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襄遇刺一事很快就传遍了玉京,圣上皇后贵妃先后派人携重礼到将军府探望,乔家和柳家则纷纷送谢礼至明王府,对谢蘅以表感谢。
虽然都心知肚明谢蘅派出暗卫的目的,但论迹不论心,谢蘅的人救了柳襄三人是事实。
而谢蘅看着送来的好几个大箱笼自然也不明白这不止是谢礼,还有两家对柳襄的求情之意,柳家暂且不提,乔家他是不可能退回去的。
毕竟他有两位老师都在乔家,总得给几分面子。
单单退了柳家的似乎也没有必要,人他确实救了,这礼他受之无愧,所以谢蘅坦然的照单全收,但不做任何表态。
对此乔祐年自又是气的一阵牙疼,骂了谢蘅一连串都不带喘气的。
柳襄受的是外伤,也没有宋长策严重,次日就准时的出现在了谢蘅的院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今日院里的侍卫没有拦她,她来谢蘅院里那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走正门。
彼时,谢蘅正在亭中给猫喂食。
柳襄记得上次见的是一只白猫,而眼前这只却是三花猫,根据它们的毛发和体型能看出这并非是谢蘅养的,应是哪里跑来的野猫。
柳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暗道这金疙瘩世子瞧着脾气冲,但对待这些小家伙却很有耐心,且意外的还挺招猫。
屈尊降贵的人弯腰将食物递到三花猫的跟前,乌发垂落在肩臂,手指白皙细长,骨骼分明,看的柳襄一时晃了神,脚步也不由自主的轻慢了下来。
谢蘅余光瞧见她,一抬头就对上那双泛着亮光的黑眸,丹凤眼里冷光乍现:“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从昨日柳襄的剖白中,他终于悟了,这女疯子就是个见色起意的女流氓!
柳襄连忙收回视线,规规矩矩上前将提着的糕点放到石桌上:“柳襄今日来给世子赔罪。”
谢蘅的目光在糕点上停留了片刻,冷冷的哼了声。
她不觉得她这罪越赔越多了么,就在这时,一个念头蓦地闪过,难道...这女疯子说每日来与他赔罪,不过就是找借口来他跟前晃?
且昨日才受伤今日却还来了,只为陪个罪?
谢蘅想到她方才看他那明亮的眼神,心头怀疑更重了。
柳襄清晰的感受到谢蘅整个人的变化,她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又炸毛了,但还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小心翼翼问道:“世子您...”
“滚!”
柳襄:“...”
她都还没说话呢,又哪里惹到他了?
难不成是因为方才多看了他几眼?
“重云!”
柳襄一个激灵,忙往后退了几步:“我滚我滚我立刻就滚,不劳烦重云大人。”
“对了今日桃花糕加了糖,世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说完这话,柳襄飞快的跑出了院子。
谢蘅抬头若有所思的盯着桌上的糕点,原来它叫桃花糕!
果然,这个女人每日来见他的心思不良!
但若就这样放过她,他又实在不解气,可也不能如了她的意。
于是接下来好一段日子,柳襄再没见到谢蘅。
她每次都是在门外照旧赔了罪后重云就让她离开了。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柳襄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眼下只希望早日能让谢蘅满意,将这件事了结,否则若日日这么来见他一回,她还真怕哪天控制不住一头栽了进去!
然后肯定就会像宋长策说的,万劫不复!
这日,柳襄照例赔了罪从明王府出来,朝靠在墙上等她的宋长策挥了挥手:“走了。”
养了这么些日子,宋长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出门前就于柳襄约好,今日要偷偷出去喝酒。
至于为何是偷偷,那自然是因为老管家这几日将他们看的极严,宋长策说他憋的头上都快长草了,今日是好不容易才说服老管家出了门的。
宋长策待柳襄走近,将手中其中一把剑扔给她,道:“姑娘,我方才听人说,今日是杏榜放榜的日子。”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后,柳襄宋长策被柳清阳宋槐江耳提面命,但凡出门必须带武器。
柳襄熟练的伸手接过剑,饶有兴致的挑眉:“真的?那我们去瞧瞧。”
“我让人先去百善楼订位子了,听说那里离的最近。”宋长策道:“现在过去刚刚好。”
走出几步,柳襄突然转头看向宋长策:“现在听你唤我姑娘,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过往十多年,宋长策从未这么叫过她。
幼时喊襄襄妹妹,长大些喊襄襄,后来柳襄被封为云麾将军,在外宋长策便唤她将军。
“不是姑娘让我这么唤的?”宋长策挑眉道。
柳襄皱眉:“那会儿看话本子上的故事,觉着这么唤听起来新鲜,如今新鲜劲儿过了,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尤其遇刺那日回去后,爹爹告诉她她近两年在边关看的那些话本子都是有人有意为之后,她就更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了。
宋长策喔了声:“行吧。”
一刻钟后,二人到了百善楼。
今日放榜百善街早已是人满为患,街边的房间也早就都订了出去,临时别说包房,就是大堂的位子都是绝无可能订到的。
但柳襄和宋长策到了百善楼时,掌柜的却带着人亲自迎了出来,在柳襄疑惑的眼神下,恭敬的行礼:“恭迎少东家。”
柳襄和宋长策被这场面吓的皆是一愣,二人对视一眼后,柳襄轻轻撞了撞宋长策:“你搞什么?”
