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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誓不为人

    月影之下,喊杀四起。

    街道上,刀剑铿锵声传出。

    可这声响来的快,去的更快。

    竟是短短时间之内,夜空之下,又恢复了平静。

    数不清的人马,开始出现在了各处的街巷上。

    不久之后,这唐胜宗已是捂着左臂的刀伤,在几个心腹的带领之下,踉踉跄跄地进入了一处土地庙。

    后头的追兵,一旦等到唐胜宗入了土地庙,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只将土地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土地庙的庙祝匆匆出来,一见到这般景象,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夺门而出。

    唐胜宗顾不得顾忌这些,他大口喘着粗气。

    另一边,本是怂恿着唐胜宗的朱亮祖脸色苍白。

    朱亮祖道:“大哥,咱们想想办法,得杀出去。”

    唐胜宗露出一抹苦笑道:“杀不出去了……杀不出去了……朱文忠……朱文忠来了。”

    一听朱文忠三字,朱亮祖本是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朱文忠本叫李文忠,乃是朱元璋的义子,这几年,一直提兵在边镇一线与鞑靼人作战,乃是开国公爵,或许统帅全局,不如徐达,可其勇悍,却是冠绝三军。

    更可怕的是,这李文忠为何会出现在京城,事先竟没有一丁点的风声。

    这唯一的可能,就是陛下暗地里,将其调拨入京。

    一支精兵,在李文忠的带领之下,如此悄无声息,甚至连五军都督府都全然无知的情况之下,突然出现在了京城……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一切,其实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更说明这一支带来的兵马,是何等的精锐。

    只有带过兵的人,才知道长途疾行的军马,能做到悄无声息,是多么的可怕。

    “大哥怎晓得是朱文忠?”

    唐胜宗脸上隐隐透着几分凄厉,道:“朱文忠的本部兵马,以攻势凌厉著称,且令行禁止,其疾如风,且善以马队先攻侧翼,步卒并进,天下除了朱文忠,绝非如此布阵。是朱文忠来了……可笑……我们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可实际上……竟早已被人视为玩物。”

    顿了一下,他接着叹气道:“朱文忠既在,那么徐达必已坐镇京城,掌控了大局,整个京城,也必已成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我们能冲到哪里去,又能逃去哪里?这普天之下,再无你我的容身之地了。”

    朱亮祖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惧意,却像是安慰自己似的道:“可是……不是还有他们吗?胡公布置的,又非你我二人……”

    唐胜宗捂着臂上的伤口,鲜血四溢,自他的指缝流出,他笑得更苦:“非你我二人……哈哈……”

    朱亮祖咬了咬牙,道:“我等尽为当世名将,大哥,咱们未必就在徐达、朱文忠之下。大哥何故大笑?或许……胡公那边……指挥若定,大事可成。”

    唐胜宗又笑,此时此刻,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失血过多:“我终于明白,为何伱们这样毛躁了,当初……当初我犹豫再三,便是因为风险太大,可你们……却再三怂恿,原来……你们竟这样看不清自己。”

    朱亮祖怒道:“大哥何出此言。”

    唐胜宗道:“刘邦取天下,其账下名将如云,可七八成的所谓名将,都来自沛县,我来问你,难道……这区区沛县一地,当真是人才济济,其文臣武将,可以冠绝天下,天下上千的州县,都远远不如吗?”

    “而今这大明……天下的功臣,尽出于淮西之地,我再问你,难道我淮西,当真是人才济济,有什么过人之处吗?你难道还没想明白,并非我们是当世之名将,而是因为……这淮西出了一个朱重八?”

    朱亮祖脸色微变:“大哥的意思是……”

    “那些沛县的草莽之辈,跟了刘邦,才能出将入相,名垂千古。一样的道理,我们淮西诸人,只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跟了朱重八,才有了今日成为名相和名将的资格,李善长、徐达、朱文忠,胡惟庸,还有你我之人,尽是如此啊。现在……朱重八已经谋划布局,你现在竟还以为,靠着自己的本领,破眼下的困局,我来问你,逐鹿天下时,这样多的敌人,又有几个,能从朱重八手里逃出生天的?莫说是当其锋芒,便是想逃,也是插翅难逃。现在事后想来,这根本不是你我在反,也不是胡公运筹帷幄,而是从一开始,便是朱重八在等我们上钩,他已有万全之策,你竟还妄想咱们所谓当世名将的威风,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朱亮祖亦是脸色惨然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一步,他似有不甘,却似乎发现残酷的现实就在眼前。

    就像一下子失了三魂一般,幽幽地道:“完了,完了吗?大哥,我们被算计了?被朱重八算计了?胡公……胡公在何处?”

