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东洋公使小泽纯一带着两个人走进恭王府,来到银安殿。
奕訢看着缓缓走来的小泽,心里有些复杂。
其实他对小泽,乃至整个东洋的观感并不好。
自咸丰十一年至今,奕訢作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首领大臣,在各种场合下,接触过许多西方列强,对洋人的了解可谓是最为精深。
对于西方洋人,奕訢除了一些畏惧,更多的是敬佩。
那些洋人的国家没有大清辽阔,文明没有中华悠久,可却有着高度发达的政治制度和科学技术。
他们的坚船利炮威力巨大,排兵布阵整齐有效,供应补给方便快捷,从表面上看远超大清数倍。
所以奕訢力主兴洋务,希望能借助学习西方列强,壮大大清,不再受辱。
可是他对这些东洋人却不像西方列强,在长达近千年的岁月中,东洋一直是奉中华为上师,不仅学习文明,就连先进的生产生活技术,也是尽数照搬。
可以说如果没有中华的文明和技术,恐怕他们还生活在茹毛饮血的日子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学生的角色,却在黑船事件后,弃中华而学夷狄,虽是弹丸之地,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赶超了大清,自诩为列强之一。
尽管奕訢看不上他们,却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东洋人上到领袖下到走卒,无一不是心狠手辣、贪婪诡诈之辈。
他们奉行下克上,只要自己能够扬名世人或者建立功勋,就能骑在自己的上司的头上,完全没有尊卑之分。
看着小泽站在自己面前,奕訢不屑地道:“公使先生来的过于早些了吧。”
小泽纯一一笑,鞠躬道:“亲王阁下,在下也是担心误了您的大事,所以刻意的来早了些。”
奕訢道:“哦?大事?本王怎么不知?”
小泽道:“听说今日贵国皇帝要处决那些与亲王阁下亲近的、所谓的奸贼。”
奕訢一拍桌子厉声道:“放肆,本王何时与逆贼亲近。”
小泽笑道:“亲王阁下不要动怒,那些都是小王爷的下属,小王爷乃是亲王阁下的嫡子,这不是很亲近吗!”
奕訢满眼怒气的道:“小泽先生刚才路过前院,不是已经看见灵堂了吗。”
小泽道:“亲王阁下,小王爷身死,我很遗憾,为了替亲王阁下分忧,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啊。”
奕訢不耐烦地道:“好了,废话少说,钱准备好了,你们打算如何做?”
说着,奕訢轻拍了几下,宏发带着几个家仆,抬着五个大箱子走进银安殿。
家仆将箱子整齐地码在小泽三人面前,打开箱盖,显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之物。
看到五个箱子的金银,小泽纯一的眼睛一道亮光闪过,笑着对奕訢道:“亲王阁下言出必行,令人敬佩。”
奕訢道:“东西你们拿去,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小泽道:“亲王阁下,不急,我们需要验证一下您的信用。”
说着,小泽纯一也没有在意奕訢愤怒的表情,招手让他身后戴眼镜的西装男去验查这五箱金银。
木户小五郎端了端眼镜,走到五个箱子前面,反复地看了几遍,回身冲小泽纯一点了点头。
小泽道:“亲王阁下,其实我们的行动已经开始了,只等您许下的承诺兑现,不用太长时间,就会给您带回结果。”
奕訢一愣:“哦?已经行动了?如今他们应该还在宫中伺候皇帝,你们怎么行动?”
小泽笑道:“亲王阁下,看来您对皇帝还是不是十分了解。”
奕訢一看小泽有点蔑视的眼神,猛地站起身,攥着拳道:“你们敢监视皇帝,好大的胆子。”
小泽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没有监视皇帝,只是受了您的委托,自然就要尽力办事。”
奕訢缓缓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你们怎么做?”
小泽道:“我到王府的前一刻,有人告知皇帝陛下已经出宫去了李鸿章大人的府中,而您的目标之一就在皇帝陛下的身边。”
奕訢沉思着:“陛下去找李鸿章,应该是为了今天菜市口的事。”
想了想,他随即道:“你们怎么做,本王无权干涉,也不想过问。不过,你们手里也要有些分寸,如若冒犯了陛下,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
小泽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经吩咐下去,除了目标人物,其他人不可妄动。”
说着,小泽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毕竟,那是另外的价钱。”
奕訢一皱眉:“行了,东西你们都拿走吧。”
小泽一笑:“别急啊亲王阁下。”
奕訢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小泽微笑着道:“确实有件小事,以亲王阁下的权势,自然是不在话下。”
奕訢警惕地道:“说。”
小泽道:“我听说亲王阁下的亲子昨日丧命,未来恐怕亲王爵位无人继承。”
奕訢眼神冰冷地看着小泽纯一,牙齿咬得咯吱吱响。
“我又听闻亲王阁下除了夫人,并无其他眷属,而夫人已近不惑之年,恐无法再为您后续子嗣。”
奕訢的情绪几乎到了愤怒的临界点,一字一顿地道:“你想说什么?”
小泽笑道:“为了亲王阁下着想,我特地从我东洋贵族中挑选一女,奉与亲王阁下,希望阁下笑纳。”
奕訢听完,“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指着小泽纯一的鼻子道:“滚。”
小泽也不生气,笑着鞠躬道:“亲王阁下不必动怒,您可以考虑一下,日后我再来等待亲王阁下的回复。”
奕訢彻底暴走,大声咆哮道:“滚,都给我滚。”
小泽招呼身后二人,抬着几个大箱子出了恭亲王府,驾着车扬长而去。
奕訢等到小泽纯一他们走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涨红的脸渐渐缓和下来。
宏发走到奕訢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这些东洋人太过放肆,您别放在心上,犯不上跟他们生气啊。”
奕訢摇了摇头:“哎,虽然这样的行为下作得很,但是他们说的没错,恭亲王府,后继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