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也是差不多月中。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加之今夜的晚上,又没什么云。
这就把屋里屋外,都给照得像是发射了照明弹一样的亮。
不过有一说一……
赵昕一开始也有被不睡觉的范仲淹给吓一跳。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这是在做贼?
只见范仲淹听到了赵昕的话后,也是连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向赵昕作揖行礼。
“臣,见过豫王殿下!”
赵昕便问道:“你这大晚上,不睡觉,在做什么?”
范仲淹也是露出了一副,你也好意思问我的表情。
之后认认真真地回道:“臣在想一些事。豫王殿下为何也这么晚,都没有睡。”
赵昕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我也在想一些事。”
范仲淹本着臣子,就是为君王分忧的原则。
当然!
其实更重要的,是有点好奇,便道:“不知豫王殿下在想什么事?”
赵昕便道:“你说,国家是什么?”
如果赵昕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什么什么暴力机器,总之,有这几个字。
之后赵昕又道:“官,又是什么?”
“为何这世上,要有国家,要有官?能不能没有?”
范仲淹大概也没想到,赵昕会问出这么幼稚的话。
尤其是配合他矮别人一截的身高来一起看。
那种幼稚,就更是明显了。
不过……
这话也只是表面上听着很幼稚而已。
实则……
你真要深究,还真的挺深奥。
“国家,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直接往范仲淹的面前一放,就连范仲淹,都不太好去解释。
只能是回道:“国家,自古有之。”
赵昕便道:“那为何会有国家?要有国家?”
“……”只见范仲淹先是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可能是因为当初三皇五帝从一个部族,慢慢地,人变多了,也就成了国家。”
赵昕:“那为何人多了,就成了国家?”
范仲淹便道:“人多了,那总不能说,还是一家吧?‘國’字,一个‘口’,中间一个‘或’,或,从口,从戈,还有一个‘一’,‘一’是地的意思。”
“所以‘國’的意思,想来便是执干戈以守土,以卫社稷的意思吧。”
赵昕又问道:“那这土是谁的土,社稷,又是谁的社稷?”
范仲淹便回道:“那自然是天下百姓的土,至于社稷,那是土神和谷神的意思,代表的,自然也是天下百姓的土地跟粮食。”
赵昕便道:“那意思就是说,国,就是拿着戈,是为了保护土地,保护谷物?”
其实范仲淹也不太确定。
不过此时此刻,也只能是道:“想来……应该便是这样吧。”
赵昕一琢磨。
倒也跟那什么暴力机器,好像一模一样。
赵昕也不纠结这个了。
毕竟当年的国家的国字的起源,跟现在的国家的含义,怕是已经相差了不知道多少代了。
接下来便问范仲淹道:“你对我掌握这个国家,怎么看?”
范仲淹其实一开始是反对的。
毕竟……
就算是以学习为名,也不能这么过分。
而且……
他还是头一次见,竟然有人这么做。
而或许也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做,所以,大多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当然!
如果拿分封诸侯国来对比的话,将来是什么样的结果,又是轻易便可以预见的。
只是……
关键是,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据说,又生了一个,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按照顺序,这位置也是赵昕的。
这就让范仲淹觉得,为了培养豫王殿下的治国能力,而让他去尝试建一个国。
这听着,多少有些荒谬。
是的!
这难道不荒谬么?
不过……
经过这一趟出来,范仲淹又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
官家该不会是觉得大宋积弊已深,已经没得救了,所以,才让豫王殿下出来,新建一个国家吧?
至少……
范仲淹从目前赵昕的行为举动看来,不像是单纯地只是当一个诸侯王那么简单。
因为如果只是为了当诸侯王,或者是享福,享受封地什么的,赵昕何须问出‘国家是什么’、‘国家是怎么来的’这样的话。
当然!