    …………

    紫禁城。

    武英殿内,长明灯通宵达旦的亮着,使殿内亮如白昼。

    朱元璋正端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书。

    此时的他,似有了一些困倦,所以拿手支着脸颊,以至于一旁的宦官想给他取一个靠枕,他却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外头,有细碎的脚步传来。

    来的是个宦官,拜下道:“陛下,曹国公已带兵马入城,各处街巷,已是净空。”

    朱元璋只淡然地颔首,低头继续看书。

    良久,他突然抬头起来道:“春和宫那边,有没有乱子?”

    “中山侯已经布置,已将想要作乱的贼子一举围歼了。”

    朱元璋叹口气,道:“汤和的动作太快,其实应该等一等,理应还有不少人,没有下定作乱的决心,这等首鼠两端之人,留着实是隐患。倒不如这一次,连根拔起。”

    那宦官支支吾吾,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朱元璋随即继续道:“胡惟庸那儿也收网吧,让人动手,将他全家老幼,统统拿了。还有,命人往他乡中,其同族,亦都拿下,一个不留。”

    “喏。”

    朱元璋交代完了,却又气定神闲起来。

    直到曙光初露,这黑暗的天空,乍的生出一道亮光。

    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露珠凝成了霜。

    却有急促的脚步传来。

    “陛下……”

    有宦官拜下道:“外头传来急奏,说是……说是……”

    朱元璋只斜眼看了这宦官:“慌什么?”

    宦官道:“说是冲入了胡宅,可是那宅中……人影皆无。”

    本是平静地朱元璋,这时终于脸色一沉,他眼里,猛地掠过了寒芒,皱眉道:“你说什么?”

    宦官直吓得魂飞魄散,却在朱元璋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道:“胡惟庸……跑了。”

    朱元璋双目微微阖起来,随即道:“若是一人跑了,倒也未尝没有可能,可跑了这么多人……那么……这就显然是蓄谋已久了。也就是说……”

    他顿了顿,眼眸猛地张开,泛出一抹如冰刀般锐利的光,继续道:“谋反为虚,借谋反为名,教那些党羽们送死,自己却金蝉脱壳为实……胡惟庸……呵……”

    朱元璋脸上升腾起了越加浓重的怒色,接着道:“朕明白了,这胡惟庸……看来没有虎胆,却狡诈如狐,倒是那些同党,原来竟都是他的替死鬼。京城上下,都搜索了吗?”

    “都搜索过了。”宦官道:“魏国公与曹国公,察觉到事态不对,便只好勒兵四处搜索,教人按图索骥,可是京城之内,似乎没有什么闲杂人等………”

    朱元璋抿了一下嘴唇,突然道:“密道?”

    宦官道:“宅子也在挖地三尺,想来……”

    朱元璋的眉头紧紧拧起,开始变得急躁起来。

    对于这个冒犯了自己权威的胡惟庸,朱元璋显然已是恨之入骨。

    此人闹出了这样的动静,若是还能全身而退,岂不是将他这个皇帝和全天下人都愚弄了?

    而对于朱元璋而言,任何人愚弄和冒犯他,都是决不可接受的。

    似乎烦乱的心令他再也坐不住,他猛地站了起来,开始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

    脸上渐渐杀气腾腾,一字一句地道:“挖地三尺……现在看来,此人早就做好了亡命的打算,他本是右丞相,又有这么多的党羽,既是布置好了逃脱,那么十之八九,就早已想好了退路,狡兔三窟,这是有心算无心,想要再找到此人,只怕要难如登天了。”

    说到此处,朱元璋冷哼一声,才接着道:“那就挖地三尺吧,挖地三尺,一定要将此逆贼给朕挖出来。传朕旨意,他所有的同党,尽都拿下,给朕好好的拷问,无论是何人,凡与胡惟庸有关系的,都不必客气。”

    “喏。”

    那宦官应下后,便像是逃出生天一般,慌忙告退。

    朱元璋脸上的怒意,却是更盛。

    此时,他不禁咬牙切齿地自言道:“跑了?跑了?这倒让人意想不到,这个狗贼,竟连朕也瞒住了,这么多的布置,机关算计,就为了逃出生天?朕若不诛此贼,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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