宋长策一脸茫然:“不是我安排的。”
他方才那点银子应该买不来这样的排场,况且人家唤的是少东家,那更买不来了啊!
欸,来订房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我...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宋长策四处张望时,柳襄扯出一抹笑,客气道。
掌柜的却仍旧恭敬的颔首道:“小的没认错,云麾将军就是百善楼的少东家。”
云麾将军几个字一出来,那就自然不会是认错了人。
柳襄眨眨眼:“你,认得我?”
掌柜的闻言眼眶微微泛红,笑看向柳襄道:“少东家与姑娘很像,小的一眼便认出了少东家。”
姑娘?
柳襄迷茫的看向宋长策,宋长策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几息后小声朝柳襄道:“我听说玉京中女子哪怕嫁人,娘家仆人也仍有唤女子为姑娘的。”
柳襄立刻就明白了。
她眼神复杂的看向掌柜的,道:“你是说,我娘?”
掌柜的颔首,做出请的姿势:“是,少东家请随小的来。”
宋长策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来这里订房的人呢?”
掌柜的快速看了他一眼,恭敬回道:“回小公子,那位官爷在包房等候二位。”
宋长策对他的称呼感到有些奇怪,但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头喔了声。
二人随掌柜的进了包房,果然看见了之前被宋长策派来订房的人,他正惴惴不安的坐着,见到柳襄和宋长策后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迎上来行了礼后,一板一眼禀报道:“禀将军,中郎将,方才卑职过来订位子,掌柜的一听是将军订的,便将卑职带到了这里,说这里是将军的产业,让卑职在此等候。”
此人是宋长策一个副手,自二人上次遇刺后,宋槐江便将他从军营弄出来,不顾宋长策的反对,强行放到了他身边。
掌柜的见此也忙解释道:“确实是小的请这位官爷在此等候。”
“知道了。”
宋长策用手肘撞了撞柳襄,朝她使眼色,柳襄瞬间意会过来,问道:“掌柜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将二人方才的互动看在眼里,看宋长策的眼神愈发慈和了,他伸手请二人落座后,才徐徐解释道:“百善楼是姑娘的陪嫁,更准确的来说百善楼其实是为姑娘而建,因姑娘自幼身子不好,老爷便建立此楼,每月都要施粥行善,为姑娘谋福,后来姑娘病逝,姑爷一蹶不振,老爷重新接掌百善楼,自三年前,由大公子代为管理。”
“大公子进百善楼那天便告知了百善楼上下,百善楼真正的少东家是您,大公子只是代为打理,这间包房也是大公子前几日吩咐小的特意为少东家空置出来的。”
柳襄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
爹爹从未同她讲过家中的产业,她只知道前十几年家中产业由柳爷爷打理,这两年柳爷爷身体不好,柳春望渐渐接手,眼下柳叔也回来了,便由他们父子二人掌理,每月给爹爹报一次账即可。
大约爹爹也明白她不是这块料,才没有同她提过吧。
且百善楼目前由乔家掌理,爹爹自然也不会无故同她提起。
柳襄打量了眼四周后,问道:“看这里的布局,原先似乎也不是客房?”
果然,掌柜的道:“这里原是给大公子留的房间。”
柳襄皱了皱眉,所以她这是占了大表哥的房间。
她几乎不做犹豫的便道:“日后这间房还是留给大表哥。”
掌柜的愣了愣:“这...”
“我只知道如何打仗,没学过这些,所以以后百善楼还是由大表哥管理。”柳襄认真道:“我在玉京呆不久,大抵过几月就要去边关了。”
掌柜的一怔:“少东家还要去啊。”
他以为少东家这次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了。
“是啊,职责所在。”柳襄笑着道。
她从没想过要留在玉京。
虽然玉京确实很好,很繁华很迷人也很让人留恋,但她长在边关,她不属于这里。
掌柜的无声的轻轻叹了叹后,拱手道:“小的会禀报给大公子的,少东家请稍后,小的去给少东家上些楼中的招牌菜,不知少东家和小公子可有什么忌口?”
柳襄道:“我没有忌口,他不吃芫荽。”
掌柜的快速看了眼宋长策后恭敬应声退下。
他一直都知道少东家和宋家小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知道将军曾给二人指过婚,虽然那时二人拒了,可以他过来人的身份看来,少东家和宋小公子般配得很呢。
想来许是那时年幼不懂事,说不得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添姑爷了。
心头正想着喜事,掌柜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然他才刚下楼梯,微一抬眸就见一人迎面而来,他面色立变,带着几分惶恐的拱手行礼:“世子您来了。”
天老爷,方才听少东家要来他一时激动竟忘了这事!
明王府五天前就订了天子一号房!
这位世子爷跟少东家可是结了大怨的,前些日子还派暗卫追了少东家几条街,这要是撞见了岂不又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