”
朱元璋也知道这件事,但有些话并不能同义子说。
“陛下,等我再将养些日子,到时候围剿北元可不要忘了我。”
朱元璋松开他的手,哈哈笑了两声:
“咱知道你想要建功立业,且先好好养身体,咱知道你想去打北元,但你这脑袋咱是另有他用。
到时候咱就等着你给咱大明建功立业呢,这件差事放在别人身上去做,咱也不放心的。”
何文辉未曾想到自己病好了,陛下就立即有了规划。
他当即跪在地上,大声宣告自己的忠诚。
朱元璋对于义子的表现很是满意,于是才问他来做什么。
何文辉把王布犁写的册子交给朱元璋,说一点前情提要,才请皇帝过目的。
朱元璋知道何文辉想要说的事,因为检校早就告诉过他了。
只不过王布犁所写的规划,确实被何文辉亲自带着,检校想要誊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一个沙场老将的警惕性那可不是盖的。
连王布犁他爹给何文辉做手术的途中都要清醒过来,还是又被王布犁给灌了蒙汗药继续开刀的呢。
朱元璋看着王布犁所写的内容,他也发出了跟徐达一样的感慨。
瞧瞧。
这才是朕愿意看的奏章。
寻常官员的上书磨磨唧唧,这些个臣子就爱咬文嚼字,尤其是以茹太素为代表,还墨迹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看看咱这好女婿写的,条理分明。
就算咱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在这里面就写了该如何去做,有些地方不懂,朱元璋看着王布犁的描述也能懂个七八分。
这就让朱元璋非常满意了。
自从他当皇帝快十年了,看的奏章不计其数,早就让他心生不满了。
“此法甚好。”朱元璋合上奏章:“你的意思是希望徐达能够出面呗?”
“陛下,因为太医院是皇室,寻常百姓以及士卒是用不到的,若是能够多多培养郎中。
将来随军家属生孩子也能更加的安全,为我大明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也是极好的。”
现如今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无异于从鬼门关里走一遭,为了降低夭折率,只能多生孩子。
“你说的不错。”
朱元璋知道远征日本的事不会太快,筹建这个医院也是可以。
再加上太医院的人总是给皇家看病,但一年到头他们都看不了几个病人,还不如王布犁他爹看的病人多呢。
一个郎中若是长久的没有病号,他还能摸得准脉吗?
手艺指定是要退化的。
现在他们没事干,按照王布犁的规划培养培养学生,那也是极好的。
最为重要的是,老朱虽然重视郎中,但也不愿意他们白拿俸禄。
“此事咱会安排太医院的人分出一部分干这个差事的。”
朱元璋一锤定音,何文辉连连谢恩。
“标儿,你带着文辉去见见你母亲,自从他病了之后,就一直挂念的很。”
朱元璋吩咐了一嘴,直接让朱标带走了。
筹划医院这件事,朱元璋认为是必须要做的。
因为他在仙境当中看到了大孙子、自己的发妻、以及儿子都病死,太医院那帮废物只知道跪着报丧,什么都做不了。
尤其是王布犁他爹的压箱底的手艺,让朱元璋心里长了草,谁敢保证太医院的郎中医术是天下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