这些都只是范仲淹自己的猜测。
官家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根本没人知道。
因此……
接下来范仲淹便尝试着问道:“臣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赵昕便道:“你问。”
范仲淹道:“豫王殿下即便是留在朝堂之上,一样可以锻炼自己的能力,为何官家一定要给豫王殿下一个封国?”
赵昕便道:“其实……这是我让爹爹给我这样做的。”
范仲淹:“……”
见范仲淹疑惑地看着自己。
赵昕便道:“从别人那里继承一个国家,哪有自己亲手建立一个国家,来得有意思?何况,爹爹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驾崩呢。万一我去世了,他都没驾崩呢?”
范仲淹也是被他这样的话,给弄得哑口无言。
这像是官家驾崩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么?
不过从这也是可以看得出来,豫王殿下是一个十分有个性的人。
他从不走正常人走的路。
范仲淹便道:“可豫王殿下的这个国家,据说什么东西,都要跟大宋不一样。”
赵昕便道:“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范仲淹:“那难道不会导致出现问题?”
赵昕:“什么问题?”
范仲淹也说不太清楚,只能是稍稍地举例道:“比如说,若是豫王殿下的封国不对百姓征收盐税,而大宋是对盐征收重税的,那……一些人会不会以此牟利?而其他人,又会不会有意见?”
赵昕便道:“谁会有意见?是范仲淹你吗?”
范仲淹便道:“除许昌、南阳以外的天下百姓。这会不会造成不公?”
赵昕也是道:“那如果我其实是苛以重税,甚至是比大宋目前的还要重,那你,又会不会觉得不公?”
范仲淹便道:“这……那臣便会替许昌、南阳的百姓鸣不公。”
赵昕:“那你这算不算看不得别人好?”
范仲淹:“臣只是以为,既然都是官家的子民,那就应该一视同仁才是。”
赵昕便道:“那你怎么不把你的俸禄,跟其他百姓一视同仁?凭什么你能拿那么多俸禄,别人就不行,凭什么你能当官,别人也不行?”
范仲淹:“……”
“可臣所做之事,其他人未必做得了。”
“而且,臣是通过科举考上来的。”
赵昕便道:“你都说了,你是通过科举考上来的,那万一当官不考科举呢?而且,凭什么当官就一定是要考科举?考武举不行?”
范仲淹便道:“可治国,需要的就是科举相关的知识。而武举,也不能说不行,只是,武人粗鄙,说不定会在朝堂上打起来。五代十国的武人治国是什么样,殿下想必知道一些。”
赵昕便道:“可我看你们治国,也不太行,朝堂上多少混吃等死的,不都是像你这样,考科举考上去的。这些人祸国殃民,又何尝比武人少。”
“近些年来,大宋各地叛变不断,不就是你们这些考科举的,给治理出来的?”
范仲淹道:“可这总比武人治国,动不动就杀人要强。”
赵昕便道:“你这解释还是没有办法说服我,而且……你凭什么能拿比普通百姓,即便是忙碌几年,几十年,都无法赚到的钱当俸禄?你能领那么多俸禄的依据是什么?你领这么多的俸禄,对天下百姓而言,就一定是公平的?白居易都说了,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又是不是公平?你是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俸禄的?大宋一名宰执一个月的俸禄”
范仲淹想了想,也无话可说。
不过后面又道:“可我至少还是给朝廷做了一点实事的。而许昌、南阳的百姓,则无须做任何事。”
赵昕便道:“怎么能说他们没有做任何事,他们得配合我进行立国,而且承担一切在这个过程中,有可能要面临的风险。比如说,万一我其实是一名昏君,那他们可就有苦日子要过了。”
范仲淹:“……”
范仲淹心想,你说这句话出来,你自己信么?
至少……
范仲淹不这么认为。
如果赵昕真的是一名昏君,那赵昕是不会去管百姓的死活的,更不会像如今这样,出来询问百姓的意见。
赵昕最后也是道:“吵架伤感情,以后,公不公平的事,就别提了,尤其是在朝堂之上。你们只要不反对我做事,就是对天下百姓最大的公平。”